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商業區，所以街角的這家咖啡店，就逐漸變成了大家放學後一起寫作業的場所。
陸言峥其實早就注意過葉明歌，她長得好看，并且還不是庸俗的好看。人高，皮膚白，每次進店都先懶洋洋地朝內一瞥，眉目間便有一種高傲的氣質。
附中的男生私底下也議論過葉明歌，最後得出結論，認為她應該很不好追——因為她從來都沒有關注過店裏的其他人，估計是冷淡又清高的性格。
所以當葉明歌站到面前來時，陸言峥感到十分意外。
他那會兒不過十八歲，盡管還沒能修煉出處事不驚的态度，但也學會了假裝鎮定的姿态。何況周圍還有其他同學在場，他不想顯得自己過于激動。
青春期的男生都有點自認不凡的思想，總認為不能你過來跟我說話，我就要立刻撲上去回應，怎麽也得先拿腔捏調矜持一番才算是有面子。
于是陸言峥輕咳一聲，神色平靜地反問：“我認識你嗎？”
話剛出口他就後悔了，很想時光倒流讓他再來一遍，重新選擇一句更為溫和的話。
葉明歌聽了也是一怔，她哪裏知道男生俊秀的外表下還藏了那麽多幼稚的念頭，可話既然開了頭，那她至少要把這場戲走完才行，半路逃跑不是她的風格。
“你認識它就行了，”葉明歌指向一道數學題，想了想不服氣，補充道，“我又不是來搭讪的。”
欲蓋彌彰四個字，就差直接寫在她臉上了。
陸言峥別有深意地看着她。和他那身襯衫搭毛線背心的附中校服不同，她穿着一中的深藍色校服，麻袋般的運動服款式把她纖瘦的身體藏了起來，只露出一段潔白細膩的天鵝頸。
他腦海中沒來由地想着，一中校服似乎也沒那麽難看啊。
葉明歌見他不說話，揚起眉說：“你不會做啊？那算了，我去問別人吧。”
“哎，等等。”陸言峥攔住她，從書包裏把收好的筆袋拿了出來，“你坐下，這題我會，我給你講。”
葉明歌看他一眼，負氣說：“你又不認識我。”
陸言峥擡起眼笑了笑，他天生一雙桃花眼，笑起來是最為含情。平時沒有招人的想法，都會自動染上容易讓人誤會的意味，更何況這會兒他的确有了一點想法。
兩人一來一回暗自較勁，旁邊的人先看不下去了。
“陸言峥你走不走？”
他沒接話，只是主動替葉明歌拉開身邊的椅子，然後才轉頭看向同學們，表情裏全是“問什麽廢話”的意思。
葉明歌眨眨眼睛，幫他說：“不走。”
·
回憶的閘門一旦打開，便勾起了對青澀時光的緬懷。
那些記憶讓葉明歌的心也軟了許多，她見陸言峥朝她伸出手，就心領神會地把裝着旺仔的随行包遞了過去。旺仔已經是條成年柯基，真要讓她一路提回家，那二十多斤的重量确實讓她吃不消。
兩人沿着筆直的道路往家走去，一路時有交談，說說各自的近況，氣氛說不上多熱烈，卻也不像前一陣那樣疏遠。
一公裏多的路程，被腳步丈量成轉瞬即逝的時間。
二十幾分鐘後，葉明歌租住的小區近在眼前，她從陸言峥手中接過包，停下腳步對他說：“那我先回去了。”
陸言峥嗯了一聲，等她轉身後又叫住她說：“今天晚上，柯左是不是都告訴你了？”
這才是他一路上都想談及的話題，只是害怕觸及到那些關鍵的內容，又會把好不容易拉近的距離生生拉遠。
葉明歌并不意外柯左早已向陸言峥全盤托出，畢竟他倆才是共同扶持的合夥人。
她點了下頭，坦率地說：“我之前确實對你有誤會，這是我不對。”
“既然這樣，那我們……”
“我問你，”她打斷陸言峥的話，心平氣和地問道，“如果當初我看到那些照片，沒有選擇一個人面對，而是告訴你我知道了，我不希望你和駱譯一起共事，你會怎麽做？”
陸言峥皺起眉，認真地想了一下才說：“明歌，我沒有對駱譯動心。”
“可她是為了你才千方百計跟去國外的，不是嗎？
“是，但她是被公司選中派去國外的，那時我剛開始幫家裏做事，還沒有那麽重的話語權。而且既然我沒有變心，你當然也沒必要擔心。”
夜風卷起地上的落葉，靜靜地将它們吹遠。葉明歌的目光追逐着那些枯黃的葉子，如同看到了她和陸言峥之間始終無法平衡的争議。
陸言峥喜歡看結果。
