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曲聲悠悠
曲聲悠悠
祁君奕并不知道自家二哥和三哥心裏有多難受,她只知道自己這幾天有些奇怪,自望燈節那晚過後,她總是會夢見那位眉眼彎彎的紅衣女子。
而且不止會夢見,有時無意間瞥見她送的小玩意,腦海裏便會不自覺浮現出她們分別的那一刻。
頭頂是無數綻放的煙火,她笑容璀璨,美得不可方物……
祁君奕嘆口氣,只覺得自己很不對勁。
楚岚夕也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
在望燈節那晚,楚岚夕看見祁君奕換了身衣裳,手裏拎着一個包袱回來時,就覺得很不對勁了,只是那時天色已晚,祁君奕又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她也只能讓她先去休息了。
第二日吃早飯時,楚岚夕又問了,祁君奕不過輕描淡寫地道:“陪一位好友賞燈,怕被人認出是宮裏的,便換了衣裳……那些東西,也是她送的。”
楚岚夕自然知道那位好友是傅錦玉,她想問的是昨夜發生了什麽,可看着祁君奕那一副不想多說的樣子,最終也只是輕輕一嘆,問道:“玩的開心麽?”
祁君奕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頓,唇角無意識地彎了一下,輕聲道:“還可以。”
楚岚夕自然是了解她的,見她這樣子,也知道她玩的是很開心的,于是不再多問了。
反正祁君奕開心就好。
可沒過幾天,楚岚夕就察覺到事情的嚴重了。
自那晚後,祁君奕總是時不時就會走神,哪怕是看着自己喜歡的書,也會忍不住發呆,半天不見翻一下。
楚岚夕心裏不由犯起了嘀咕:那傅小姐是會巫術嗎?怎麽陪她賞了會兒燈就把奕兒弄成這幅模樣了。
楚岚夕看着祁君奕對着一個竹蜻蜓發呆,很無奈的嘆口氣:“奕兒,奕兒……奕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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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君奕回過神,慌忙站起來:“母妃。”
楚岚夕拿起那竹蜻蜓,“啧”了一聲:“竹蜻蜓、布玩偶、泥人、木頭狗、木哨……她這是拿你當小孩哄嗎?”
楚岚夕失笑:“就差個撥浪鼓了。”
祁君奕沒好意思說這些都是自己看上的,她嗫嚅道:“小、小孩玩的嗎?”
楚岚夕愣了愣,随後想到了什麽,面露愧疚:“抱歉,你兒時都沒有讓你玩過。”
從記事開始,祁君奕還真沒怎麽玩過那些,她拿到的幾乎都是是啓蒙書和各種各樣的木頭兵器。
那些都是楚歸舟給她做的,見她對劍感興趣,就教她劍,見她對弓感興趣,就教她射箭……總之全是武功之類的。
祁君奕搖搖頭:“沒事,我兒時也不喜歡那些東西。”
楚岚夕摸了摸她的頭,什麽也沒說,轉身離開了。
是夜,祁君奕用過晚飯後,在自己寝殿的窗臺上發現了一個撥浪鼓,紅色的木炳,白色的鼓面,很漂亮。
她眨了眨眼睛,茫然地拿起來搖了搖。
咚咚咚——
聲音略顯渾厚。
她似乎想起了什麽,有些不敢相信,但随後就揚了揚唇角,拿着撥浪鼓走到木架旁,打開一個檀木盒,把撥浪鼓放了進去。
這檀木盒裏裝着傅錦玉送給她的小玩意,畢竟時常看着那些東西,她要走神。
祁君奕還把夾着桃花的那本《鬼神錄》也放進去了。
她緩緩合上盒子,想加個鎖,又覺得太欲蓋彌彰,最終還是沒有加,反正打掃的丫鬟不會亂翻她的東西。
——
翌日風和日麗,祁君奕剛吃完早飯,就看見德妃派人來請楚岚夕,說是邀請姐妹們聊聊天。
德妃性子挺好的,楚岚夕思索片刻後,同意了。
她臨走時,對祁君奕道:“你若是覺得無聊,就出宮逛逛,若是看上什麽喜歡的,就買下來。”
祁君奕面無表情道:“不無聊。”
楚岚夕無奈地搖了搖頭,換了種方式,她道:“點香閣近日開始賣槐花糕了,你去給我買些回來吧。”
祁君奕不想出宮,正要拒絕,就聽見楚岚夕淡淡一句:“上次母妃沒吃上,還挺好奇它的味道的。”
祁君奕這下拒絕不了了,只得應下。
楚岚夕帶走了時風,祁君奕出宮時,時雨便提出跟着,但祁君奕覺得麻煩,便讓她留下了。
宮外依舊是那樣,吵吵鬧鬧的。
祁君奕悶悶不樂地去買槐花糕。
楚岚夕素來喜歡點香閣的點心,祁君奕替她買過不少次,所以這路倒是記得挺熟的。
走了一炷香時間,她停在點香閣的門前。
燙金的匾額,朱紅的大門,店裏擺着好幾張桌椅,已經坐了不少人了,穿着粗布短衣的夥計來回穿梭。
點香閣的點心大多是現做的,廚子先用面粉做好樣子,待客人來了,要多少,就蒸多少。
正因如此,點香閣的糕點供不應求。
不過如果是賣得好的糕點的話,廚子就會一早做好,畢竟買的人多,不怕賣不出去變味了。
店堂右側是櫃臺,櫃臺後站着個穿着墨綠長袍的老者,正撥動着算盤,他身後是個木櫃,木格裏擺着些許包好的糕點。
那些就是賣得好的。
祁君奕剛一走進去,便有個夥計迎上來:“這位公子,您想要些什麽?”
