日常訓哭

第12章 條件

條件

當天下午，段錦榮花了點錢，想辦法打聽了一下，最終從一個場務口中得知，消息果然是被謝宇鳴給捅出去的。中午的說戲會，謝宇鳴是第一個到的，他很擅長套近乎，跟導演他們說起自己本該是男二號的事情，導演們也大呼可惜雲雲。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故意安排的，楊珉剛好也來到餐廳門外，聽到了這場談話，此事就這樣露底了。

段錦榮不由冷笑，就說麽，被搶角色這麽大的事情都不張揚，絕對是還有其他打算。

既然已經找出“罪魁禍首”，段錦榮反而不着急了，一整個下午，他都慢悠悠地在片場裏坐着，就當做不知道這件事情。而楊珉因情緒低落，下午表現欠佳，少不得又挨了導演的一頓罵。段錦榮也不管，任由導演發作，他到要看看，到底是誰能沉得住氣。

楊珉先下戲，眼淚汪汪地走過來，也不跟段錦榮說話，獨自坐在一旁，一邊看劇本，一邊難過地抹着眼淚。

段錦榮的愧疚難以附加，實在于心不忍，便坐過來，柔聲說道。

“怎麽了？不要哭。這位導演是出了名的工作狂，嚴要求，不是針對你，對其他演員也非常兇。你要是覺得導演太嚴格，等下我去跟他說說，讓他适當放松一點。”

楊珉沉默不語，段錦榮湊近，又說道。

“那兩個包子我吃了，很好吃，謝謝你，你有心了。”

楊珉眼淚汪汪地看了段錦榮一眼，眸光閃爍，随即別過臉去，仍舊沉默不語。

“你到底怎麽了？生氣了？”段錦榮無奈地問道：“有話就說，別這幅樣子。”

楊珉嘴唇動了動，似在猶豫，卻在這時，謝宇鳴竟然走了過來，滿懷歉意地微笑道。

“楊小弟，是不是心情不好？抱歉，都怪我中午多嘴多舌。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我其實一點都不介意的，你也千萬不要放在心上，該怎麽表現就怎麽表現。”

楊珉看看謝宇鳴，又看向段錦榮。段錦榮雙臂抻直，手指交叉繃了繃，似笑非笑道。

“謝老師，你中午都說什麽了？我怎麽不知道。我們楊珉是新人，什麽都不懂，你作為前輩，千萬不要欺負他，有什麽事情直接跟我溝通就行了，我就是做這個的。”

“不敢當，叫我名字就行。”謝宇鳴主動與段錦榮握手，并笑道：“段經濟，我這個人天生大嘴巴，總是胡言亂語。哎，反正是我做得不對，等下請你們吃晚飯，就當我賠罪？”

“好、啊——”段錦榮故意拖長聲調，說道：“有人請客當然好，我們想吃一點貴的，謝老師不介意吧？”

當晚，三人坐在一家海鮮酒樓的包廂內，桌上都是帝王蟹、波龍、和牛這類的硬菜，還有每人一例的溏心鮑，這頓飯至少五萬塊，吃得謝宇鳴牙根癢癢，面上卻只能賠着笑臉道。

“段經濟，這裏沒有別人，我知道你的脾氣，不喜歡拖泥帶水，我們敞開天窗說亮話？”

“可以，這頓飯不便宜，值得你跟我提條件。”段錦榮剔出蟹肉，放在楊珉的盤中，淡淡道：“你小子不簡單，我盯你好幾天，以為你總要忍不住發作，沒想到卻繞過我直接找楊珉。你有什麽事情，大可以直接過來找我，楊珉他什麽都不知道，不要影響到他。”

謝宇鳴摸摸鼻尖，無奈道：“我以為他知道，哪有經紀人不跟自己的藝人說這種事的？”

段錦榮說道：“不是每個經紀人都這樣。”

楊珉喏喏道：“我現在知道了。”

“閉嘴，你不要說話，我來處理。”段錦榮敲敲楊珉的盤子，又對謝宇鳴說道：“說實話，我并不是很喜歡你。你的心眼實在是太多了。”

“嗨，段經濟，瞧您這話兒說的。咱混娛樂圈的，難道還能有缺心眼……”

話音未落，他和段錦榮都不約而同地看了楊珉一眼。楊珉一臉茫然的表情，沖他們笑笑。

兩人：“……”

段錦榮低頭，按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看來楊珉的性格，現在只要是個同行都清楚，瞞都瞞不住，這種情況十分不利。他感覺到很煩躁，自從接了楊珉，麻煩事就一樁接着一樁，他的壓力也是越來越大。段錦榮擺了擺手，說道。

“好了，扯皮沒有意義，我們直接開天窗吧。你到底想要什麽？”

謝宇鳴笑了起來，雙目炯炯有神，神情中顯出幾分得意來。

“段經濟真痛快。其實這件事情，我的确有些不高興，但也沒有太放在心上。在娛樂圈，搶資源、搶角色的事情，簡直不要太多，我以前經歷過好幾次，早就習慣了……”