他不喜歡駱譯，他就不認為這個女人是多大的麻煩。
大一的元旦旅游，葉明歌因為駱譯不開心，他尚且可以為她拒絕對方。可一旦駱譯與工作牽扯在一起，陸言峥就會理智地分析，得出“反正他不動心，那結果就是好的”這樣的結論。
但葉明歌不一樣，她關注的是過程。
比起陸言峥為她背井離鄉，她更希望能和男朋友一起慢慢努力。就像哪怕清楚陸言峥不喜歡駱譯這種類型，她也無法忍受一個對陸言峥有企圖的女人，會每天出現在他的身邊。
如果要問誰的想法更為正确，葉明歌自己也說不清楚。
因此哪怕時隔三年，當分歧的苗頭再次出現之時，她也只能嘆了一聲氣：“我們都不願意為對方改變自己，又怎麽可能走得下去呢？”
說完，她先灑脫地笑了一下：“現在這樣不也挺好嗎，誤會說開了，我們或許還能做朋友。”
陸言峥的眸色陡然加深，可他剛要開口就被一陣手機鈴聲打斷。
葉明歌接起電話：“喂，蔣婷？……你怎麽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朋友都做了，女朋友還會遠嗎？
☆、第 17 章
陸言峥在路邊攔好車，等葉明歌把旺仔帶回家後就直接出發去找蔣婷。
蔣婷在電話裏哭哭啼啼，總算将事情經過說清楚了。
原來馮朝所說的找到工作根本就是幌子，他前些日子把身家底輸了個精光，除此以外還欠下一大筆債。給蔣婷買手鏈的那筆錢也是跟人借來的，為的就是能和她複合，然後再帶她出去跟名為朋友實為債主的人認識。
等債主們把蔣婷的底細打聽清楚後，馮朝就不見了。
擺明了從一開始就設好的局，想把後果都推給蔣婷承擔。
馮朝好賭，在周圍人眼裏早就沒有信譽可言，借錢的渠道當然也不正規。他昨天聯系不上，今天人家就到蝸牛咖啡堵蔣婷，讓她要麽還錢，要麽把馮朝的下落交待出來。
蔣婷哪裏遇到過這種陣勢，店裏坐滿十幾個男人，不打她不罵她，就是賴在那裏看着她。
這一天生意自然是做不成，到了關門的時間，那夥人留下一句“明天再來”，就洋洋灑灑地走了。
·
葉明歌氣得一路愁眉不展，下車時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噔噔直響。
蔣婷租住的小區離蝸牛咖啡不遠，九十年代修建的老公房，住戶多是老人，入夜後尤為安靜，在慘淡的燈光下更顯出一層破敗。
“馮朝簡直不是東西，蔣婷也是個傻子。”葉明歌邊走邊跟抱怨，“分手了還被人騙回去，也不知道馮朝給她下了什麽迷魂藥。”
陸言峥倒是比她冷靜，勸她說：“等下見了蔣婷，這些話你先不要急着說。”
葉明歌在昏暗中尋找門牌號：“我知道，我就是……”
“你就是很生氣，我明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陸言峥接道。
葉明歌重重地點了下頭，推開一扇生繡的鐵門，在樓道裏跺了下腳，感應燈瞬間亮起，照亮了被油煙熏黑的牆面。
老公房沒有電梯，蔣婷又住在頂樓，葉明歌和陸言峥并排踩着樓梯往上，越想越生氣。
蔣婷從高中起就是一個單純又文藝的女孩子。明明是A大畢業的學霸，卻由于不适應公司裏的勾心鬥角，才會選擇來申城開一家咖啡店，過上了書裏描寫的那種浪漫生活。
她那家咖啡店地段好，加上蔣婷經營得确實用心，因此本來養活她一人是綽綽有餘的。
可惜蔣婷不知是腦子裏哪根筋搭錯了，偏偏喜歡上馮朝那麽不入流的男人，眼看着蔣婷一次又一次為馮朝填補漏洞，生活條件越來越差，葉明歌不知為她生過多少氣。
上到三樓，葉明歌又按捺不住了：“不行，我還是要說說她，腦子太不清楚了。”
“現在說她解決不了問題，她也聽不進去。”陸言峥伸手把樓道裏幾根低垂的繩子擡高，等她過去後才放開，不曾想繩子是釘在牆上的，他一松手幾塊牆皮就掉了下來。
牆皮長眼，全掉在了陸言峥的身上。
“又是你的結果論嘛。”葉明歌忍不住吐槽一句，回過頭就看見陸言峥愣在那裏，幹淨的條紋毛衣轉眼就被沾滿了碎裂的牆皮。
陸言峥微皺着眉，擡手撣了幾下，還是沒清理幹淨。
