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決生死
決生死
紫薇帝君甩着衣袖走過來,瞪了孟章一眼:“怎麽也不挑個好時候拿出來?
這都要打仗了,慌裏慌張的,本君連份禮都沒備下。再者說,你應該提前同商宿說一聲,問問她的意思,你怎知人家就想嫁你?”
孟章慌忙道:“帝君,當初我求仙旨的時候,是你讓我學小魔尊,當着衆仙的面拿出來的。還說什麽大家都看着,阿煙定不會讓我沒臉,怎麽你……”
“咳咳!”紫薇帝君清了清嗓。“胡說八道,本君向來端方,怎會如此行事!”
他扭頭望向莫生煙,語重心長道:“商宿,你不必太在意這道仙旨,就先嫁過去試試,若過個幾年心裏還是覺得別扭,便同本君說,本君許你和離。”
“帝君!”
孟章急了,他自小跟在紫薇帝君身邊,處得像是對親父子,可關鍵時刻,帝君怎麽半點也不向着他。
這道仙旨是他瞞着莫生煙求來的,心下本就擔着七八分的憂,生怕莫生煙當衆拒了自己。
說到底,失了臉面倒是小事,若莫生煙從此跟自己生了分,他真不知該如何才能把心上人勸回來。
“帝君,我願意嫁。”莫生煙突然開口。“神君他對我很好,能嫁給他,我很歡喜。”
孟章愣住了,準備了許久的勸說之語還沒等雲出口,她竟然就同意了。
“阿煙,你是……你是認真的?”
莫生煙淺淺一笑:“婚姻大事,自然是慎重考慮過的。”
她附耳過去,對孟章悄聲道:“神君,衆仙都看着,你珍重臉面,我也是。今日雖說答應嫁你,可将來如何相處,得聽我的。”
孟章喜不自禁:“都聽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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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仙伸長了脖子瞧了半晌,卻只望見他們二人耳鬓厮磨的恩愛模樣,忍不住暗嘆孟章這個花花神君真是有眼光有福氣,風流了幾萬年,竟還能把一個有情有義,又一心為天界安危着想,不惜折損仙身也要進入歸墟查案的女星君娶進宮去。
重錦卻惱得很,見陳與土眼中露出複雜的心緒,拉了拉他的衣袖:“你看他們倆,一個邪仙,一個風流太歲,倒是般配。”
陳與土搖頭嘆道:“我今日才知阿煙心中有蒼生,是我不及她,配不上她。”
重錦只得忍了氣,側過身去一言不發。
趁着天兵天将還未到齊,紫薇帝君領着孟章和莫生煙匆匆拜過四荒,又請在場仙衆做了見證,把那等凡俗的禮節盡數省去,不過半盞茶的功夫,便歡喜地喊了句“禮成”。
孟章握住莫生煙的手:“阿煙,從今日起,你我便是夫妻。我做夢也沒想到,竟真的娶到你了,就是這禮太匆忙了些,可我實在是等不及。”
他兩手交錯,将莫生煙的手攏在掌心,捏出一個訣來。他渾身金光大作,護體法寶盡數騰起,頃刻間落在莫生煙的身上。
莫生煙大驚失色:“神君不可!這些都是你的本命法寶……”
孟章笑着替她擦去眼角的灰,給她換上一身戰袍:“該叫夫君了。”
莫生煙紅了臉:“夫……夫君,你把這些都給我了,你自己怎麽辦?”
“我本也用不上這些,不過是覺得它們瞧着有些意思,才戴在身上。”孟章抽出鐵扇,在指尖一旋。“有它足矣。”
莫生煙焦急道:“可今日要對付的不只是衡央,還有熒惑星君……”
“你這是信不過我?”孟章一笑。“今日便讓你瞧瞧你夫君的本事。”
他握了鐵扇,拉着莫生煙走到許千度面前:“麻煩魔尊替我照顧好她,別讓她被傷着。”
就在這時,半空中許久未有動靜的熒惑星君忽然一聲嘶吼,雙臂擺動不息,像是在極力對抗着被衡央操控的心神。
莫生煙背上的破刀猛地震顫起來,她連忙解下一看,刀面上已然朔氣盈盈,似乎是得了主人的召喚。
“這是……烈風刀?”
孟章驚道,難以置信地望了眼陵明,見他點頭,才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把刀,将刀柄旋上。
“怪不得衡央能控制熒惑的心神。”紫薇帝君上前接過長刀。“烈風刀本是熒惑的兵刃,九萬年前,他手底下的一名仙将為禍人間,被貶去歸墟,臨行前偷走了這把刀。
衡央定是從這刀上收走了熒惑的氣息,沒想到如今它居然陰差陽錯到了商宿的手中,還帶出了歸墟,讓它重新見到主人。”
紫薇帝君把長刀還給莫生煙:“看好它,眼下熒惑失了心神,不知會做出什麽事來,萬不可讓它回到熒惑手中。”
“帝君!點兵畢!”
紫薇帝君回頭掃了一眼,除了發狂的熒惑外,其餘六曜星君此刻正環繞着自己,烈烈而立。四方神領着二十八星宿,率十萬天兵分列東南西北,八部天龍在雲間吐氣騰騰。
衡央終于從雲上探了頭,他單手捏着控制熒惑的訣,冷眼望着見下方衆多的天兵天将:“帝君,為我一個,将天界的兵盡數點出,值麽?”
紫薇帝君皺着眉頭道:“衡央,你做歲星君之前,本君同你說過,做星君一世,便是值守人間的一世,要時刻分清私欲和職責。如今你讓熒惑在商宿的當值位上停留,可知人間會有何等大禍。”
“凡人的命,便是草芥!”