祁君奕輕聲道:“一包槐花糕。”
夥計道:“您等等,我問問還有沒有。”
那夥計跑向櫃臺,同老者說了幾句,随後跑回來,道:“抱歉,您來的不巧了,剛剛最後一包被一個鵝黃長裙的女子買走了。”
祁君奕想起剛剛走出去的那蒙着面紗的女子,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那小二又道:“您要不您先坐一會兒,王大廚剛蒸了一鍋,很快就好了。”
祁君奕點點頭,挑了個角落坐下,那小二為她倒了杯茶,随後便去招呼別的客人了。
祁君奕等了兩炷香的時間,槐花糕終于好了,她付了錢,拎着那包槐花糕便打算回去。
她不傻,自然是知道楚岚夕并非真的想吃槐花糕,只是想找借口讓她出來走走——她對祁君奕心懷愧疚,想讓她出宮玩玩。
可祁君奕并不喜歡。
她只喜歡坐在書房裏看閑書。
哪怕最近不怎麽看的進去。
然而剛出點香閣沒多遠,她便被一個蒙着面紗的女子攔下了。
那鵝黃長裙的女子道:“殿下,我家小姐在落槐巷等您。”
語畢,她轉身離開,步伐很快,片刻就消失在了人群裏。
祁君奕眨了眨眼,因為認出了那人是年秋,所以她也不懷疑,轉身就朝落槐巷走去了。
祁君奕停在落槐巷的盡頭,微微一擡頭,就看見這處宅子上頭換上了匾額。
青槐府。
她略微蹙了蹙眉,總覺得這個名字很奇怪,但也沒多想,伸手扣了扣門扉。
門開了,卻是年冬,她行了禮:“殿下請随我來,我家小姐在房裏等您。”
祁君奕疑惑道:“有什麽事嗎?”
年冬不答,只道:“您去就知道了。”
左右不能吃了自己,祁君奕便進去了,絲毫不擔心傅錦玉是否會害自己。
這宅子平時應該是很少住人的,此刻院子裏落滿了槐花,年秋正拿着掃帚慢慢清掃着,見着她來,便恭敬地行了禮,随後又繼續掃起來。
年冬帶着她穿過回廊,進了一間廂房,屋裏幹淨簡潔,但觀其布置,約摸是女兒家的閨房。
這該不會是傅錦玉的房間吧?
祁君奕頓時覺得很不自在,低下頭,生怕就冒犯了什麽,輕聲嗫嚅道:“我、我還是去外面等吧。”
可年冬卻道:“殿下請坐。”
她甚至為她倒上了一杯茶。
祁君奕推辭不得,只好坐下,可眼睛卻規規矩矩地看着地面,不敢往別處瞧一眼。
年冬看着她這樣子,捂着嘴笑了笑,而後沖着屏風後喊道:“小姐,殿下來了。”
祁君奕聽見了一陣腳步聲,但仍是沒敢擡頭,只是問道:“傅小姐,為何約我在此見面?”
似有一聲輕笑響起。
年冬在一旁道:“殿下,您擡頭看看。”
祁君奕遲疑着,直到年冬又催促了一遍,她才擡頭看去,卻見素白紗簾微微搖曳,隐隐約約能看見紗簾後坐着的紅衣女子,清妩絕世的容顏若隐若現。
祁君奕皺眉:“傅小姐這是?”
回答她的只有一道琴聲。
紅衣女子稍稍一頓,随後指尖一勾,悠揚的琴聲便響了起來,不舒緩,不激昂,有的只是清風拂楊柳般的灑脫,似寒山裏的泠泠清泉,似天上的雲卷雲舒。
祁君奕聽癡了。
那一刻,她突然覺得自己到了一處冷寂松林,擡頭便是一輪寒月,清輝的光撒了一地,風吹影動,天地間一片靜谧。
一曲終,祁君奕竟還未回過神。
年冬不知何時出去了,此刻屋子裏就只有她們兩個,沒了琴聲後,四周便靜得針落可聞。
直到一聲鳥鳴響起,祁君奕才回過神來。
她擡眸看去,卻見風吹開了紗簾,露出傅錦玉如玉的眉眼,但下一刻就合攏了。
她只看清了她眼裏的笑意。
傅錦玉紅唇一勾,慵懶的嗓音響起。
“殿下,好聽嗎?”
祁君奕如實道:“好聽。”
大概是覺得這樣沒誠意,怕傅錦玉生氣,她又連忙補充道:“很好聽,我沒騙你,真的很好聽……”
可憐祁君奕一個文采斐然的六殿下,在此刻竟說不出一句高雅的贊美,只是傻乎乎的說着“好聽”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