葉明歌有點想笑：“沒來過這種地方吧？陸總。”
“……嗯。”陸言峥點了點頭，他頭發上也沾了點灰白的粉末，神色卻不狼狽，也沒有因此感到氣急敗壞。
葉明歌在心裏嘆氣，其實今晚陸言峥沒必要陪她來的，特別是在她剛表示完只做朋友的這種時候。
他就是不放心。
·
蔣婷住在頂樓最靠裏那間，原本就不寬敞的過道還堆了不少鄰居家扔出來的雜物，搞得兩人只能側身經過。
葉明歌邊擡手敲門邊嘀咕：“她鄰居還蠻過分的，欺負她一個人住在這裏，什麽舍不得扔的雜物都堆到這裏來。改天得讓蔣婷去街道說一下，讓他們把東西都清走。”
陸言峥聽完一愣：“街道管這些事？難道不該找物業？”
門內傳來蔣婷戰戰兢兢問“哪位”的聲音，葉明歌答了一聲，轉過頭看陸言峥的眼神流露出一絲鄙夷。
“這種房子哪裏有物業啦，鄰裏糾紛都找街道的好吧？”
陸言峥哦了一聲，腦子裏想的卻是葉明歌為什麽會知道這些，她當初可是一個連燃氣費該在哪裏交都不清楚的人。
沒等他想明白，這都是葉明歌獨自在申城三年積攢出的生活經驗，反鎖的門就從裏面打開了。
蔣婷眼睛和鼻頭都紅紅的，看見他倆一起出現時，嗓子裏的哭腔多過驚訝：“你、你怎麽也來了？”
這句話是問陸言峥，回答的人卻是葉明歌：“他們公司聚餐，就順便一起來了。哎呀別管這些了，先進去說正事。”
“哦，好的，”蔣婷退開讓他們進去，又找出一雙男士拖鞋給陸言峥換上，“不好意思啊，家裏太小。”
陸言峥搖搖頭表示不在意。
蔣婷家是一室戶，客廳和卧室都連在一起，不方便請陸言峥進裏面，三人便在廚房邊的餐桌坐下，商量接下來該怎麽辦。
“馮朝欠他們十五萬，這筆錢我實在拿不出來。”蔣婷提起這事，眼淚就開始往下掉。
葉明歌抿緊嘴角，抽出紙巾替她擦眼淚：“你要不報警算了。”
蔣婷把紙巾捏成一團：“我也想過報警，可他們又沒對我做什麽，只是坐在那裏不點單而已。而且就算警察今天把他們趕走，明天他們再來，我該怎麽辦啊？”
“把店關了休息幾天呢？”葉明歌又問。
蔣婷想了一下：“那難道……我以後都不開業啦？”
葉明歌低罵一聲，知道這确實也不是長久之計。她煩躁地敲着桌面，看着蔣婷唯唯諾諾的模樣，就又很想罵她幾句。
誰知她剛張嘴，陸言峥就輕咳一聲，淡淡地掃了她一眼。
這是提醒她冷靜下來，葉明歌瞪着他深吸一口氣，好不容易把心裏的怒火忍了回去。
蔣婷說：“要不然我告訴家裏，讓爸爸媽媽先借十五萬，以後找到馮朝了再讓他還。這次我絕對會叫他還錢的，見到他我還要扇他幾巴掌。”
“必須得扇，”葉明歌說，“可問題是，萬一他就是躲着不出現呢？十五萬不是小數目，你要賺多久才能還給家裏？”
蔣婷捂臉哀嘆一聲。她父母是晚婚，如今兩人都已退休，說不定哪天生病就需要用錢。
“或者……或者我找別人借？大家湊一點，總歸能湊齊吧。”她咬着嘴唇又想出別的路子。
葉明歌算了算，轉頭問陸言峥：“我的外包費能預支嗎？”
陸言峥擡眼：“做什麽？”
“幫她把錢湊上啊。”葉明歌覺得他問了一句廢話。
陸言峥揉揉眉心，目光漸次掃過兩個年輕的女孩，一個懦弱，一個義氣，遇到大事時反應截然不同，但總歸都是沒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考慮問題的角度并不全面。
手指輕叩桌面，陸言峥輕聲說：“你不要替他還錢。”
蔣婷說：“可人家已經找上我了呀。”
“你認為他們真的找不到馮朝？你只是他的女朋友，也不是本地人，惹急了把店一關回老家，十五萬他們跟誰收去？”
陸言峥嗓音不大，卻是字字直指重心：“他們來找你，只是因為從你這裏拿錢更方便。如果我沒猜錯，馮朝肯定告訴過他們，你曾經幫他還過賭債。”
葉明歌恍然大悟：“有一就有二。以前數額不大也就算了，這次你再幫忙，今後說不定還會有更多的債主找上門，所以你千萬不要拿錢出來，看誰耗得過誰。”
陸言峥低笑一聲，孺子可教。
蔣婷愣愣地問：“他們人好多的，我真的要跟他們耗下去？”