“不要說廢話，機會只有今天這一次，不然你就不要再說了。”想了想，段錦榮又用螃蟹腿敲了敲楊珉的餐盤，用命令的口吻說道：“我來和他談，你去隔壁包廂等我。”

誰知，楊珉卻倔強道：“我不走，我也想聽聽。”

段錦榮皺眉道：“你聽這些事幹什麽，不聽我的話了？”

楊珉看着他，抿着嘴唇，眼神裏有些許不情願的意思。段錦榮正要發作，謝宇鳴說道。

“沒關系，讓楊弟聽聽也無妨，畢竟跟他也有點關系。”

段錦榮緊張道：“你什麽意思？我警告你，不許針對我的藝人。”

“哎，段經濟，我哪有那麽大的本事？”謝宇鳴笑道：“我也打聽過，楊珉嘛，星傳董事長的親外甥。你以為我這幾天為什麽不敢發作？他有這樣的背景，我哪裏敢動他。”

段錦榮冷哼一聲，丢掉螃蟹腿，雙臂環胸，一臉“果然被我看穿了”的表情，問道。

“這些消息，都是誰告訴你的？趙扒皮？導演？還是……”

“段經濟，這你就不要再問了，我也要給自己留一張底牌。”

楊珉難以置信道：“謝哥，我、我以為你把我當朋友的，你怎麽……”

“我确實把你當朋友。”謝宇鳴摸摸楊珉的頭：“除去競争關系不說，我還挺喜歡你的。”

段錦榮呵斥道：“謝宇鳴，你有話說話，別動手動腳的！”

謝宇鳴收回手來，舉起做了個投降的動作，笑嘻嘻地說道。

“好兇哦！果然，段經濟就像傳言中說的那樣，特別護崽子……”

段錦榮起身，作勢要走，楊珉也跟着站起身來。謝宇鳴忙正色道。

“好好，我們談正事。段經濟，我本來想憑借這個男二號再蹿紅一把的，現在你們把我的角色搶了，我的機會也沒了，我的損失可是很大的啊。”

段錦榮不屑道：“你上次是怎麽紅的，這次就依然如法炮制呗？趙扒皮比上一個制片人還要貪財好色，很好拿下的。”

“不行啊，型號不匹配。”

段錦榮問道：“什麽型號？”

謝宇鳴比劃了一個“1”的手勢，說道：“我，是這個。”

接着他又比劃了一個“0”的手勢，又說道：“上一個制片人，是這個。”

他又勾了勾比劃着“1”的手指，賤兮兮道：“趙扒皮，也喜歡當這個。你說這怎麽搞？我這個人是沒什麽節操，喜歡招蜂引蝶，四處留情，但我有底線，我絕對不會做這個的。”

說着，他又晃了晃比劃着“0”的那只手，笑得又痞又帥。

段錦榮輕咳一聲，臉頰泛紅。而坐在他身旁的楊珉，竟也默默地紅了臉，埋頭吃東西。

段錦榮說道：“行，我搶了你爆紅的機會，補償你也是應該的。這樣吧，我安排你跟楊珉炒CP，怎麽樣？一切費用由我們星傳承擔，你只要配合着做做樣子就可以了。”

謝宇鳴半開玩笑半認真道：“這是應該的。但是，段經濟，你搶的不光是我爆紅的機會，還有我續約的機會。現在我的老東家不肯要我了，你說怎麽辦？不如你把我收了吧。”

段錦榮挑眉，說道：“你倒是夠直接的，你知道當我段錦榮的藝人，條件有多嚴苛麽？我這個人屁事相當多，可不是随便什麽人都收的。”

“這個我清楚。”說着，謝宇鳴看向楊珉問道：“楊弟，接下來的話，你确定不回避麽？”

楊珉茫然道：“為什麽呀？”

“好吧，這是你自己不走的，那我就直說了。”謝宇鳴清清嗓子，嚴肅道：“段經濟，相比較楊珉，我的演技、實力、閱歷包括人氣基礎，都在楊珉之上，對吧？你帶我比帶他更加省心。我知道你喜歡聽話的人，我也很懂事的。怎麽樣，你考慮一下？”

聞言，楊珉瞬間緊張地看向段錦榮，仿佛一只擔心被主人遺棄掉的小貓咪。

段錦榮則抱着胳膊，沉默不語。他早就考慮過這一點，也不是沒有動過這個念頭，可當此事真正發生時，他還是狠不下這份心來，無法當着楊珉的面說出“我不帶你了”這種話。

因為什麽呢？大概是因為那條毛毯、今天中午的兩個包子，以及楊珉的關系戶身份。

于是，段錦榮說道：“你和楊珉走的是不同的發展路子，你們的優缺點也不一樣。你的演技好，但長相不如楊珉；你的心眼太多了，楊珉就比較單純；你的家境也不如楊珉，他家裏可以給他提供經濟支援，你行麽？謝老弟，自信是好事，自大可不是。”

這番話說得并不客氣，謝宇鳴卻絲毫不感到羞惱，反而大聲笑道。

“段哥，說起自大，圈子裏誰還能比得過你呢？千萬不要這樣說我，我可是會慚愧的。你也說過了，我和楊珉是兩種不同的類型，你不如把我也收了，這樣你手裏就有兩張王牌，随便你怎麽打，一起紅算你賺，如果只能紅一個，也算是多一份保障。”

