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房間裏死一樣安靜。
躲在毯子下面的文家大姑娘抱着妹妹顫栗發抖,直到快窒息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屏住了呼吸。
小姑娘被勒的難受,迷迷糊糊醒過來,熟悉的味道讓她輕輕喚道:“姐姐……”
一只手立馬捂住她的嘴,不讓她出聲。
“既然醒了,別躺着裝死。”
平淡一句話,叫文家大姑娘如置冰窖,渾身血液都瞬間冷了,心髒劇烈收縮。
她把妹妹抱在懷裏坐起身,小姑娘也意識到有事,不用捂嘴自己乖乖閉緊嘴巴,縮在姐姐懷裏尋求安全感。薄薄一張毯子沒什麽用,但能帶來少許安全感撫慰情緒,姐妹倆互相抱着,相依為命。
翠微天的弟子們紛紛将目光投過去,淡淡一眼,便收回視線。
文家大姑娘燙到似的,低下頭,不敢與他們對視。
蘭惜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哪怕文家大姑娘給弟子們帶來巨大的麻煩,也不生氣。緩緩摸着老婆頭發,語氣和藹:“剛才你說,薛念住在水映天,邱家主母打死了那麽多婢女仆從,邱二姑娘虐殺多少人家的孩子,他怎麽可能不知道。這是個好問題,文大姑娘莫非以為,水映天是薛念的家?”
文家大姑娘低着頭,一聲不吭,絲毫不見方才的癫狂放肆。
小姑娘縮在她懷裏,臉埋着,根本不敢看別處。
蘭惜移開視線,對着俘虜示意了一下,“那這樣,你是何家的人,你來說說這是怎麽回事,給文家姐妹解解疑惑。”
這人對着文家姐妹全然是另一副态度,眼神冷冷的,完全沒把她們放在眼裏。輕蔑,不屑,打心底沒将普通人當成自己的同類,宛如注視腳底下的蝼蟻,冰冷無情。
他看着兩人,語氣油然透出鄙夷:“這種幾間屋子住一家子的人家,這頭屋子吵架另一頭聽得清清楚楚,哪知道水映天有多大,又有多少婢女仆從服侍。家主的女兒身份尊貴,下嫁給邱煦已經很委屈,不得不遠離虞州來到雲澤落戶。吃穿用度,婢女仆從自是不會虧待了她,還有一大群何家修士跟着來雲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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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映天說是邱家的地盤,實則有一半是何家地界,負責把手的守衛是何家修士,閑雜人等根本進不去。邱煦作為家主,沒有得到允許也不能擅自進入,邱大姑娘邱二姑娘還有邱家少主,是何家血脈,平日裏進出沒有限制。那薛念是個什麽東西,哪有資格進何家地盤。”
“莫說是打殺幾個婢女仆從,弄死從外面掠進來的孩子,就是頓頓要吃人肝人腦,薛念也不可能知道。他一個半大的孩子,正是天真浪漫的時候,能知道什麽。就是發現有些眼熟的婢女仆從不見了,随随便便一句話就能打發了,邱煦慣會裝模作樣,糊弄個孩子容易着。”
“從何家帶出來的婢女仆從知道家主女兒的脾氣,哪會自己去觸黴頭,當然是把機會推給雲澤當地招收的婢女仆從。被邱家仁義之家的名聲糊了眼,根本不知道他們眼中的邱夫人性格有多麽暴烈,一個不順心便會以青霜抽人。”
“因着是被迫遠嫁,每每回邱家心情都不大好,易燃易爆,逮着個由頭就抽人。薛念要不是有修為在身,早給打死了。”
“外頭人以為他被邱煦收為義子有多麽風光,實際上不就是個家仆。”
“凡人教導女子事事以男人為天,邱煦是家主,薛念是邱煦義子,外界皆傳聞邱煦待他視如己出。文家大姑娘自然以為薛念在水映天極有排面,可與少主相提并論。聽我這麽一說,立馬信以為真。”
他說完,自覺閉嘴保持安靜。
翠微天弟子們紛紛注視着文家大姑娘,外面傳來腳步聲,讓他們移開視線。
鳳雛手裏捧着一個托盤,上面放着染血的簪子,他走到蘭惜面前,恭敬的雙手舉起,
“師尊,這是從小師弟身上取下的簪子。”
蘭惜盯着簪子看了許久,看着十分普通,絲毫不起眼,誰能想到這麽一支普普通通的簪子,差點要了他弟子的性命。
微微一擡下巴:“給她。”
鳳雛心領神會,端着托盤走到文家姐妹面前。
聽着靠近的腳步聲,文家的小姑娘瑟瑟發抖,往姐姐懷裏鑽了鑽,腦袋埋着根本不敢擡頭,還能聽見細微啜泣聲。文家大姑娘下意識往後縮了縮,心跳如擂,看到被擺到自己面前的托盤,目光觸及染血的簪子,瑟索了一下。
終究是扛不住心底的巨大壓力,咬咬牙,道:“是我動的手,你們要殺就殺我!我妹妹年紀還小,她什麽都不知道!”
“嗚嗚……姐姐!”