“他們知道你的住址嗎？”陸言峥卻關心起了別的。
“我……我不确定。”
陸言峥目光一冷：“那你暫時別住這裏了，”說着他就看向葉明歌，像是猜到她的想法，搶先說，“也別去明歌那裏，找一家附近有派出所的酒店住幾天。”
葉明歌撐着下巴，望向他問：“要拖到他們放棄找蔣婷嗎？”
陸言峥搖了搖頭，骨節分明的手指握住手機轉了一圈。
“我幫你們把馮朝找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這裏的朋友你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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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住夏天挽住你》
倪千夏剛進補習班，就聽說那個叫喻辰的男生性情乖戾，一點就炸。
可是只有倪千夏知道，他每周都會來店裏買冰淇淋，一次買兩份，還都是粉嫩甜膩的草莓味。
某次她不慎将喻辰的小秘密公之于衆，當天就被堵在了巷口。
男生坐在自行車上，長腿撐着地：“小丫頭，當我真喜歡冰淇淋呢？還不都是為了照顧你的生意。”
倪千夏眨了眨眼：“那你可以順便把我也照顧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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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習班裏新來了一個小仙女，白淨纖細，眼睛漂亮得能把人的魂給勾走。
可惜似乎家境不好，小小年紀就要在外面打工賺錢。
喻辰看她可憐，每周省下零用錢去她打工的店裏光顧，美其名曰關愛貧困少女。
很久以後他才發現，市裏最繁華的那條商業街，是小仙女家的産業……之一。
我不喜歡夏天，也不喜歡冰淇淋，但我喜歡夏天裏賣冰淇淋的你。
☆、第 18 章 【一更】
陪蔣婷去酒店辦理完入住手續, 葉明歌又安慰了她一陣，再出來時已經接近淩晨。
酒店裏暖氣開得充足, 暖洋洋的溫度萦繞在身周, 讓葉明歌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哈欠。她靠在電梯裏揉揉眼, 回想這兵荒馬亂的一晚, 竟有些世事弄人的感慨。
七年前, 還是高中生的他們根本不會預料到，有朝一日三人竟會在申城相聚，而彼此都已發生了那麽多的改變。
葉明歌不喜歡交際，二十五年的人生算下來, 稱得上真朋友的也就只有蔣婷一個。
這些年葉明歌看着蔣婷陷入熱戀, 看着她為馮朝魂不守舍，又看着她被馮朝害成這樣，回顧之下終究是心疼多過氣惱。
電梯門徐徐打開, 葉明歌邊走邊把手揣進衣兜，沒忍住又嘆了一聲氣。
然後腳步就停了下來。
電梯出口正對酒店大堂, 她剛一出來，就看見陸言峥居然還等在那裏。
男人坐在沙發上，低聲講電話。
陸言峥的膚色偏白, 被大堂明亮的燈光一照，便刷上了一層清冷的釉色。之前在樓道中弄髒的衣服和頭發，都早已被他仔細清理過，他坐在那兒不聲不響，就引得前臺值班的姑娘偷偷打量。
葉明歌原以為他是在聯系找馮朝的事, 走得更近了才聽見他講的是英文。
一口流利的美式發音，進出口貿易那些枯燥的單詞從他嘴裏說出來，就像被清醇的美酒潤過，聽進耳中變成了一種享受。
葉明歌放輕腳步，走到他面邊站定。
她的身影擋住了光，陸言峥擡起頭，被籠在陰影裏的五官輪廓更顯立體。
陸言峥捂住手機，語氣裏帶着歉意：“稍等一下，我馬上就好。”
葉明歌點點頭，随即又皺了下眉，沒想到他大半夜竟然仍在忙工作的事。如此一想，今晚陸言峥送她回家，還可以看作是他自己有所求，可為蔣婷的事再奔波一趟，實在是被她連累。