“不可能。”段錦榮拒絕道：“首先，我成名之後的規矩，一次只帶一位藝人；其次，我不喜歡你；最後，實話告訴你，我今年本打算都要退休了，楊珉是關系戶，我才接下來的。”

“沒得商量？”

“沒得商量。”

“那好吧。”謝宇鳴嘆了口氣，又說道：“我可以退一步，我要進你們星傳。我畢竟被搶了角色，遭受損失，我是受害者。段哥總不想看到，楊珉還沒紅，就被輿論壓制的局面吧。”

“你在威脅我？”段錦榮眯起眼睛，危險道：“謝老弟，我搶角色，你親眼看見了麽？有證據麽？我告訴你，我認識的記者和營銷號，比你認識的多得多，你大可以打口水仗試試。我倒是要見識一下，是我的人敲鍵盤快，還是你的人敲鍵盤快。”

“我哪敢呢？”謝宇鳴笑眯眯道：“我要是想撒氣，也不至于等到今天，還能心平氣和地坐下跟段哥談事情。合作，我只是想跟你合作。我知道你們星傳的條件，憑我如今的成績，想要加入星傳也不算過分吧。我一定會紅的，屆時你們不會有任何損失，而且對段哥你也是百利無一害。畢竟我是你推薦進來的人，我一定會惦記着你的舉薦之恩。”

幾番交鋒下來，楊珉已經徹底傻了。他之前從未了解過娛樂圈，只是覺得明星們光鮮亮麗，受人追捧，賺得多，當然工作也辛苦。他沒想到，圈子裏人與人之間竟然會這樣争鋒相對，說話時也是明槍暗箭的，根本沒有看上去那麽和諧歡樂。

段錦榮靠在椅背上，眯起眼睛，只是眼神變了，看向謝宇鳴的眼神裏多了幾分欣賞。

他仍然不喜歡謝宇鳴，但不得不承認，這小子有點本事，今後絕對會有所發展的。

而且，既然要安排他和楊珉炒CP的話，同一個公司的藝人更好運作，也更好找話題。再說了，謝宇鳴已經知道了搶角色的事情，把他留在身邊反而是好事，一旦謝宇鳴成為了星傳的人，他總不會蠢到做損害自家利益的事情，就算真的犯蠢，也能第一時間壓制住。

謝宇鳴用手指肚反複搓着筷頭，用一種若有似無的語氣說道。

“而且，段經濟。我背後也有人，只是我想和平解決此事，不想把關系搞得那麽僵。”

段錦榮說道：“好，我可以幫你運作一下，但能不能被公司錄取，還要看你自己的本事。如果你能被星傳看中，我安排Amy當你的經紀人，她的能力不比我差，也相當厲害。我再送你件贈品，喬雲彬有部戲正在找男二號，比較符合你的形象，你去試試，能不能被選中看你的造化，我也不要任何介紹費，算是我個人補償你的，也算封口費。你這個人的确有點本事，但我還是想奉勸你一句，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後，就要見好就收，太貪心是會被撐死的。”

“當然、當然。”見段錦榮終于點了頭，謝宇鳴這才真誠地笑了起來，他起身親自給段錦榮斟酒，說道：“段哥，以後就是同事了，請多關照。楊弟，我們也喝一杯。”

楊珉怔怔地站起身來，端着酒杯無所适從，表情仍舊茫然而錯愕。段錦榮拿過他手裏的酒杯，兩杯一起幹了，沖着謝宇鳴晾了一下杯底，說道。

“明天還要拍戲，我替他喝了。你也少喝點。”

謝宇鳴笑道：“段哥果然護崽。哎，讓我好生羨慕，可惜不能做你的藝人。”

“對了，有件事我很好奇。”段錦榮問道：“你為什麽要入這行？”

“窮，沒錢。我沒讀過什麽書，其他工作也不好找。”

“還有，東華為什麽不跟你續約了？你該不會有什麽黑料吧，黃賭毒？偷稅漏稅？政治問題？我警告你，星傳的藝人決不能有任何黑料。”

“沒有的事。”謝宇鳴難得露出些許不好意思的神色來：“我把……嗯，東華的少東家給睡了。他喜歡我，想要包養我，我沒答應，就鬧掰了。”

楊珉臉蛋爆紅，羞得都不知道該看哪裏好了。段錦榮咳嗽一聲，尴尬道。

“……以後在星傳就不要這樣了，本本分分做人，老老實實拍戲。還有，不要在我的藝人面前說這種話了，我不希望他接觸這種亂七八糟的事情。”

“沒辦法啊——段哥——”謝宇鳴學着段錦榮在片場時的樣子，雙臂抻直，雙手手指交叉在一起，故意拖長聲調道：“我沒錢沒背景，只能用美色換點好處，我好命苦啊——段哥，你真的不考慮我麽？我跟你睡也沒關系，我的技術很好的，炮友們都說好……”

段錦榮白了他一眼，拽起楊珉頭也不回地就走，留下謝宇鳴一人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