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訴心緒
訴心緒
那張素日裏不大有心緒波動的臉,此刻交錯着數不清的憤怒和心疼,直直逼到她眼前。
許千度撐在地上的手緊了緊,捏了小心道:“師弟,這個我真不知道……”
見陵明不答,她目光一掃,指着那只翻在地上的藥簍:“我是來采藥的,你看!”
她說着便要爬過去拿,才剛動了動,腿上便鑽心似的疼。
陵明将她拉了回來,讓她靠在自己懷裏,施法把她腿上的蛇毒逼出。好在這蛇妖是條山間草蛇,毒性不大,片刻後,她便覺得方才萦繞眼前的黑霧徹底消失。
許千度安靜了一會,突然仰頭道:“師弟,你的心……跳得好快啊。”
陵明一滞,将她往近處的柳樹上一推:“今日之事,若是師父在,我定要請他罰你。”
許千度虛弱地抱住樹幹:“師父他老人家不是飛升了麽,師弟你行行好,饒我一次呗,不知者不怪嘛!再說了,我是給你尋傷藥才被這蛇妖纏上,左右是為了你。”
陵明撿起那只藥簍翻了翻,見裏面全是各種療傷固本的草藥,轉頭望着許千度,她正沖自己讨好地笑,心一軟,走過去摸了摸她的亂發:
“師姐知道心疼我了。”
“我向來是心疼你的。”許千度說起這話來不大有底氣,想了想又補上一句:“以後會更加心疼你的。”
陵明心底湧上些暖意,目光落在她的胸前,倏地背過身:“師姐,你,你的外袍……”
許千度低頭一看,竟只剩一件能看到小衣的薄衫,沒好氣道:“這蛇妖真是肥膽包天,竟還想同我雙修!”
“雙修”兩個字撞得陵明差點穩不住腳,臉色一冰,一道掌風過去,把那蛇妖的屍身碎個稀爛。
他脫下外袍扔給許千度:“先穿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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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悉悉索索了一陣,他聽見許千度道:“好了,扶我起來吧。”
他回過頭,見自己的外袍在她身上甚是寬大,兩個袖子耷拉着,領口處也不大嚴密,隐隐透出她好看的鎖骨。
陵明攙她起來,緊了緊那件外袍,一眼過去瞧不見她脖子以下的肌膚才罷休。
他背起許千度往山上走,行了片刻後想起什麽:“師姐為何替我采藥?”
“我們得罪了顧風閑,他沒給我們送藥。我倒無所謂,可你身上還傷着……哎你快放我下來,差點忘了你背上有傷!”
許千度扭了兩回想下來,可陵明卻不肯放手:“我已經使了護身訣,不妨事。其實今日顧風閑給我們送了藥,可都是不能用的,被我扔了。”
“想想也是,他要是照舊給我們送藥,我還不敢吃呢。”
許千度扒住他的後衣領,往下扯了扯,見他身上的鞭傷微微發亮,這才放了心。
察覺她的動作,陵明頓了腳步:“師姐你做什麽?”
“我瞧瞧你是不是捏了護身訣。對了,今日你怎麽不在閣中?”
陵明無奈,繼續往山上走:“你每日都得喝藥,顧風閑不給,我便去鎮子上買。”
許千度疑惑:“你哪來的錢?”
“這段時日山下妖族肆虐,我替幾戶人家蕩了些小妖,賺了銀兩。今日這蛇妖就是張屠戶請我除的。”
許千度欣喜:“對呀,你法術高,不怕妖邪,光靠蕩妖便能賺錢了。不如你教我幾個法術,我也同你一道下山蕩妖去……”
話一出口,她卻搖頭。
虛境中的世界是假的,她要做的是盡早破出虛境,而不是留戀這裏的生活。
“師姐,你身子弱,眼下還學不了法術,等再養一養吧。”
“我不學了。”
陵明一愣:“方才不是說想學麽?”
許千度腦中思緒飛轉。
今日蛇妖的事一出,不知怎的,她竟有些舍不得同師弟分開。師弟法術高強,自己一個連法術都使不出來的人,若是沒有他,就算出了虛境,也未必活得下去。
不如帶師弟一起走吧。
“師姐,其實你不必學法術,只要有我一條命在,定會護你周全,你若有心修仙,我也會助你。”
一句話說得許千度心裏發虛。
她想帶師弟走,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安危,可師弟卻一心一意想着她這個師姐。
許千度啊許千度,你怎可如此自私。
她的額間冒了些愧疚的汗,拍了拍陵明道:“師姐也會護着你的。”
兩人進了山門,回到藏書閣,陵明将她送回屋,又燒了一鍋熱水送進房中,給她沐浴用。
“師弟你先別走。”許千度拉住他。“有件事我得告訴你,千萬別說出去啊。”
陵明看了眼木桶:“水要冷了,等你沐浴完再說也不遲。”
“不行不行,這件事隐秘得很,得關起門來說。”許千度将房門閉上,一拐一拐地推了扇屏風擋住浴桶。“你站在屏風後,我邊洗邊同你說,如何?”
陵明喉結微動,側過身道:“非要現下說麽?”