幾分鐘後，陸言峥挂掉電話，主動解釋說：“研物明年有幾款新品家具是和國外設計師合作，柯左不擅長把控商業上的細節，我以為你還要多陪蔣婷一會兒，就想趁機跟他們再談一下。”
葉明歌說：“沒事，反正沒你等我等得久。”
陸言峥笑了笑，又問：“蔣婷冷靜點了？”
“嗯，我等她睡着了才走的，”說到這裏，葉明歌不得不承認，“還是你能穩定軍心，她聽你說有辦法，看起來就放松多了。”
陸言峥站起身，和她往外走去：“只是剛好認識人而已。”
一小時前，葉明歌聽到他說把馮朝找出來，差點以為幾年不見陸言峥混了什麽亂七八糟的圈子。
還好他及時說明，說自己因為工作的原因認識申城本地一家金屬加工廠的老板。那家工廠是陸柯的金屬零件供應商，雙方前前後後見過十多次面，交情還算不錯。
工廠老板姓季，左手只有三根手指。
熟了之後的某次飯局上，他才告訴陸言峥，自己另外兩根手指，都是以前狠下決心戒賭時砍掉的。
老季是個江湖氣很重的人，哪怕早已不碰這些東西，但從前認識的三教九流都還常有聯系，說起賭徒的心思也頗有幾分過來人的經驗。
“比方說一個人欠了錢跑了，你猜他會跑去深山老林躲債嗎？嘿，根本不會。”
“會賭到傾家蕩産，肯定都是一步步垮下來的。越輸，就越想翻盤。”
“所以啊，要找這種人，還是得去賭錢的地方。”
陸言峥初聽到時，只是當作酒桌上的閑談，并沒有放在心上。今天得知蔣婷的男朋友早就前科累累，才意外想起了老季說過的這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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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走出酒店，一陣寒風迎面而來，葉明歌穿得單薄，被風一吹便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陸言峥沒有外套可脫，就站在風口把她擋住：“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去找老季吃飯。只要馮朝還沒跑出申城，他應該都能有辦法找到。”
葉明歌把大衣裹緊：“我跟你一起去。”
陸言峥搖頭：“你不要去。”
“為什麽？”她迷惑不解，“蔣婷是我朋友，這事怎麽能交給你一個人。”
深夜的街頭到處都是亮着紅燈攬客的出租車，陸言峥在路邊揮了揮手，等司機掉頭過來時，看向葉明歌說：“我跟老季說蔣婷是我朋友，他辦事會上心一些。如果再帶上你，他難免以為是托來的人情。”
葉明歌乍聽之下覺得有哪裏不對，可出租車已開到面前，陸言峥為她拉開車門，揚揚下巴示意她坐進去。
她稍彎下腰進車，男人就用手掌擋在上面，以免她撞到頭。
陸言峥記下車牌號，才對她笑了笑：“到了告訴我一聲。”
“好。”
葉明歌關上車門，等車開出去一段後，回過頭從車後窗往外看去。陸言峥獨自站在淩晨的街頭，單手斜插進口袋，身姿挺拔如松。
她不知道，老季還有一個壞毛病，遇到年輕漂亮的姑娘就容易惦記上。
陸言峥舍不得讓她去賠笑臉。
回到家中，葉明歌發了信息給陸言峥，告訴他自己已經到家了。
幾乎是剛發送出去，那邊就回複了過來，像是一直在等她的消息。
【好，早點休息，晚安。】
一來一回兩段簡單的文字，出現在她與陸言峥聊天界面的最頂端，下面是長長一段空白的界面。
仿佛一個新的開始，等待時光再将它慢慢填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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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季那邊辦事确實利索，第二天傍晚，葉明歌從新家看完裝修進展回來，就接到蔣婷的電話，告訴她馮朝被找到了。
