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聽曲入眠
聽曲入眠
可眼下想起來,祁君奕竟覺得有些悲涼。
笛聲漸漸舒緩了下來,像是微風拂過秋日的銀杏葉,帶着一絲溫柔的哀傷,将金黃的葉子撒了一地。
雨聲似在那一刻也變得纏綿,輕柔地劃過竹葉,“滴答”一聲落下。亭子烏黑的瓦楞上劃過無數道水痕,順着瓦片,連織成銀白色的細線,在地上的泥坑中泛起陣陣漣漪。
突然,祁君奕覺得腿上一沉。
她低頭看去,原來不知不覺間,傅錦玉已經躺下來了,正把頭枕在祁君奕腿上,對上祁君奕茫然的目光,她唇角一勾,眉眼彎如天邊月牙。
笛聲戛然而止。
祁君奕愣愣地看着她,直到發現傅錦玉眼中的戲谑後,才慌亂地移開眼。
“傅、傅小姐這是作甚?男女授受不親,你、你這般做,是、是不對的,若是教、教旁人看見了,多……”
“誰會看見啊?”傅錦玉打斷她,撇了撇嘴,很不滿地道,“天這麽黑,又下着雨,誰沒事會往竹林裏鑽啊?殿下真小氣,連腿都不讓我枕!”
“不、不是的……”
祁君奕動了動唇,卻不知該怎麽說,分明傅錦玉不重,壓得她的大腿也不痛,可祁君奕還是感覺那處有種奇怪的感覺,似乎是熱,也似乎是癢,總之讓她局促不安。
好像這雙腿不再屬于自己了。
“既然殿下不是小氣的人,那麽說——”傅錦玉眯了眯眼,“殿下是在嫌棄我喽?”
“不是!”祁君奕連忙否認,又覺得這樣沒有說服力,連忙補充道,“我從未嫌棄過傅小姐。”
傅錦玉輕哼一聲:“那你借我枕枕又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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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祁君奕答不上來,好半晌才擠出一個蹩腳的理由,“我怕你這樣枕着,不舒服。”
傅錦玉對于她的說法很是贊同:“殿下說的對,的确不怎麽舒服。”
“殿下太瘦了,腿上沒有一點肉,盡是骨頭,硌得我頭疼。”她如此感嘆道。
祁君奕正要說“既然不舒服,那就請傅小姐離開吧”,然而話還沒說出口,那位大小姐就嫣然一笑。
“但我想枕在殿下腿上。”
她故意放輕的嗓音聽起來像是妖精半夜的低語,有幾分勾人,也有幾分魅惑。
祁君奕再也說不出任何拒絕的話,她擡起眼眸,似是默認一般,把目光挪到了亭子外的一根翠竹上。
傅錦玉道:“殿下,繼續吹笛子啊,我還沒聽夠呢,你不要停。”
她笑意吟吟:“殿下剛剛吹得真好聽。”
“缪贊了。”祁君奕抿了下唇,繼續吹起來。
笛聲在寂靜的夜裏伴着雨聲飄揚,悠長而輕靈,如山間溪水潺潺,似風過竹葉簌簌。
傅錦玉看着那人尖銳的下巴,往上,是被短笛擋了大半的唇,沒有什麽顏色,粉白得如雨後的桃花,不帶一點濃郁的色彩。
幹幹淨淨,簡簡單單。
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呢?
是因為從小長在道觀裏,所以染上了道家平和寧靜的氣息,不争不搶,無欲無求嗎?
傅錦玉喜歡她這點,卻也不喜歡她這一點。
笛聲輕緩舒揚,如母親夜裏在孩子耳邊輕哼的歌謠。
傅錦玉漸漸有了困意。
祁君奕再次低下頭時,看見的就是傅家小姐乖巧的睡顏,素來豔麗的五官好似也變得柔和了,唇邊還無意識抿出了一抹弧度。
祁君奕心想,她該是做了好夢吧?
火光跳動了一下,熄滅了——那支火把燃盡了。
周圍一片漆黑,風撩起祁君奕的幾縷墨發擦過臉頰,有些微微的癢意。
祁君奕別好發絲,想去點燃另一支火把,卻又怕吵醒睡得香甜的人,不禁有些為難。
雨已經停了,一抹彎月從漆黑的夜幕中鑽出來,把并不算明亮的光灑滿了整片竹林。
借着月色,祁君奕看清了風吹來時,傅錦玉無意識皺起的眉頭,白皙的小臉下意識蹭了蹭她身上青色的袍子。
這是,冷了嗎?
祁君奕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傅錦玉的臉,果然是冰冷的。
再這樣下去,怕是會着涼吧?
