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朝會問卿
朝會問卿
祁君奕一回房就把發帶解下來了。
難怪祁素晩她們能一眼認出來這不是她的發帶,這發帶是紅色的,在素來只穿青衣的祁君奕身上突兀又顯眼。
這發帶上還用白色的絲線勾勒了一枝桃花,桃花很傳神,可這繡的卻很一般。哪怕祁君奕沒學過女工,但時風時雨她們皆是此中高手,祁君奕跟她們待久了,也能分辨出好壞。
這桃花繡的委實不好。
祁君奕仔細看了半晌,終于明白為什麽這枝桃花看着傳神,但繡工一般了,這枝桃花應該是先用筆描了樣子,然後才繡的,估計應該是某位大小姐親手繡的。
畢竟沒有哪家繡娘的手藝這麽差。
可一想到這是傅錦玉親手繡的,祁君奕又覺得這枝桃花看着十分順眼。
為免把條發帶弄髒,祁君奕換上了自己的發帶,把這條發帶小心翼翼地放進了裝《鬼神錄》的匣子裏。
沒過多久,時風便來找她了,說是楚岚夕回來了,找她有要事相商,要她去書房一趟。
祁君奕自然是去了。
一進門,祁君奕便看見桌子上堆滿了宣紙,仔細看看,每張上似乎都畫着人像。
楚岚夕沖她招招手,示意她過去坐。
“母妃有事嗎?”
楚岚夕輕笑道:“我知你不喜和旁人委以虛蛇,可是你明日畢竟要上朝了,總得把朝堂上的人認一認,否則鬧出笑話就麻煩了。”
她已經做好了祁君奕面露不滿的準備,可祁君奕卻只是輕輕點了下頭,淡道:“母妃開始吧。”
楚岚夕愕然地看着她。
祁君奕挪了挪目光,避開了她的視線,倒不是她開竅了,而是她突然想起來,如果要娶傅錦玉的話,就必須要做出點什麽貢獻,否則傅家是不會同意的。
祁君奕對于自己“男兒”的身份一直沒什麽感覺,小時候會因為不方便而覺得麻煩,但随着年歲漸長,她懂事之後,就不覺得麻煩了。
可眼下,她卻突然覺得很慶幸,正因為她這個“皇子”的身份,她才可以光明正大的娶傅錦玉——前提是她能得到傅家的認可。
楚岚夕打量了祁君奕一眼,雖然心裏很疑惑,但也沒有出言詢問,畢竟祁君奕好不容易“上道”一回,她可不想因為多問了幾句,就把祁君奕好不容易來的興趣給問沒了。
“那我們就開始吧。”
楚岚夕抽出一張畫卷,指着上面的男人道:“這是傅楓,傅老大人,教授過當今陛下。”
她抽出另一張,輕笑道:“這是傅老大人的長子,丞相傅明旭,也是順安長公主的夫婿,傅小姐的爹。”
“傅丞相有位嫡長子,名傅鈞,在邊關做小将軍,次子為庶出,名傅釩,在戶部當值。傅釩為人陰險,你盡量不要和他對上。”
楚岚夕一邊說着,一邊抽出對應的畫卷給祁君奕看,畫卷上的人物畫的栩栩如生,要記住并不難。
祁君奕在看到傅釩的畫像時愣了一下。
這不就是林鐘節狩獵時沖她射箭的那個男子麽,難怪當時看着有點眼熟——這家夥的眉眼和傅錦玉有點相似。
祁君奕遇襲這件事,楚岚夕等人是沒有聲張的,畢竟就算鬧出來,也很難搬倒祁闵昭,甚至還會暴露楚歸舟手下的勢力,簡直是得不償失。
而且祁朔也并非一無所知,只是……
楚岚夕想到一些事,眸色微變,也沒注意到祁君奕的愣神,她頓了片刻,拿起另一幅畫卷,道:“這位是徐大人,皇後的哥哥……”
因為祁君奕是用心去記的,所以沒有聽得昏昏欲睡,所有畫卷看完,也記得七七八八了。
楚岚夕又道:“霖州幹旱的問題尚未解決,明日上朝,陛下十有八九會問這個,你有什麽看法嗎?”
祁君奕思索了片刻,緩緩道:“讓緊挨着霖州的南渭把今年要上交的糧食直接運到霖州去解燃眉之急,同時免除霖州百姓的賦稅,再由朝廷派官員運送赈災糧到霖州。”
楚岚夕不置可否:“你這法子倒是不錯,只是有一點,明日若被問起,你不要說免除賦稅,你要說減輕賦稅。”
“為何?”祁君奕不解。
楚岚夕解釋道:“陛下曾經開過重災地免除賦稅的先例,但造成的結果卻是不少地方只受一點災害,卻報為重災。後來陛下對此十分忌諱,誰要是提了這個,就會大發雷霆。”
祁君奕點點頭,表示記下了。
楚岚夕又囑咐道:“你明日是第一次上朝,盡量保持沉默,若是被問起什麽,也要盡量回答的中規中矩,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更是不要因為和那些大臣意見不和,就堅持己見、據理力争,聽見沒?”
