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仙盟會審
仙盟會審
一只骨節分明、白皙修長的手覆上了楚杭的肩胛。
下一刻,天旋地轉間,蕭亦行已借力翻身,與他互換了位置。
這一回,輪到楚杭怔住了。
柔順的青絲垂在肩頭,他看到一張帶着傷痕但依然絕美的容顏漸漸靠近,眼尾微挑,睫羽輕顫,美得不可方物。
混亂,瘋狂與不安相互交織着,溫熱的觸感輕柔地堵住了楚杭的唇齒。與先前那種小獸般的撕咬宣洩不同,這個吻由淺入深,試探着,安撫着,耐心地撬開了他所有的防備。
忘記呼吸的窒息感撲面而來,讓他的眼角溢出新的淚水,聲音哽咽在喉間,一張臉憋得通紅。
蕭亦行支起胳膊靜靜地望着他,像是看着一件失而複得的珍寶,鳳眸中溫柔缱绻又有歲月滄桑,風起雲湧。
跳動的心髒,溫暖的軀體在剎那間熨平了經年的思念與傷痛,時光重疊交錯着,落下深深淺淺的印記。
像是離別前夜,又像是久別重逢。一夜不過四五個時辰,卻仿佛要把前世今生都揉碎其中。他們抵在床榻間接吻愛撫,耳鬓厮磨,分不清誰更瘋狂,也分不清誰愛得更深。
汗水浸濕了衣衫,那薄薄的皮膚像是阻礙,連骨肉血液,神識靈魂都要糾纏在一起,不分彼此。
薄唇喘息着,滿身傷口在翻滾撕磨中又一次裂開,腥甜的味道混合着冷冽的氣息在黑夜中綻開,灌入鼻腔。楚杭驀然停止了所有動作,他輕輕抵着蕭亦行的額頭,用靈力一寸、一寸拂過傷處,一顆心由躁動狂熱漸漸冷卻下去。
雨聲铿铿敲打在屋檐上,讓他的神思清醒過來。楚杭并不傻,他明白今晚的蕭亦行,不過是透過他宣洩着無處可藏的悲傷,尋找着已經失去的溫暖。
他想起了漫天烽火中那雙紅得滴血的眼睛,頓時心中的失望與不甘統統敗下陣來,讓位給了內心的柔軟。
楚杭伸手攬住蕭亦行,一字一字道:“師弟,我喜歡你。”
這六個字,是顧衍之最後一刻都深埋心底,未宣之于口的秘密。此刻,他只想把這句話清晰無比地傳遞給眼前的人,不論得失,不計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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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亦行聞言一僵,連呼吸都停了一瞬。
楚杭露出一抹釋然的微笑,帶着暖意輕輕吻上了他的眼眸。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他與我,前世和今生,都很愛你。”
……
當清晨微光灑下的時候,蕭亦行已經銀冠束發、穿戴整齊,挺直着身板坐在書案邊。他十指微動聚起一波靈力,待到紅色的光波消失之時,手中出現了五張楓葉形的符篆。
楚杭輕手輕腳走下床榻站在他身後。“師尊,這是何物?”
“傳音符。”蕭亦行劃破指尖蘸了一點血,飛快地點過每一片楓葉,而後把它們放入錦匣之中。“你若有急事,可以用它傳音給我。”
楚杭撫摸着錦匣上細細的紋路,忽然彎下腰,對他耳語道:“那如果想你了,也可以用它傳音嗎?”
蕭亦行淡淡道:“每張符只能用一次,你還是仔細收好吧。”他神色一如往常的平靜,仿佛昨夜不過是大夢一場,随着淅淅瀝瀝的春雨,一同湮沒在了黑夜裏,封存在記憶深處。
楚杭心下了然。他推門而出,回頭笑道:“師尊,我去給你準備早膳。”
距離仙盟會審只剩一日。楚杭明白,會審後蕭亦行自會與碧雲天衆人一道離開,此時此刻,他的心緒忽然清明起來,抛卻了纏綿悱恻的欲念,抛卻了前世今生的糾葛,他只想好好地再陪一陪蕭亦行,看着他一日三餐、一颦一笑。
臨別前夜他一宿沒有阖眼,在微弱的燭火下靜靜看着蕭亦行的睡顏,像漂浮的神魂在天地間終于找到了歸宿,心中一片柔軟安寧。
月落日出,霞光映紅,轉眼便到了會審的時刻。
琅琊閣宗門大殿威嚴無比,修真界五大門派盡數到齊,人潮如鲫。
“琅琊山圍獵,本意是以武會友、切磋論道。然,北某不查,竟被有心之人蒙混其中,致使宗門相鬥、死傷慘重。我琅琊閣難辭其咎,今日仙門衆家在此,北某自當賠罪。”
北桓袍袖微動,憑空幻化出五根尖銳的冰錐。每一根都有藍色光芒流動、寒氣纏繞,椎尖帶着鋒利無比的棘刺。
在一陣驚呼聲中,他面不改色,伸手在虛空中一點,五根椎體霎時間破開空氣,尖嘯着齊齊插入他的雙肩、雙肋和腹部,殷紅的鮮血汨汨流出,月白色的錦袍頓時血色一片。
沈念辰臉色驟變,趕緊上前扶住他,顫聲道:“冤有頭債有主,師尊你這又是何必!”