“找到的時候他竟然還在賭，”蔣婷簡直無法想像這是如何瘋狂的狀态，“明歌，你以前說的都是對的，這種男人果然不能要。”
葉明歌把手機換成公放放在廚房擱架上，系上圍裙給自己做晚餐。
“這種破事讓他自己去解決，你再敢跟他聯系，那就當我沒這個朋友了，記住了沒？”她壓低聲音，兇巴巴地告誡老同學。
蔣婷弱弱地說：“這次我真記住了。”
葉明歌從冰箱裏取出一顆西蘭花，放到水池裏邊清洗邊問：“那些人不會再去你店裏了吧？”
“不會了，陸言峥的朋友還挺厲害的，他跟債主那邊通過氣，說我跟馮朝一毛錢關系也沒有，今後誰都不要再來找我。”
解決了一樁心頭大事，蔣婷的話語裏滿是敬佩：“我看那幫人看上去也都不好惹，卻個個都聽他的。陸言峥現在真的變了好多啊，以前他不會跟這種人來往吧？”
葉明歌微微一怔，心想是啊。
陸言峥骨子裏是很清高的。就拿陸鴻華來說，陸言峥看不上他背叛自己母親的行為，多年以來就只同父親保持着表面禮貌的來往，再也不會跟他真的親近幾分。
昨天陸言峥雖然沒有細說，但葉明歌多少也猜到，老季恐怕不是多麽良善的人，換作是以前的陸言峥，別說找他幫忙，恐怕連最初的生意合作都不會展開。
無可奈何地笑了笑，葉明歌說：“人總會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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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言峥替蔣婷解決了大麻煩，按理來說蔣婷至少需要請他吃一頓飯致謝。
可陸言峥倒好，當天晚上便出發去了外省，說是要看生産工廠的設備更新情況，要等周一才回申城，還說不過是舉手之勞，吃飯就不必了。
蔣婷只好買了一份禮物，托葉明歌回頭轉交給他。
周一上午，葉明歌提着一盒包裝精美的瓷器去了陸柯。
路過前臺打卡時，她剛好遇到陸柯的行政助理，對方看她手裏拿着東西，便好奇地問：“這是什麽呀？”
“我同學送給陸言峥的禮物，之前拜托他幫了點忙，”葉明歌揉了揉發酸的胳膊，覺得這一盒瓷器其實還挺沉的，“晚點等他回申城了再給他。”
陸言峥沒有專門的助理，出行機票都是行政幫訂。
她想了一下，說：“陸總應該已經回了吧，機票訂的是昨晚最後一班呢。”
葉明歌點頭：“那就等他來公司了。”
“他多半在公司的呀，”行政奇怪地看她一眼，“你不知道嗎？陸總平時都睡辦公室的。”
葉明歌一愣，還想再問他難道不回家，行政就被人叫走了。
走到辦公桌前，葉明歌往CEO辦公室的方向看了看，果然從半掩的百葉窗裏，隐約看見一點人影。
申義他們也陸續到了，蔣婷準備的禮物盒太精美，每個人見了都要問一句是什麽。幾次之後葉明歌受不了，決定早點把東西拿給陸言峥。
她起身走到辦公室前，敲了敲辦公室的門。
男人冷冽的嗓音從裏面傳出：“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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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明歌推門之時，沒來由地有些緊張。
她迅速進行自我安慰，認為可能是怕看到陸言峥還穿着睡衣胡子也沒刮，那等會兒場面就很尴尬。
室內的光線湧入她的眼中，陸言峥衣衫整齊地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看文件。
他身後是落地的玻璃牆，CBD繁華的景象毫無保留地嵌在那裏，像一幅精心描繪的圖畫。
而陸言峥是畫中的人。
他有點輕微的近視，以前上學時看書都習慣戴眼鏡。此時男人低垂的眼眸被薄邊的金絲眼鏡擋住，因為低頭的關系，下颌略往裏收，勾勒出脖子修長的線條。
