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對于名義上的伴侶,生日一句問候都沒有,也并不是件客氣的事。
蘇藍有點怔神。
她剛想說點什麽,身邊已經響起了一道淡淡的嗓音。
“這些您就別問了。我們先進去吧。”
鐘予臉上的紅暈仍在,在旁人看來,這麽說着話,似乎就像是害羞而不好意思說出口。
他在替她解圍。
果然,鐘母打量了他兩眼,便笑起來,“好好,我不問了。你們自己甜蜜就好,哎,年輕人啊……”
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
……
兩人落後鐘母一步,跟着邁步在走廊上。
蘇藍扭頭看向鐘予。
他的側臉精致,沒什麽情緒。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視線,鐘予輕輕說了句,“不用謝”。
語氣冷淡,看都沒看她。
蘇藍揚了下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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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凝了半晌,她才了然挪開視線。
鐘予他昨天,應該是跟自己的心上人過的吧。
難怪他也不想提這個話題。
正好。
-
下午四人坐在一起聊了會兒天喝茶。
沒一會兒,夕陽西沉,一衆又坐進了餐廳用晚餐。
熱熱鬧鬧的一家人,蘇藍笑着應和,淡金色的眼眸裏盈滿笑意,看得人親切。
“蘇藍,”席間,鐘父還關心地問,“我記得你繼母是不是還在服藥,她現在身體好點了嗎?”
問起繼母,蘇藍頓了一下,自然道:“她好多了,醫生說現在就讓在家裏靜養,沒什麽問題。”
“那太好了,身體好多了就行。好好靜養,一定也會痊愈的。”
“那就借您吉言。”
話這麽笑着答着,蘇藍其實已經很久沒回蘇家的宅子了。她一般就讓助理替她打點,隔段時間跟她彙報一次情況。
“那你弟弟蘇梓呢?”鐘父又問,“他現在放假了?”
“阿梓他還在學校,應該再過段時間才能回家。”
“好好。”鐘父鐘母笑意盎然,“等他回來了,下次叫他一起過來玩。”
蘇藍點頭應了。問候家人的客套話而已,她也并不會當真。
一頓晚餐吃得歡聲笑語,氣氛熱鬧。
蘇藍側過臉,餘光掃到鐘予,他精致的側臉被蠟燭燃的燭火勾勒出線條完美的光邊,正安靜地聽着衆人講話。
眼底的那一抹淡淡的火光,靜谧又灼灼。
鐘予是鐘家這一代的獨子,從小被捧在手心裏長大。光看他父母恩愛的樣子,就能知道他是在一個溫暖備至的環境之中成長。
蘇藍記起來,因為鐘家這一對長輩對鐘予無微不至的寵愛,再加上他分化成omega,少年時期的鐘予除了在學校,無論去哪,身後都寸步不離地被幾個保镖跟着。
保镖們人高馬大又氣勢洶洶,襯得走在前方安安靜靜的鐘小少爺矜貴地出奇。
只看一眼,便知道那是溫室裏精心養出來的花朵。
舊世貴族。
他走到的地方,道路上的人都會自覺地避讓,争相側目,眼裏都是豔羨和驚豔。
看起來更像玫瑰了。
被層層荊棘護衛着的,生人勿近的玫瑰。
蘇藍對鐘予一開始的印象,也是這樣。
“時間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去了。不然等回到城裏就太晚了。”
吃完晚餐,又用了甜點。
夜色漸沉,鐘予放下餐巾,語氣平靜。
鐘父鐘母對視了一眼。
蘇藍跟着鐘予一同要起身。
“哎呀,回什麽呀?”
鐘母樂呵呵的一句話将兩人都定在了原地,
“這麽晚了,你們晚上就在這裏睡吧?”
這話一出,兩人都一僵。
他們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一個晚上,同一個卧室,同一張床。
沉默之中,鐘予率先開口:“不用了,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蘇藍注意到他說話的時候,捏在手心的手指用力地骨節都泛白。
看來對他來說是真的太勉強。
鐘母眼神在他們倆臉上掃了一下,仿佛無所察覺地道,
“沒關系啊,家裏卧室那麽多,都收拾得好好的。正好你們留下來,我讓人給你們換個新的床品,睡得肯定也舒服。”
說着,她站起身來,就要去安排,“你們倆喜歡什麽顏色的睡衣?”
“……那個,鐘姨,”
見一旁的鐘予不說話了,蘇藍語調帶着微不可查的僵硬,
“我和鐘予明天都還有事,這次,我們還是……”
“哎,沒事!”
鐘母笑得開懷,
“明天一早我讓司機送你們回去!而且山莊外面最近修路,晚上開車不安全,你們就住一晚,明早再走吧?修路呢,多危險。”
話都說到這份上。
“修路”的理由搬出來,把兩人“有事”之類的軟借口,都堵回了喉嚨裏。
蘇藍內心吸了口氣。
拿出了自己面對商業對手的耐心,淡金色的眸含上笑意,她說服自己應允道,“……好,就然您這麽說了,那就……”
“不住。”鐘予猝不及防地開口。
突兀。
衆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的身上。
撐在桌上的那只冷白漂亮的手的手指攥緊又松開。
鐘予抿了抿失了血色的唇,又重複了一遍,
“我們不住了,現在就回去。”
樓層挑高,典雅精致的餐廳內,燭火在桌上打出一小圈光圈。
沒人說話。
……鐘予,好像難得情緒這麽激烈。
蘇藍慢慢地瞥他一眼。
“什麽事這麽重要呀?”
