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86章
沙漏裏的沙子在漏過細頸之後, 凝滞在了空中。
仿佛時間都被靜止。
鐘予呆呆地定在那兒。
那雙綠眸,一瞬不瞬, 就這麽望着她。
他好像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麽思維空白過。
剛剛她說過的話, 一個字,一個字地從他的腦海裏回溯過去,像是逆流而上, 錄像機的回放按鍵被摁下——從頭開始,再來一遍。
她說,讓他做她的新娘。
手上的戒指, 設計做工都極其精致,墨綠色的寶石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鐘予似乎都能在其中一個極小的切割面上看到自己茫然的模樣。
驚喜來得像是夜空中忽然綻放的絢爛的煙花,五顏六色,色彩缤紛, 鋪天蓋地地墜落下來。
然後在夜空中消散。
他一定是出現了幻覺。
嗯……幻覺。
鐘予木愣愣地想。
蘇藍不會這麽跟他說話的。
如果是幻覺, 那他,是從哪裏開始出現幻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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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細想回來, 蘇藍也不會對他那麽溫柔的。
從走進這棟樓開始, 還是從呂醫生那裏就開始了?
還是……更早?
從他發現孩子開始,從他跟蘇藍從她的領地回來開始, 還是從學校的雜貨間裏,蘇藍第一次吻他開始……
或者,從他又一次見到活着的蘇藍開始。
鐘予身體驚地一顫,整個人忽然像要碎掉, 脊骨一寸寸地開始僵直, 涼意往上騰起。
他本來已經貼上牆壁的脊背又向後重重貼緊,蘇藍看到他忽然驚慌的樣子, 眉梢微壓,“怎麽了,鐘予?”
鐘予已經開始發抖,他的身體都無力地軟下去,眼淚不受控制地留下來,他的腰被蘇藍架住,堪堪維持着站立。
“蘇藍,蘇藍……”
他抓住她的衣襟,渾身戰栗。
“怎麽了?”
蘇藍終于覺得有點不對勁,她眼睜睜見着那抹光亮從鐘予眼裏消失,她攬住鐘予的腰,帶他坐上一邊的椅子,“玫瑰?”
玫瑰哭得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眼淚不停地往下掉,手卻緊緊地攥緊了她上衣的布料,像是如果一放開,就會永遠失去一樣。
“蘇藍,你還活着的,你還活着的對麽?”
“你不是我幻想出來的,對麽?”
蘇藍的眸色慢慢地沉了下去。
她張了張嘴,剛要說點什麽,就聽鐘予又急切地答道,“我願意……我願意做你的新娘,蘇藍……”
他擁過來,像是用了全身的力氣将自己揉進她的懷裏,“我願意。”
“只要你想要我……”
蘇藍一時間心裏五味雜陳。
她慢慢地吻上鐘予的額間,他的額上已經被冷汗浸得冰涼。
她一點一點地往下親吻。
掠過眼睛,鼻尖,到他柔軟像花瓣一樣的唇。
“我想要你,鐘予。”
她溫聲着道,嗓音緩慢又堅定,想要去平複他的心。
“這不是夢,嫁給我吧,做我的新娘。”
她的手指交扣着他的手指,摩挲他的戒指,将它再次展示給他看。
“來,你看。”她哄道。
“我專門給你定的戒指,跟你的眼睛一個顏色,好不好看?”
鐘予睜開他淚水朦胧的眼,他努力去看清,但是眼淚模糊,眼前只有一片綠瑩瑩的光。
“我看不見……”他啞聲無助地道。
蘇藍頓了頓,她将鐘予身體調整了一下,讓他背靠在自己的懷裏坐着,掰過他的肩,讓他去看面前近在咫尺的穿衣鏡。
“你看。”
她示意着鏡子裏的他。
哭得淚水漣漣的黑發美人被她抱在腿上,右手被她捏在手裏,無名指上那枚戒指閃着和他眸色一樣墨綠色澤的光。
“這樣看清楚了點麽?”