不得不說，這畫面還挺養眼的。
大概以為進來的是其他員工，陸言峥沒有在意，指尖撚起紙張一角，低聲問：“有什麽事？”
葉明歌回過神來：“我把蔣婷送的禮物拿給你。”
翻頁的動作驟然停下，陸言峥擡起頭，頓了頓起身過來把禮盒接下。
“其實不用這麽客氣的。”他把禮盒靠牆放好，轉頭對葉明歌說。
離得近了，大吉嶺茶的香味又開始在葉明歌的鼻尖作怪。
她捏捏鼻梁，說：“禮尚往來。”
陸言峥笑了一下，沒有過多推辭。
“沒別的事……”葉明歌話說到一半，自己先把話鋒轉了，“說起來，你現在每天都睡公司？”
現在想來，之前她加完班撞見陸言峥那次，應該是他忙完回公司休息。
陸言峥說：“也不是每天，只不過在公司處理事情比較方便。”
葉明歌點了點頭，想到他昨天搭乘最晚的航班回申城，一大早人就已經開始辦公，也不知道中間只睡了幾小時。
陸言峥從前就這樣，一旦忙碌起來，就好像會忘記休息。
“其實稍微放松一點可能會比較好，要注意勞逸結合。”末了，葉明歌還是提醒了一句。
空氣驀地安靜下來，晨光中有細小的灰塵落到地面，激起一圈圈的漣漪。
陸言峥取下眼鏡揉了揉眉骨，再戴上之時，桃花眼中掃來些許調侃的意味。
他輕哂一聲，尾音淡淡：“關心我啊？”
作者有話要說： 先發一章上來，晚上還有~
既然不是大長章了，那就24小時內，在V後前三章評論的小可愛都送紅包吧，麽麽！
☆、第 19 章 【二更】
葉明歌當場怔住, 尋思果然是男大十八變，當初念高三時還挺矜持的一個少年, 現在怎麽越變越不要臉了。
在心中默念無數遍“他是甲方”, 葉明歌清清嗓子, 臉上保持住得體的微笑：“沒事的話我先出去了。”
陸言峥分明從她眼中看見了鄙視, 仍然面不改色地說：“等等, UI部分你大概什麽時候能完工？”
談回正事，葉明歌恢複了平常：“年底以前可以做完，但後續要讓柯總過目，以及配合程序進行調試, 應該還會有小部分的修改。”
陸言峥點頭：“到時候也發我一份。”
他是CEO, 要審核app的完成情況是理所當然，但葉明歌稍作遲疑，還是問：“如果你和柯總的意見不同, 我應該聽誰的？”
做乙方最怕遇到的就是甲方意見不統一，乙方被夾在中間左右為難。以前她就遇到過這種情況, 交上去的設計被甲方代表駁回修改，改好之後再拿去審核，甲方代表的領導又要求她改回從前那樣。
設計這行看起來輕松, 在旁邊人眼裏就是坐在那兒動動手指就好。實際做起來有多費腦，也只有設計師自己清楚。
“風格聽他的，功能聽我的。”陸言峥的答案給得很直接。
葉明歌點了下頭，轉身走出辦公室。
·
接下的一段時間，陸柯的人明顯比之前忙碌起來。
明年是陸柯擴大市場份額的關鍵一年, 作為經營自有品牌的家具公司，他們将在明年推出數十款新品。
其中涉及到的設計、生産、營銷與銷售環節，除了設計仍由柯左主導以外，後面三項幾乎全要經陸言峥确認。
這些日子他要麽不在公司，要麽一回來就把人叫去辦公室開會。走到哪裏都有人找到他商讨工作事項，人人都繃緊了一根弦，希望陸柯明年一仗能打得足夠漂亮。
葉明歌這邊也不得清閑。
他們做的app是陸柯除了家具産品以外最關鍵的環節，連線下/體驗店都的優先度都不如它重要。
申義招來的程序員早已就位，辦公區域人一多，難免就會嘈雜。
葉明歌逐漸養成了做圖時戴耳機的習慣，把那些男人讨論的雜音屏蔽掉，專心致志地做自己的工作。
偏偏新來的程序員裏有一個小男生，位置就在葉明歌旁邊，沒事老愛拉她聊天。
那小男生看模樣可能才二十左右，還是該在學校裏讀書的年紀。葉明歌不清楚他的來歷，聽申義說是他專門請來的，一個人能頂三個人，業務能力相當過硬。
簡而言之，就是最好能和他友好相處。
可屢次三番被打擾，某天葉明歌還是沒忍住，摘下耳機問：“你可以去找其他人聊天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