還是鐘母先打破的沉默,她拿出手機劃了兩下,遞到鐘予面前,笑道,“傻呀,你看看,我說的是真的,下山的路現在真的在修,我又不騙你。”
放在桌上的手機屏幕明晃晃的,蘇藍也看了。
一篇配着道路塌陷的照片的新聞報道,發文時間在幾小時前,報道上寫的預計搶修時間,也要一整晚。
鐘母說的,的确沒錯。
……不過,既然這篇報道幾小時前就被發出來了,沒道理作為山莊主人的鐘家人幾個小時前不知情。
看來鐘母晚餐前就打定了主意,要讓他們今晚住下來。
之後蘇藍看見的明顯收拾整理過的客房卧室,和早就準備好的給兩人用的洗漱用品和睡衣,更是證實了她的想法。
……準備的還挺齊全的。
蘇藍內心評價了句。
夜深了,到了快要休息的點,蘇藍禮貌地跟兩位長輩道了晚安便上樓了。
-
蘇藍離開,談話聲消失,偌大的客廳裏驀地沉寂了下來。
鐘家喜歡焚香,舊世貴族時期留下的習慣。
茶幾桌邊的焚香煙霧袅袅,淡香悠遠,細煙像是一條觸及不到的飄忽絲帶,在客廳的角落裏盤旋而上,又消失。
沙發上,三人對坐無言。
手指攥緊在手心,鐘予偏過臉,低低地開口,
“請不要再這麽做了。再這樣……會勉強她。”
鐘母嘆了口氣。
之前的高昂笑意慢慢褪去了,她的語調帶上了疲憊。
“鐘予啊。”她嘆道,
“你覺得我們在勉強她,是因為今天我們又讓她跟你拍合照,又讓她留下來跟你同住,是嗎?”
鐘予沒說話。
無聲地默認了。
“她勉強……”
鐘母揉了揉眉心,“但你要想想,難道你,你就不勉強嗎?”
“非要我們又是慫恿又是找借口,做到這份上,她才能礙着面子對你親近一點。你自己想想,究竟是誰在勉強?”
鐘予沒有做回應。
冷淡的外表依舊安靜地宛如無波瀾的水面,只有他眼尾本來瑰豔的紅慢慢地黯淡下去,似乎像是被戳中了埋在極深處的隐秘心事。
“當初要聯姻的時候,那麽多其他的人選,還都是大家族的子女……”
說起了過去的事,鐘母搖頭,“你說我們堂堂舊世貴族後裔,配誰配不上?連皇室後裔的那個小Alpha,都眼巴巴地非你不娶,往我們這兒不知道讓多少人說過好話……”
“是你非指了蘇藍,說你除了她之外,誰也不要。”
鐘父在一旁沉默地安撫着她的胳膊。
客廳內靜得厲害。
歇了一會兒,鐘母又道,“鐘予,你從小就乖,又聽話,那是你第一次非要做一件事……”
“我們同意跟蘇家人見面了,但跟蘇藍那丫頭見第一面我們就看得出來……”鐘母嘴唇動了動,還是用了個柔和的說法,“……她心思不在你身上。”
鐘予垂着眼,一聲不吭。
手指攏在掌心,攥得更緊了。
鐘父見不對,趕緊打圓場,“好了好了,別說了,別說了,消停一點,我們以後再說……”
“我不知道你跟她在婚約前達成了什麽共識,能把你們的聯姻變成一樁交易。”
不顧鐘予臉色的變化,鐘母的眼神定定,“但是我們看得出來。”
“你們的恩愛能騙得了外人,我和你父親都是在社交圈子裏混了幾十年的人了,難道看不出兩個人是不是真心的麽?”
“表情動作可以僞裝,細節裝不了。更別提,她連你的生日看來都忘了吧?”
她滿臉都是疲倦,“蘇藍那丫頭,長得漂亮,人也厲害,但這點她改不了。”
“長期以往,真正勉強的都只會是你一個人啊,鐘予。”
話的尾音落在客廳裏。
沒有人再開口。
鐘予安靜地坐在那兒。
他的眼尾緋紅,臉卻慘白得像一張薄薄的紙。
像是豔色的玫瑰淹沒進了忽如其來的雨水裏,無力又脆弱。
……
半晌。
角落裏的焚香驀地斷了一縷。
他擡起頭,輕聲說,“我知道。”
鐘母沒聽清楚:“什麽?”
客廳裏很靜。
鐘予盯着自己面前的地,長睫垂着。
鐘予的聲音很輕,很輕,一字一句,
“我知道,她不喜歡我。”
這次鐘父鐘母都聽清楚了。
父母對視一眼,眼裏都帶着隐隐的驚慌。
鐘母下意識開口:“鐘予,既然你都知道,那你為什麽還要……”繼續跟她在一起?
話說到一半,硬生生地卡住了,吞進了嗓子裏。
像是怕會驀地戳破什麽,在臨界點之前生生剎住了腳步。
她不敢繼續問了。
鐘予這次沒回話。
他已經站起身,精致的臉上恢複了平靜,神色似乎完全如常。
“我先上樓了。”他禮貌地向父母道了晚安,“你們也注意身體,早點休息,明天見。”
留下這句帶着疏離的話語,他便走出了客廳的門,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