“不錯。”蒼穹派謝渺立時起身,飛速點過北桓幾處止血的穴位,朗聲道:“此事乃奸人有意為之,北閣主不必自責。”
他沿着石階步步走下,“來龍去脈想必諸位心中有數。昆侖宮素來與我派有嫌隙,趁琅琊論道之際,聯合碧瑤宗挑動宗門争鬥,殘殺我派長老,種種罪狀今日定要給出一個交代。”
玄鏡冷笑一聲,“我們昆侖宮與碧瑤宗毫無往來,何來勾結一說。”
謝渺道:“聽聞顏宗主死因蹊跷,我此行還帶來一人,精通勘驗之術,不妨請他一看。”
他話音剛落,一身着青衣白靴的中年修士踏入大殿。
“藥聖江潮!”眼尖的人立刻認出,“天下第一醫修。傳聞他能活死人、肉白骨。”
江潮撚須一笑,對衆人拱手道:“傳言多有誇大,起死回生江某做不到,不過勘驗屍身,倒可以一試。”
這兩日青石棺就放置在大殿內,有琅琊閣派專人看守。江潮開棺細細察看後,垂目道:“顏宗主,多有不敬,還請寬恕。”說罷,他手刀利落一劃撥開顏柯衣服前襟,指尖凝起一團火光朝她心口處按下。
“你幹什麽!”碧瑤宗弟子頓時怒喝道,“宗主屍身,豈能容你損毀!”
“噓”,江潮手指淩空一點,禁了他們的聲音,輕聲道:“你們聽。”
衆人凝神靜聽,這棺中傳來極其細微的沙沙之聲,似是是什麽活物扭動,随即一縷輕煙冒出,消失不見。
“千年冰蠶。”江潮收回手,對衆人道。
“什麽千年冰蠶?”
“顧名思義,是一種至陰至寒的毒蠶。這蠶透明無色,沒入心口可使心髒瞬間凍結,看不出外傷。”江潮解釋道。
“下毒之人考慮還真是周到。料到顏宗主殒身後,宗門之人定會用寒氣靈力維持她屍身不腐,因此這寒毒難以察覺。”有人分析道。
“這毒是何人所下?”碧瑤宗弟子驚怒交加。
江潮微微挑眉,吐出一口氣道:“何人下毒不知,只是這毒物,長在昆侖山颠。”
“我看這回,昆侖宮還有何狡辯?”謝渺聲音一寒,瞥向玄鏡。
玄鏡方才聽到千年冰蠶四個字的時候,神情突然急變,已然料到了後續。
“殺人償命。琅琊山圍獵,各門派死者十六人,傷者更是不計其數,我倒要問問,這些人命昆侖宮打算如何還?”這一次開口說話的是淩霄宮宮主易驚秋,他神情冷肅,眼眸淩厲。
修真界五大門派,實力最強的兩大門派此時已聯合起來,矛頭直指昆侖宮。琅琊閣作為東道主已自行領罰,落鳳山莊也沒有摻和袒護之意,在場情形已然再明了不過。
“十六條人命全算在我昆侖玉虛宮頭上,你們是要趕盡殺絕嗎?”玄鏡怒道。
“若沒有滿意的答複,今天你們昆侖宮一個也別想走出這裏。”謝渺語氣森寒,殺機已顯露無疑。
“聽說沒,昆侖宮上一任宮主玄已真人前些日子死得不明不白,有人說就是被這位新宮主暗害的。連同門師兄都能殘害屠戮,現在做出這種事來也不奇怪。”人群中忽然有人議論道。
“什麽?真是畜生不如,枉為一代宗師!”衆人紛紛斥道。
玄鏡手中的劍哐當一聲落在地上。他連退數步,舉目四周皆是讨伐一片,罵聲不斷,黑壓壓的人群堵住了他的去路,森冷的利劍頂在他的後脊。天地茫茫,已然無他容身之處。
他看了看身後的弟子們,忽然嗤笑一聲,用瘋狂而悲怆的聲音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此罪,我昆侖宮不認!如今衆口铄金,積毀銷骨,我亦無可奈何。但是我派弟子尚且年少,還請諸位高擡貴手讓他們離去。償命,我一人足矣!”
語畢,玄鏡急速後撤退到大殿之外,旋即騰空而起。強烈的金光自他丹田中心爆發而出,貫天徹地。他面若修羅,神色癫狂,巨響和氣流同時炸開,軀體在一陣刺眼的強光之後四分五裂,墜入塵土之中。
昆侖玉虛宮宮主,玄鏡真人,自爆謝罪了。
名動天下的琅琊論道,終于以兩位宗主身隕,十六名弟子死亡,和不計其數的傷者落下帷幕。不過,修真界分崩離析的局面,此時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