“衡央,你和熒惑曾同為七曜,歲星現天,人間冬始,于凡人而言,何其重要。你俯觀人間幾萬年,必定見過不少生離死別的苦痛。你的心上人死了,你也嘗遍了離別之苦,如今怎可再造殺孽,讓仰望你的凡人無端端遭罪!”
“我只要做成我想做的事,其他人,都是棋子!”
“衡央,熒惑一生鎮守人間秋,七十萬年從未出過岔子,如今他已入衰境,再有一萬多年便要卸職,你怎可讓他去生禍端,陷他于不義!”
“帝君,我已經很收斂,只捏住了熒惑的心神。”衡央面色陰冷。“可惜啊,熒惑他老了,便是我解了法術,他也清醒不過來了。帝君,你把許千度交出來,我就給熒惑一個痛快,也讓那些凡人少遭點罪!”
紫薇帝君沉吟不語,片刻後轉身道:“四方神、七曜聽令!孟章和他座下的星宿官留下,其餘天将立即帶兵前往人間天際,務必守住人間安危!此番前往,一切聽令于監兵神君。”
他從袖中取出一枚天官符,交給監兵。
可監兵接了天官符後,卻沒有離開的意思:“帝君,只留孟章神君和他的部下在此,會不會太少了些?”
紫薇帝君“哼”了一聲,束手道:“這不是還有本君麽!本君法力高強,當年連天都劈開過,難道還對付不了衡央!”
監兵不依不饒:“帝君你修為雖高,可做事太過心慈,方才還同衡央說了一堆勸誡的話。他犯下如此大錯,帝君絕不可姑息!”
紫薇帝君心底發虛,僵着臉道:“快去人間,莫要在這裏教本君做事!”
監兵捏了天官符,遲疑着領兵去了,臨走前給孟章使了好幾個眼色,叮囑他若是帝君想給衡央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定要拼命攔住。
眼看下方天兵天将走了七八成,衡央眉梢一動:“帝君,你一個天官,竟如此舍不得人間,難道不怕我讓熒惑把天界攪個稀爛!”
不等紫薇帝君回答,許千度高聲道:“衡央,你想找的人是我,同熒惑星君沒有半點幹系,更不能拿凡人的命要挾。我就在這裏,不如你下來與我一談。”
衡央仰頭大笑:“與你一談?哈哈哈——小魔尊,你實在太天真了,我要你的命,你給麽!”
“衡央,你別被私欲沖昏了頭!”陵明一個閃身,護在許千度面前。“流雲已經沒了,千度就是她的轉世,你若心裏真的有她,怎會要殺她取魂!”
“可笑,真是可笑!”衡央冷眼掃着他們。“陵明,昨日許千度把刀架到你脖子上的時候,你怎麽不把這番話同她說說?她不也只認分身不認你麽!”
“昨日我還沒想明白,可今日我想明白了。”許千度仰頭道。“若沒有陵明的真身,便不會有分身。衡央,許流雲雖說我的前世,可她也是活生生的人,她有自己的愛恨,有自己的選擇。
從她選擇上天尋陵明的那一刻起,你和她便沒有可能了。衡央,她不喜歡你,就算你複活她一千次一萬次,她也不會愛上你。”
“那是因為陵明費盡心思地算計她!若沒有陵明,她自然愛我!”
衡央目眦欲裂,在雲層間拼命抓着心口念念有詞,手上的訣有些穩不住。
千鈞一發間,熒惑突然清醒過來,拼出全力沖下方大喊:“帝君,快殺了我!”
紫薇帝君聞言一震。
熒惑被那邪術入侵了身心,就算衡央不對他下令,他也控制不住自己了。
殺了他,是眼下最正确的選擇。
可他也是活生生的一條命,就算已經走到了衰境,還是有整整十萬年的歲月。
無論如何,自己都下不去手。
“帝君!別讓我為禍三界!”
見紫薇帝君一無所動,熒惑奮力捏着金明滅的訣,想對自己下殺手,可他渾身都被衡央的邪術控制着,怎麽也動彈不得。
天際轟隆作響,碰撞的星辰在空中燒出赤色的火,染血似的奪目驚心。
西邊那幾顆碎裂的星辰,已然開始隕落,如同滾燙的鐵水,不顧一切地傾瀉凡塵。
許千度附身看去,人間的山川像是被炸了個大洞,蹿起滔天的火。
猛然間,她想起鴻蒙初開時的魔界。
那裏曾經也被劈天落下的業火灼燒,以至幾十萬年了,仍舊彌漫着散不開的濃黑濁霧,驅不完的妖邪之氣。
人間,絕不能成為第二個魔界。
許千度神色一凜,密音陵明:“幫我纏住衡央。”
“你要做什麽?”
“正确的事。”
她一個點地,縱身躍起,直沖熒惑而去!
眼看她就要接近衡央,陵明只得使出法術,聚出捆仙繩,一下纏住衡央的身子,用力一收,将他從雲端扯了下來。
霎時間,許千度到了熒惑身前,反手凝出虛劍。
“我初登天界時,星君曾助我入天門,可我今日卻要殺星君。我已失了七情身,若我有情,定是愧疚萬分。”
熒惑眼中浮起一絲笑意:“魔尊,不必愧疚,你不是殺我,你是救我。”
“星君此生,不負三界。”
許千度目光堅定,右手一松,虛劍沒入熒惑心口。
“噗——”
一口黑血噴出,熒惑掙紮了許久的身子,此刻卻平靜下來。
歲壽斷,邪術破。
他傾盡一生守護三界的職責,也到了盡頭。
有恨麽?
他只恨衡央生事,讓自己失去守護人間夏的最後一萬年。
有悔麽?
卻無悔。
他用力掙開虛劍,立在雲頭放聲大笑:
“我熒惑此生,浩——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