許千度一臉誠懇:“那倒也沒有這麽急……其實是我今日被蛇妖纏了一回,身上虛得很,萬一被浴桶中的熱氣沖得暈了,你還能及時撈我一把。”
陵明無言以對。
許久,他走到屏風後:“我在這裏,師姐不用擔心。”
許千度點了點頭,轉入屏風後,不多時便寬下外衣,入了浴桶。
“師弟?”
她的嗓音揉了水聲,清清亮亮地從屏風後傳來,甚是好聽。
陵明突然有些貪戀這把溫和清婉的聲音。
“我在,師姐你說吧。”
“其實這個鎮子是假的,我們都在虛境裏。”
陵明無奈:“師姐你……那蛇妖的毒是不是沒除淨?”
“我就知道你會覺得我在胡言亂語。”許千度氣定神閑。“我大病初愈後,有一日給門中弟子尋書,在藏書閣內室發現一本沒有題名的冊子,上面寫着雲門鎮是個虛境,要想破境而出,只有在鎮子郊外的憑風崖上,用一種能破除一切虛幻之相的法術劈開虛境。”
陵明不解:“你如何确定此處是個虛境?”
“你剛入門時,聽過哪些關于我的傳聞?”
陵明想了想:“在法術冊上寫相思之語,撕掉清心訣。”
“是啊,這就是确定雲門鎮到底是不是虛境的法子。”許千度言之鑿鑿。“我寫的那些話,第二天就消失不見。撕掉的法術冊,也一并恢複了……”
“師姐,那是因為藏書閣裏的書冊都被施了法,即便你亂改亂動,十二個時辰之後都會恢複如初。”
許千度舀水的手一頓,眨了眨眼:“是麽?那還有別的。你可知我為何總去郊外?我就是為了去尋憑風崖。”
“憑風崖……”
“你聽說過?”
“……不曾。”
許千度臉上的喜色暗了暗:“我找了這山崖都快兩年了,半個影子也沒見過。但是每當我去到鎮子邊郊,就有一股神秘的力量,阻着我往鎮外去……”
“師姐,你的身子不好,只有雲門鎮裏的靈氣能養住你。師父早就說過,若你出了鎮子,只怕立馬便要暈了,所以我們才一直看着你,不讓你出去……”
水聲嘩啦,許千度忽然從屏風後轉出,揚了頭望着陵明:“師弟,你信我嗎?”
她身上只披了件輕柔的袍子,鎖骨隐隐綽綽,濕發落在額間,臉頰騰了淡淡的紅暈,像是被水汽攪擾出來的,叫人看了心生憐惜。
陵明心裏一跳,雙手不自覺地握緊。
他別過頭:“不信。”
許千度湊到他眼前:“為何不信?”
陵明感覺渾身都不自在了,連忙側了身,不敢看她:“你說的那些都是可以解釋的……”
“那憑風崖呢?”許千度又挪到他面前。
“憑風……崖,從未聽過……”他的後頸莫名燒起來。“會不會是你記錯了?師姐,你忘了你不識字……”
“那本書冊用幻象寫成,眼前成象,耳中成音,真真切切,絕不會錯。”許千度扯住他的衣袖。“師弟,我知道這件事很難解釋,還是得讓你親自看到才行。郊外的景致每隔一月就會變一次,等下回變了,我帶你去,如何?”
陵明看着她的手,突然很想握住。
他深吸一口氣,只覺得腦中亂得很,也不知她說了些什麽,胡亂應了一聲,轉身要走。
許千度忽地拉住他。
“師弟你怎麽了,心不在焉的?”
“沒,沒事……”
許千度轉到他面前,兩人對視了一眼。
那一眼仿佛非要将對方看個透徹。
天色昏黃,房內的水氣還未散去,迷迷朦朦的,似乎纏了些莫名的酥麻,在他們心頭游走。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沖動推了下許千度,她點起腳,在陵明右臉落下輕柔的一吻。
“師弟,謝謝你今日救我。”
許千度的聲音在陵明耳邊繞來繞去,細細密密地撞進心間。
他退後兩步,臉上燒得厲害:“師姐,以後萬不可如此,實在不雅。”
許千度一笑:“我知道,男女授受不親麽。”
陵明的指節握得發白:“師姐既然知道,為何還要這麽做?難道你……對其他男子也……”
“當然不是了。”許千度忙道。“你是我師弟呀,照顧我這麽久,今日又救了我,我表示一下感謝,不行麽?”
她的聲音低了下去,扯着袖子,有些懊惱方才的沖動。
她想了想,找補起來:“既然你說不雅,那我以後便不這樣吧。其實親一下臉也不算什麽,若我們心裏坦坦蕩蕩,自然也想不到那等……”
她越說越覺得不對勁,別過頭道:“那你說,怎麽才算雅?”
房間裏悄無聲息。
一只手忽地環住了她的腰,不等她低頭去看,又一只手扣住了她後腦上濕亂的發,微微用力。
“師弟你……”
她的話被堵了回去。
滾燙的氣息沒入唇齒,纏結不清。
先是輕柔婉轉的試探,再是層層疊疊的環繞。
許千度腦中一片空白,只感覺得到陵明正一絲一寸侵占着自己,那般小心,又那般熱烈,像是要把自己的身心都牢牢握在手中,不容他人窺探分毫。
不知多久,日頭落下,房內和屋外都暗得什麽也看不清。
可陵明那雙眸子,卻在許千度眼前明亮如許。
他的唇劃過她的臉頰,落在耳畔。
“這樣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