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嘴欠
嘴欠
為了讓觀衆能盡快代入,這則宣傳片以一個落地的小故事為切入點。
林禪和夏芒飾演一對年輕的創業情侶,因資金有限,二人在一公寓小區內租了間loft,Loft面積本就不大,還被一屋多用,又是住所,又是辦公場地,又是商品貨倉的。
小情侶也算勤勤懇懇能吃苦,可是創業一年多,事業上一直沒什麽起色。窄逼擁擠的生活空間,更是令他們矛盾激增,壓抑難捱。
于是兩人頻頻爆發争吵。
有一次,兼管客服的女生後臺收到一條退款不退貨的申請,她好聲好語詢問對方退貨理由,對方十分惡劣地控訴他們的産品質量不行,收到的東西有瑕疵。女生讓拍照确認,對方不情不願、敷衍地拍了張照,那照片也看不出問題好歹。女生便提議對方把産品寄回,如果有問題,他們可以重新發貨,或者退款。
然而對方死不退貨,只一個勁地要求店家退款。女生無奈,只好同意了對方的申請。
結果申請剛一通過,退款完成,很快,後臺就收到了一條惡意差評,就來自剛才那潑皮顧客。
女生看着惡評中“客服态度好差”的話,情緒一下子沒吧崩住,爆發了。
成年人的崩潰往往就在一瞬間。女生發洩地尖叫了一聲,把電腦一推,看着自己周圍成堆成堆放着的貨物,趴在桌子上哭了起來。
男生過來安慰她,還不及開口,便被拂開:“別跟我說話!”
她讓男生別跟她說話,自己卻又忍不住開口,聲音裏滿滿都是委屈和難受:“為什麽呀,我哪兒錯了啊怎麽這麽倒黴,我都這麽卑微了。”
男生小心翼翼道:“不是你的錯,只是碰到了小人而已。創業就是不容易的,熬過這段時間會好的。”
“熬熬熬!我都熬了一年多了,熬出什麽了?”女生擡手指了一圈幾乎看不到幾處空地的屋子,“你看,這就是我們熬出來的,熬得連個睡覺、落腳的地方都快沒了!”
男生心中也不是滋味,苦澀道:“這還只是起步階段,我們再堅持堅持。”
“我要堅持不了了,我真的受夠了,我想穿好看的衣服,出去逛街、吃飯、看電影,發讓人羨慕的朋友圈;我想和我那些同期畢業的朋友們一樣,過光鮮亮麗、自由自在的生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每天被看不到前途的工作牽絆着,沒有希望地蝸居在這令人窒息的屋子裏。”
“可是芒芒,每個人的選擇不同,體驗到的人生、承擔的壓力也是不同的。我們一開始就選擇了這條路不是嗎?”
女生煩死這些道理了,話趕話:“那我就重新選擇!選擇新的人!選擇新的職業!”
……
争吵就是從這一刻徹底爆發的。
男生覺得女生沉不住氣,女生認為男生太過理想主義。兩人越吵越激烈,争得臉紅脖子粗,到後面,開始瘋狂翻彼此的舊賬。
一氣之下,女生決絕提出分手,奪門而出。
男生沒有去追,他頹喪地坐在沙發邊上,抽了一支又一支的煙。不夠解愁似的,他又去拿了瓶酒,悶頭開始灌。
最後整個人半醉半醒地癱在了沙發上。
男生流着淚,在醉酒中慢慢昏睡過去。
過了一會兒,他手指松了力,被他夾在指間的煙頭失了禁锢,掉在了地上。
猩紅的煙頭明明滅滅,原本不成氣候。但因為屋內放置了大量商品貨物,又堆砌得淩亂無序,突然,客廳玄關高處一個敞開的櫃子裏掉下來一箱極沉的電子設備。
砰地一聲重響,男生被震醒。
他惺忪地掃了眼不遠處落地的貨物,并沒有在意,翻了個身,繼續睡。
卻不知,那箱子落地引起的地板震顫,把茶幾下方未封蓋的酒瓶震倒了。酒液淌出,流至未滅的煙頭處。
火苗瞬間吐出一條火舌,那火舌順着酒液延伸的方向,像貪吃蛇一樣,越滾越大。
……
“咔!”導演叫停,往身後的椅子上一靠,“非常棒,這一段可以了。”
至此,第一場室內戲拍完。
早有準備的工作人員及時上前滅火。
秦熾目光警惕地盯着那長蛇般游走的烈火,本欲上前,見工作人員提前做了充分準備,撲火方式也夠專業,便沒插手。
等火徹底熄了,他從塑料椅子上起身,準備去拿瓶水喝。剛站起來,就見那剛從戲裏出來的林禪睜大了眼睛,朝自己……準确地說,是朝自己身旁的方向看了過來。
秦熾下意識皺眉,預感不妙地側了下頭。
果然。
不那麽意外地,看見了瘟神。
瘟神見秦熾終于注意到了自己,笑着打了個招呼:“秦隊長,晚上好。”
秦熾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便繞過他去拿水了。
裴宴時跟在他屁股後頭:“你不問問我來多久了嗎?”
