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布法陣
布法陣
陵明猶豫了一下,僵着背走到許千度面前,雙手停在衣襟上,遲疑許久也沒将外袍脫去。
許千度無奈,起了身站到他面前,伸手寬他的外袍,卻被他一把捉住腕子:“師姐,我,我自己來。”
許千度雙手一掙,“啪”地打了他一下,把他那局促不安的手撥到一邊:“不過是看看傷罷了,瞧你都吓成什麽樣了。師姐又不是頭一回替你看傷,幹嘛扭扭捏捏的。”
說話間,陵明的上衣盡數褪下,許千度繞到他後背,臉色一沉。
包裹傷口的紗布上滲透了血,解開紗布的皮肉上鞭痕交錯。
不是修習法術時才會有的傷。
“有人打你了?是誰!”許千度眉頭緊鎖。“我們兩個向來不同門下其他弟子往來,只在藏書閣做自己的事,怎會有人對你下手?”
她思索片刻:“秘術閣?”
陵明嘆了口氣:“沒想到師父昨夜才剛飛升,今日一早,陸審言便要強闖秘術閣。我擋了一回,他用門規來壓我,所以才……”
“你就不知道躲麽!不知道申辯麽!”
許千度心疼地看着他的傷口,取了紗布來替他重新上藥。
“我可以認罰,但陸審言想借機進入秘術閣之事,卻不能瞞着門內弟子。如今大家知曉此事,雖說不知真假,但心裏算是存了念,多少會提防着他,也能分出心思來留意我們藏書閣中的事。如此,藏書閣便能安生些。”
許千度見挖藥膏的木條很是粗粝,幹脆自己上手替他塗藥:“話是沒錯,可是你也不必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啊,這不是普通的戒鞭吧?”
感受到她指尖的溫度,陵明的後背微微顫抖了一下:“是水火鞭。”
許千度的手一頓,怔怔道:“就是那個打在身上,一下火燒,一下冰凍的水火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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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明笑了笑:“水火鞭的确有些能耐。我從昨夜起便料到會有今日之災,只是沒想過居然來得這般快。幸好,要說給衆弟子聽的話,都已經說出去了,也不枉挨這一頓鞭子。”
許千度心裏不是滋味,默不作聲地替他上完藥,纏好紗布,取來幹淨的衣物給他換上。她向來多言,此刻卻這般安靜,倒讓陵明有些緊張,不知她腦中在想什麽。
“師姐,我修為高,這點傷不妨事。”他小心翼翼道。
許千度點了點頭,抱着換下來的紗布準備出門,卻被他一把拉住:
“師姐千萬別想着找他們理論,如今我們人單勢孤,能少一事便少一事。幸虧今日師姐你不在藏書閣,否則你定要同陸審言吵起來,若事情鬧大了,可不只是水火鞭那麽簡單。”
“我在你眼裏,就是這等不明事理之人?”許千度扔了紗布,深深吸氣。“我知道大家都覺得我行事古怪,可那是有原因的,只是眼下還沒到告訴你的時候。
我畢竟是藏書閣的閣主,平日裏雜事也就罷了,如今出了這麽大的麻煩事,你一句也不通我說,一聲不響地扛下來,你當我心裏好受?!”
陵明急忙道:“如今門內都以為,師姐你不理藏書閣裏的事,這樣也好,有什麽麻煩他們也不會沖着你去,你便不用受罰。”
“你怕我受罰?”
陵明扶住她的肩,一字一句認真道:“我答應過師父,要好好照顧師姐的。”
許千度目光一痛,別過頭:“……傻子。”
她沉默片刻,蹲下身子抱起那堆染血的紗布,低頭看了一會:“這件事我會解決,你好好養傷便是。”
“師姐,切莫沖動。”
許千度起了身,肅然道:“我只是不管藏書閣的事,又不是死了,更不會像你這般傻!”
“師姐!”見她轉身要走,陵明趕緊拉住她。“你要做什麽?”
許千度伸出手來握住他,微微一笑:“明日便讓你看看師姐我的厲害,好讓雲門宗上上下下都知道,想進我藏書閣二層樓的秘術閣,門都沒有!”
***
雲門宗議事堂。
“若無事便退下吧。”
三長老顧風閑飲了口茶,沖堂下衆人點了點頭,弟子們行了禮,正準備告辭離去,突然聽見堂外傳來一個不大耳熟的聲音:
“藏書閣許千度拜見顧師叔!”