文家大姑娘終于擡起頭,目光直視蘭惜,眼底滑過恐懼,破釜沉舟道:“是我愚蠢無知,聽信挑撥,差點害了別人,你們要算賬,就找我!”
蘭惜不置可否,微笑着問:“姑娘,你從他手裏拿到簪子的時候,咋不戳他?反正都不是好東西,一丘之貉。捅他跟捅薛念有什麽不同呢。薛念只有一個人,他可是帶着一大幫手下,哪個更劃算一目了然。”
文家大姑娘顫抖,“我……”
蘭惜溫柔的替她回答:“因為這家夥一看就不是好東西,殺你跟吃飯喝水一樣簡單容易。你怎麽敢對他動手,你不怕死,你妹妹還這麽小呢。可我的弟子就不一樣了,居然真花二百兩把你們姐妹買下來,而不是老鸨一開價,擡手給她邦邦兩拳,讓她知道花兒為什麽這麽紅。”
“稚氣未脫,行事青澀,面子薄,可不就是好欺負的冤大頭,還對你們姐妹多有憐惜。被趕出家門淪落街頭,嘗遍人情冷暖,還在花樓受了一陣子的折磨,多少已經練出察言觀色的本事。”
“就算你捅死薛念,只要哭一哭,喊出心底的痛苦冤屈,看在你們這麽可憐的份上,看在雲澤遭到這等不幸的份上,也許能求得一絲生機。甚至願意為了妹妹赴死,好叫我的弟子們對你妹妹多兩分憐惜。”
“只是沒料到,何家會這麽狠。”
要是只有弟子們出門,拼死逃過前面一劫,殺出陷阱,後面的說不定真會成功。
蘭惜有感而發,“這世上還真就是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做人太溫柔也是錯,被逮着嚯嚯,差點叫人一波兒帶走。”
一起出門打探消息的弟子們紛紛露出羞愧之色,特別是沈青雀,慚愧自責:“是弟子莽撞輕率,給師尊添麻煩了。”
蘭惜擺擺手,“吃一塹長一智,帶你們出來歷練不就是為了增長見識。”
簪子經過處理,上面沾的血是鮮紅色,文家大姑娘看了一眼,如同被刺了一下,連忙移開視線。
被戳破心思,她心裏頭絕望極了,一片茫然,不知道該怎樣才能脫身。
少年們教養良好,富有同情心,可他們的師尊卻是兇狠之人。她聽見少年們的師尊道:“何家的家主命人摧毀雲澤,這人是何家旁支血脈,為了抓捕薛念才低調行事,指不定之前就是他帶人乘着雲舟執行家主命令。”
“看到那個簪子了吧,給你一個為家人報仇的機會。”
弟子們立馬上前制服何家俘虜,将他押到文家姐妹面前。
曾經在文家大姑娘面前耀武揚威的何家人,此刻狼狽至極,驚恐交加的被迫跪在她面前。
他怒目而視,兇悍發出威脅:“你要是敢對我動手,何家一定不會饒了你們!”
文家大姑娘很是慌亂,求救的目光剛落到鳳雛身上,目光對視的瞬間,被冷到了。這樣精致美麗的少年,比她見過的任何人都要好看,如同天上下來的仙人,眼神卻非常冷,是個鐵石心腸的。
她看向沈青雀,眼裏滿
是哀求。
沈青雀心底剛升起一點于心不忍,被他狠狠按下,撇過頭去。
她看向其他弟子,無聲哀求。
“不要看我的弟子,看你的仇人。害死你父母的兇手就在眼前,你難道不生氣,不想殺了他給你父母報仇雪恨嗎?我把這個機會讓給你,讓你親自手刃仇人,告慰父母在天之靈,你應該高興啊?為什麽要哭,為什麽要落淚?”
“哦,我懂了,一定是喜極而泣,高興的說不出話了吧。”
文家大姑娘哭了,上氣不接下氣,“是我錯了,是我錯了!求求您,饒了我吧!”
文家的小姑娘哭着說:“嗚嗚嗚……壞人,不要欺負我姐姐!”
蘭惜一點都沒心軟,眼神冷漠,“小姑娘不要胡說八道,是你姐姐先欺負人。何家行事狠辣,摧毀整個雲澤,燒死你的阿爹阿娘,仇人就在面前,你姐姐卻哭着不敢動手。”
“被何家吓破了膽,不敢動手殺仇人,卻敢對薛念動手,還不是欺負他無父無母,身後沒有倚仗。”
小姑娘突然奮力掙脫姐姐的懷抱,一把撿起托盤裏染血的簪子。文家大姑娘驚駭,擡手一把拍掉簪子,簪子飛出去幾米遠,發出清脆聲響。
“不要碰!”伸手就要把妹妹抱回懷裏。
小姑娘卻快步跑開,重新撿起染血的簪子,臉上還挂着淚痕,卻敢道:“我來給阿爹阿娘報仇!”
“晚晚!住手!”
看到是個小姑娘,那人原還不屑,這麽小的孩子能有多大力氣,給一把刀都砍不了人。
卻見文家小姑娘抓着簪子狠狠沖着那人眼睛捅去,對方的表情都還來不及變化。
她滿臉淚痕的大喊,“壞人還我阿爹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