“知道了。”
楚岚夕依舊放心不下,畢竟祁君奕的性子固執,但她也不好說什麽,只能輕輕一嘆,道:“切莫出頭。”
“好。”
——
因為要上朝,祁君奕比往日都要起的早,而平日裏喜好睡懶覺的楚岚夕竟然也起了,她看着祁君奕的目光充滿了擔憂。
“母妃安心,奕兒不會有事的。”祁君奕對于她的過分擔心很無奈,她只是去上個朝,又不是去什麽龍潭虎穴,有必要那麽擔心嗎?
楚岚夕似乎看出了她所想,長長一嘆,但也不好解釋什麽,只道:“昨夜和你講的,你一定要記牢,切莫出頭。”
祁君奕點頭,示意她放心,随後拿起笏板朝大殿走去。
楚岚夕目送她背影消失在視線,很無奈的地搖了搖頭:“這個傻子,今日的朝會不知有多少人盯着你,稍有不慎就會落入別人的陷阱中,這和龍潭虎穴又有什麽區別?”
時雨寬慰道:“娘娘放心,殿下聰明,一定會避開的。”
楚岚夕依舊很憂心。
祁君奕是聰明,可對于那些爾虞我詐的事情卻格外厭惡,根本就不願意花心思去想,可這些事情不動腦子,就跟閉着眼睛過獨木橋有什麽區別?
楚岚夕嘆道:“也只希望第一天,那些人不敢動手。”
祁君奕并不知自家母妃所想,她只是神色淡然地朝大殿走去,路上時不時會遇上前來上朝的大臣,因為昨夜看過畫像,所以祁君奕幾乎都能認出來。雖然因為性子冷淡的緣故,她與人客套時話很少,可跟平時比起來也好很多了,不至于讓人覺得她高傲。
那些大臣也通過這三言兩語,對祁君奕有所改觀:六殿下雖然寡言少語,但待人平和真誠。
而且更重要的是,祁君奕“廢物”了那麽多年,一出手卻能獵得白虎,這些年來分明是在養精蓄銳的。
陛下又在這節骨眼上讓她上朝,對她态度不明,想來是沒有放棄她的。
上朝時,一般官大的站在前面,但皇子可以例外,不過祁君奕謹記着楚岚夕的教誨——不能出頭。
于是她挑了個角落站着,惹得周圍不少官員偷瞄她,但也不好說什麽,畢竟祁君奕再差也是個“皇子”,還輪不到他們來教訓。
祁朔果然如楚岚夕那樣,說起了霖州幹旱的問題,但出人意料的是,他并沒有問大臣,而是直接道:“君奕。”
祁君奕沒想到他會突然喊自己,愣了一下,然後才站出來,行禮道:“父皇。”
祁朔看着她,面色嚴肅,瞧不出任何情緒:“君奕,對于霖州幹旱的問題,你有什麽看法?”
因為昨夜已經想好答案了,所以祁君奕答得很順暢。
祁朔的表情說不上是贊同還是不贊同,只是掃了一圈在場的人,淡淡地問道:“諸位意見如何?”
在座的人都靜了下來,你看看我,我看看的,沒一個出來的。
若是贊成,太子和三殿下還在那兒杵着呢,難免會得罪他們。若是不贊成,這又難免會得罪六殿下。
畢竟陛下對待這六皇子的态度實在是太奇怪,說好不算好,可說壞又不算壞。這六殿下也邪乎,難知深淺,教人看不透,他們不敢輕易得罪。
而不怕得罪六皇子的徐家和衛家也不敢,畢竟要避嫌啊,這要是當着陛下的面說六皇子的壞話,難免會讓陛下厭惡,甚至懷疑他們居心不良。
雖然他們真的居心不良。
祁朔微微蹙了眉,似乎對眼前這幕有些不滿。
傅明旭緩緩站了出來,道:“六殿下的建議不錯,只是今年南渭的收成亦不好,減輕賦稅後,收上來的糧食幾乎等于沒有。”
祁君奕沒想到這一點,愣了一下。
祁朔颔首,算是認同了傅明旭的話。
本來這事也就到此為止了,一些大臣也說起了別的事,但是沒過多久,一位大臣嘴一禿嚕就說到了“旱災”這個問題上,于是就難免扯到霖州多年幹旱的問題。
祁朔似随口問道:“諸位大臣,你們可有什麽法子可以根治霖州多年幹旱的問題?”
這自然是沒有人搭腔的。
霖州幹旱要是能根治,也就不會拖了這麽多年了,倒也有大臣提過将霖州百姓移到南渭,可此舉就相當于放棄了霖州這塊土地,莫說祁朔不會同意,就是世代生活在霖州的百姓也不會同意。
總之,根治霖州幹旱的事就這麽不了了之。
只是眼下,為何祁朔會突然把這個問題提了出來?
大臣們心思一動,忍不住偷偷看向了祁君奕。
陛下怕是在等着這位殿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