顧風閑端茶的手一滞,立在他身側的陸審言和徐遠新以為自己聽錯了,快步出堂一看,果然瞧見許千度站在堂下,嘴角含了絲讓人琢磨不透的笑。
“兩位便是陸師兄和徐師兄吧?”她上前拜了一拜。“說來慚愧,我一向不在藏書閣和門中事務上用心,門內的師兄弟、師姐妹,我都不大認得,若是喊錯了人,還請師兄們勿怪。”
陸審言和徐遠新交換了一個疑惑的眼神:這瘋婆娘今日怎的不瘋了?!
許千度将跟在自己身後的陵明推了出來,滿臉歉意:“昨日我回藏書閣後才知,我這不懂事的師弟竟這般不敬尊長,還對陸師兄口出狂言,想來想去,都是我禦下不力之罪。”
陸審言換上一個皮笑肉不笑:“師妹何出此言?你都不怎麽在閣中待着,怎知方師弟的為人行徑?昨日戒堂已然罰過了他,此事倒也不必放在心上……”
“那怎麽行!”許千度上前幾步,神情凝重。“陸師兄寬宏大量,可我卻是那等小肚雞腸的。昨晚我一夜未睡,恨不能把我這小師弟痛打一番,好給雲門宗上上下下做個警戒。但我想來想去,這件事的根源是秘術閣。”
陸審言臉色微變:“秘術閣怎的了?”
“我聽說師弟昨日不敬陸師兄,其實是從他誤會陸師兄想進秘術閣上鬧出來的。我這師弟是個死腦筋,若是不能把秘術閣這件事解決了,只怕将來不論誰去藏書閣,說不到兩句,他都要以為人家想進秘術閣。”
許千度大大地嘆了口氣:“要是鬧出事來,他受罰倒是其次,門中弟子染上污名可就不好了。陸師兄,你說是不是?”
陸審言摸不透她這一番話裏的深意,皺着眉道:“倒也不會這般嚴重……”
“怎麽不會?”許千度拔高音調,故意沖着議事堂喊道:“昨日他敢沖撞陸師兄,明日他便敢指責三長老。難道陸師兄就這麽眼睜睜地看着自家師父,白受這一番污名?”
“許閣主好口齒啊!”
顧風閑從議事堂內走出,振了振身上青古碧的道袍。
許千度行了個大禮:“不敢,弟子都是為了三長老的名聲着想,這才窮盡了心思。”
你今日到此,又說了一番甚是明理的話,倒不像是傳聞中那般古怪偏執,藏書閣閣主的位置,怪不得讓你來坐。”
顧風閑目光銳利地盯着許千度,卻見她絲毫不被自己的威嚴震懾,仍是含笑而立。
“藏書閣閣主這個位置,本是個虛的,不過是方便門中弟子查找法術冊的一個雜活罷了,算不得什麽。別的都罷了,只是這秘術閣實在讓我日夜憂心。”
顧風閑背了手:“許閣主身子弱,若是憂心過甚,怕是不好。”
“多謝三長老體恤,我今日來,正是為着此事。”許千度緩緩道。“我想着,秘術閣定是要好好封住的。可我修為太淺,因此,想請三長老相助一二,在閣前布個法陣……”
顧風閑心中大喜,沒想到許千度是這般軟弱之人,昨日不過罰了罰她的師弟,今日便特特上門,将秘術閣的管轄權拱手相讓。
可沒等他歡喜上幾息,許千度又道:“……同門內其他諸位長老一起。”
顧風閑雙手一緊。
原來她打的是這個主意!
她知道自己修為低,護不住秘術閣,幹脆把眼下在山門中的四位長老全都叫上,一同在秘術閣前布個法陣,若是想進去,必得施法之人盡數到齊才行。
顧風閑氣得牙癢。
那五長老素來同他不對付,定不會幫他撤法術進閣。
他這算盤本來打得好好的,沒想到許千度竟要把他的算珠盡數捏碎。
實在可恨!
“許閣主,此事重大,可再商議商議……”
“三長老不必擔心,我在來之前已經拜會過其他三位長老了,他們都答應相幫。畢竟秘術閣對我雲門宗事關重大,眼下宗主和二長老又在外雲游,我自然應當拼盡全力想辦法護住的。”
“我記得藏書閣有閣規,不可私布法陣。”
許千度和善笑道:“此事我也想過了,若是四位長老一同布陣,又是我這個閣主做主,自然算不得私自布陣。三長老放心,等宗主和二長老一回來,我定會将事情原委告知他們,絕不會讓四位長老擔一點罪責。”
顧風閑的臉色甚是難看,可許千度的一番話說得委實圓滿,叫人挑不出一點的錯。眼下門中前來通禀事務的弟子站了滿堂滿院,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他若再不答應,倒顯得他有異心。
“既然許閣主都打算好了,也請出了其他三位長老,我這邊自然是無有不應的。”
許千度拜了一拜,眼底閃過一絲狡黠:“多謝三長老體恤,不如現下便移步藏書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