她的手指摩挲過他手指上的戒指的綠寶石,又輕輕地吻了吻他的眼尾,替他擦眼淚。
“戒指和你的眼睛,都是一樣的顏色。”
落地的鏡子就在鐘予的面前。
他傻傻地擡起一只手貼上了鏡子,去觸碰鏡面裏自己的眼睛。
眼眸裏綠色的瑩瑩的光,和手上綠色瑩瑩的光,交疊在了一起。
“在我知道你懷孕之前,玫瑰,我已經讓人去做戒指了。”
她撫上他的小腹。
蘇藍在他耳畔緩聲道,“我沒有要娶別人,也沒有要跟別人結婚。這是我專門為你定的戒指,寶石都是我讓人特別找來做戒指的,就想要它和你的眼睛的顏色一樣。”
“你仔細看看鏡子,除了你之外,還有誰有這麽漂亮顏色的眼睛,鐘予?”
鐘予沒有說話。
他手撐着鏡面,就這麽直直地望着鏡子望了好久,淚水不斷地從他的眼裏滾落下來,順着尖尖的下颌滴落。
看他哭得可憐,蘇藍吻了吻鐘予的後頸,激得他身體一顫。
她掰住他的下巴,跟他一起看向鏡子裏的兩人,問他,“所以呢,鐘予?我的點頭呢。”
鐘予咬緊了唇,抽噎了一下,對着鏡子拼命點了點頭。
“我願意……我願意,蘇藍……”
他帶着哭音,上氣不接下去道,“我願意……”
“真乖。”
蘇藍誇他。
接下來,她從他背後伸過手,解開了他衣服的扣子。
玫瑰的肌膚瑩白地像最純淨的玉,此時因為羞恥染上了淡淡的緋紅,膝窩被她擡起,分開架在了椅子的兩邊扶手上。
鐘予慌亂極了,想要掙脫,但又被她有力的手臂鉗制在原處。
“既然你不相信,你就應該自己看清楚點,”她問,從手指染到手掌上的濕黏讓她知道他的真實想法,“你覺得呢,玫瑰?”
鐘予說不出話,他難堪地要別過臉,下巴卻又被她捏住,強迫他直視他自己。
她的手指順勢進入了他的口腔,攪弄着他的舌尖,另一只手也并沒有停下。鐘予無助地半張着嫣紅的唇含着她的手指,涎水都順着唇角流下。
鐘予淚眼朦胧地看着鏡子,這個畫面緋色爛漫,他耳邊都是自己急促的呼吸,劇烈的耳鳴,和一聲比一聲重鼓點一般的心跳聲。
“你真的很沒有安全感,玫瑰。”
她輕輕嘆着說,“我現在明白了,最好的方法還是讓你自己從頭到尾都看着,這樣你才會記得,不是嗎?”
鐘予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聽清楚她說的話,他腦內一片空白。
直到他聽到了她輕輕叫了他一聲,“——夫人。”
好像破開了層層霧霭,這個字音落到了他的耳裏。
忽地有煙花炸開,玫瑰的脊背忽地痙攣地僵直了。
蘇藍本來還奇怪,但鏡子裏的鐘予眼淚簌簌地往下流,他被她鉗制在懷裏,半睜着眼臉紅成一片,似乎想說什麽,但還持續在無盡的熱潮裏,嗚咽着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蘇藍微微揚了揚眉梢。
鐘予竟然這樣就到了?她好像發現了什麽有意思的事情。
為了試驗,她手指輕輕撥弄了一下,慢慢滑過,又輕飄飄喊了他一聲,“夫人。”
果然,鐘予又僵直地顫了一下。
他眼淚順着臉頰滾落,睫毛根根被打濕,沾濕了豔紅的眼尾。
小腿都崩直,脖子揚起優美的弧度,在她懷中顫抖。
“玫瑰,我以前怎麽沒有發現,你這麽可愛?”蘇藍是真的驚訝,吻了吻他的臉頰。
鐘予當然回應不了她。
蘇藍心情很好地抱着他站了起來,扶着他已經無力支撐的腰,将他的手抓起按在了面前的穿衣鏡上,“好了,玫瑰,接下來你要自己撐好,聽到了嗎?”