秦熾沒搭理他。
他又問:“我給你發消息你怎麽不回?”
秦熾拿起水,擰瓶蓋的動作像在擰誰的腦袋:“我想問,你不用上班的嗎?”
“我是老板。”
秦熾扯了扯嘴角:“那你真棒。”
“我确實很棒。”裴宴時話接得無比自然,“不論是做生意、做人,還是做……”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完:“都很棒。”
“裴宴時。”秦熾仰頭喝完水,看着他。
“怎麽?”
“你還能更欠一些麽?”
裴宴時的确還能更欠。
他欠了吧唧地回:“我只是表達了一下強烈的自我認同感,你不覺得自信的人非常帥麽?”
“我只覺得有欠收拾。”
秦熾想起了剛才聽到的林禪和夏芒在房間裏吐槽的那些話,一股無法遏制的厭惡感頓時湧了上來。
他鄙晲地看着裴宴時:“你的自信來自哪裏?”
裴宴時回看他,從他的神情、語氣裏,捕捉到了那種非常紮人的、熟悉的嫌惡感,不由得面色微變。
還不等他說什麽,就聽見秦熾涼淡又諷刺地接了句:“那些說你很大、很硬、很持久的小情人嗎?”
裴宴時目光陰鸷,沒說話。
秦熾湊近一些:“如果你的自信是來自他們。”
“那只能說。”
“你可能被他人的奉承蒙蔽了雙眼。”
“指鹿為馬聽過吧?”
“那是真話嗎?”
“不是。”
“不過是普通人迫于上位者淫威的權宜話術。”
他一節一節地吐着短句,像是要把嘲諷發揮到極致:“同理,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其實你只是金針菇,說金箍棒的都是騙你的?”
“裴總,給你個忠告。”秦熾嘴角微勾,擡手,用手指比了一節,“尺子,比床伴的嘴誠實多了。你要不,回去試試?”
這段話,可以算是超高階級別的侮辱了。
秦熾等着裴宴時上火,但他不知道的是,裴宴時從加上他微信那天晚上開始,就已經在調整自己的捕獵計劃了。
一半糾纏不休,一半以退為進。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不能動不動就被對方幾句話氣得急火攻心。
大不了,一筆一筆記着,秋後算賬。
所以,秦熾這段話雖然尖利刻薄,裴宴時還是忍住了。
他斂了神情,皮笑肉不笑地沖秦熾扯了下嘴角,忽而手一伸,抓了下秦熾還沒來得及收回去的手,谑然道:“尺子就不用了,我覺得秦隊長的手就不錯。”
裴宴時心頭火是壓住了,卻沒忍住嘴賤,于是,在他說完這句話的下一秒——
“咔嚓——”手腕被人掐住,驀然一擰。
脆響之下,骨關節驟然錯位。
裴宴時頓時疼得臉都扭曲了,破口大罵:“我草你媽的秦……啊啊……嗷疼!”
“你再草?”
“我草——”
沒草完,秦熾扼住了他另一只手,擰了個四十五度,風淡雲輕地威脅:“繼續說。”
裴宴時呲了下牙,心裏默念一遍“大丈夫能屈能伸”,擠出一個難看的笑,語氣艱澀:“我是說,我草,秦隊長力氣好大。”
秦熾冷眼看着他。
裴宴時補充:“表達驚嘆的意思。”
秦熾撒開他的手。
手被松開,裴宴時垂眸瞥了眼自己的腕子,上面被扼出了指印,那印子不深不淺,泛着淡淡的紅。
先前他還不覺得什麽,哪怕他看過秦熾救援時的樣子,看過秦熾跟人比試時的模樣,他也一直認為兩個年輕男人之間的力量不至于相差太懸殊。但就在剛才,在秦熾猝不及防卸了他一只胳膊,又輕易鉗住他另一只胳膊時,他發現,自己根本掙脫不得。
發出去的力,就像泥牛入海,徒勞。
意識到這點後,裴宴時心裏彈幕似的飄過一行行優美的中國話。
意思就是。
以後他不能随意嘴上耍流氓,因為,一旦惹怒了對方,動起手來打不過。
也不能嘴皮子耍膩了直接用強,因為,很可能被“反殺”。
想到自己之前放出去的那句“不過爾爾”,他頓覺有點臉疼。
裴宴時“啧”了聲,內心頗有些蒼涼。
他擡起完好的那只手,托了下脫臼的那只手的手肘,送到秦熾面前:“我局我認輸,秦隊長,幫忙接回去吧。”
秦熾輕瞥一眼他的手腕,輕飄飄反問:“不知道麽?”
“什麽?”
“我們消防員,”看着難得“溫順”一些的裴宴時,秦熾莫名生出一絲快意,“只會拆,不會組。”
“?”
秦熾說完,轉身出了屋,站走廊盡頭抽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