鐘予只嗚咽着,“蘇藍,我,我不行……”
“你可以的。”
她聲音冷淡,動作一點都不溫柔,強硬至極,“你可是我的夫人。”
話音一落,鐘予肩膀一聳,臉頰撞在冰涼的鏡面上,輕叫出聲,眼淚又滾落了出來。
到最後,鐘予哭得累得嗓子全啞了,意識都要滑入昏睡,蘇藍捏起他的手掌,終于柔下嗓音來告訴他,“鐘予,告訴你個好玩的事情吧。”
“你可以把戒指摘下來,看看戒圈內側裏面。”
-
鐘予醒來在柔軟潔白的被子裏,被子像是被暖融的陽光曬過,全是溫暖的觸感。
他睜開眼,映入眼簾的,首先就是自己面前手指上的戒指。
純淨澄澈的綠寶石的戒指,在晨光之下明亮璀璨地晃眼。
鐘予維持着這個姿勢,就這麽定住了很久。
心跳在急促地加快,直到那光芒灼得他眼睛發疼,鐘予才閉了閉眼,再又睜開。
他忽地撐起了身體,卧室角落的落地的穿衣鏡正反射着陽光,在地毯上劃出一道流暢的光弧。
綠眸微微睜大。
昨天的記憶全部倒流一般重現。
房間裏只有他一個人。
鐘予咽了咽嗓子。
過了好一會兒,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
遲疑地低下頭,鐘予盯了會兒自己手上的戒指。
輕輕地,将它緩慢地摘了下來。
晨光熹弱,但戒圈內側的那行字,還是清晰地落入他的眼裏。
【生死都無法将我們分開】
鐘予心裏重重滞了一拍。
他的胸膛都急促地起伏了起來,手指捏着那枚戒指,鐘予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加快。
鐘予忽然下了床,三兩步踉跄着跑到了窗戶邊,将窗簾拉開,頓時透亮的光線流水一般全數灑了進來。
腿還沒有力氣,鐘予跌跌撞撞地跪倒在地毯上,睡衣的系帶散亂,膝蓋的痛感傳來,但他絲毫不在意。
他直起上身,将戒指又捧到自己眼前。
對着光,鐘予咬了下唇,将戒指,很慢很慢地轉了一圈。
剛剛看到的那句話之後的幾個字,也在那一刻全部映進了他的眼簾。
【生死都無法将我們分開 我的玫瑰】
她的玫瑰。
鐘予跪趴在地上,怔怔地流着眼淚。
忽地一雙手将他抱進了懷裏。
蘇藍坐下在他旁邊的地毯上,長腿彎膝支着,語氣溫和又有點無奈。
“玫瑰,怎麽我不在一會兒,你就又哭成這樣?發生什麽了?”
鐘予轉過臉看她。
他哽咽着說不出話,只是啞啞地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蘇藍……”
“嗯,我在這裏。”
“能不能……能不能抱抱我?”
他緊緊地摟住她的脖頸,渾身發抖像是小獸一般,單薄的身體顫抖。
蘇藍微微怔住,環繞過他的腰,繼續安撫着他。手順着他的發絲撫下去,微翹的發尾在她手裏觸感極好。
不知道過了多久。
“蘇藍……”
他小聲說。
“嗯?”
“你不需要……生死都跟我在一起的。”
他仰起那張漂亮的臉,水洗過的綠眸霧氣朦胧。
鐘予彎起眼睫,認認真真地說道。
蘇藍目光落到他的臉上。
“我會跟着你的。”
“只要你願意要我,無論你去哪裏,”他輕聲道,“我都會一直,一直在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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