祁君奕抿了下唇,內心糾結,但終究還是微微啓唇,低聲道:“傅小姐,醒醒,夜裏涼,仔細染了風寒。”
她大約是不忍心吵醒她,聲音出奇得輕,可傅錦玉還是醒了。
她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看向祁君奕,喃喃道:“天亮了嗎?”
祁君奕失笑:“不是天亮了,是雨停了,傅小姐,我們該回去了。”
“困……”傅錦玉軟糯糯地嘟囔着,孩子氣般地皺着眉頭。
祁君奕好脾氣地道:“總不能在亭子裏過夜吧?”
傅錦玉幽怨地盯着她。
“不要鬧了。”祁君奕軟下聲音。
不知為何,對着這樣的傅錦玉,祁君奕再也做不出如往日那般的冷面冷言。
“好吧。”傅錦玉不情不願地坐起身來,依舊是悶悶不樂的樣子。
祁君奕動了下腿,這才發現,原來自己的腿已經被某位大小姐給壓麻了,只是看着傅錦玉的樣子,她又說不出埋怨的話,只能自己揉了揉。
傅錦玉注意到她的動作,後知後覺道:“我是不是把殿下的腿壓麻了?”
祁君奕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只是緩緩揉着。
傅錦玉雖然沒有半分愧疚的樣子,但還是蠻有責任心地道:“那我幫殿下揉揉吧,我學過一段時間的醫,應該比你揉的好。”
祁君奕動作一頓,拒絕道:“不必了,男女授受不親,教旁人看見不好。”
“男女授受不親,教旁人看見了不好。”
傅錦玉與她異口同聲的說完了最後一句話。
随後,傅錦玉笑出了聲,湊過去,輕輕彈了一下祁君奕的額頭,嬉笑道:“殿下真迂腐。”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比清風書院的那些老家夥還要迂腐。”
祁君奕被她說得啞口無言。
傅錦玉也不等她同意了,直接把祁君奕放在大腿上的手挪開,然後換成自己的手開始揉。
事實上,傅錦玉還是高估自己了。
祁君奕并沒覺得她比自己揉的好,而且或許因為不是自己的手,她竟覺得癢癢的,被傅錦玉揉過的地方甚至還有些發熱。
心裏漸漸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
祁君奕及時止損,連忙握住她的手腕,輕聲道:“多謝傅小姐,我眼下覺得好多了,不必再揉了。”
傅錦玉沾沾自喜道:“怎麽樣,我就說我技術好吧?”
祁君奕遲疑了一下,還是沒有拆穿她,違心道:“傅小姐果然厲害。”
祁君奕動了下大腿,依舊是酸酸麻麻的,但她不想讓傅錦玉繼續揉了,便是面無表情地強行站了起來。甚至為了轉移話題,她還把手裏的短笛遞過去,道:“多謝傅小姐。”
傅錦玉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我以為殿下不會給我了。”
祁君奕當然不是那種人,她正色道:“既然已經和傅小姐交換了,我自然不會再反悔。”
哪怕當初是傅錦玉強行交換的。
傅錦玉伸手去接,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拿起短笛離開時,溫熱的指尖輕輕擦過了祁君奕冰涼的掌心,惹得六殿下面色一變,連忙縮回了手。
偏偏她還明知故問:“殿下怎麽了,可是身體不舒服嗎?”
祁君奕看她一眼,抿抿唇,淡聲道:“無事。”
傅錦玉強忍着笑意道:“既然無事,那我們就回長明觀吧。”
祁君奕沒說話,只是點了下頭,随後拿出火折子,點燃另一支火把。
她道:“我們要走快些,不然這支火把不足以支撐我們走到長明觀。”
剛剛下過雨,林子裏都是濕漉漉的,她也不可能再做幾支火把。
“好,殿下放心,我走的可快了。”
祁君奕是不信的,但沒說什麽,率先走出亭子。
傅錦玉緊随其後,然而走了沒幾步,她又加快速度與祁君奕并肩而行,并且還伸手握住了祁君奕的手。
對上祁君奕看過來的目光,她理直氣壯道:“我害怕,牽牽殿下的手不行嗎?”
感受着掌心的溫熱與柔軟,祁君奕說不出拒絕的話,她沉默了一下,最後妥協道:“有人來時,要放手。”
傅錦玉眉眼彎彎:“殿下放心,小女子絕不污您清譽!”
祁君奕:“……”
她這分明是為了她的清譽着想好不好!
但祁君奕也懶得和她争辯了,沉默不語地走着。
可傅錦玉是個停不住嘴的人,她笑嘻嘻地道:“殿下先前說自己吹得不好,分明就是謙虛了,你吹得明明極好,聽的我都想落淚了。”
祁君奕淡淡道:“你睡着了。”
傅錦玉:“……”
祁君奕又慢悠悠地道:“而且,你說你是聽不懂的。”
傅錦玉:“……”
她有些惱怒地哼了一聲:“你不也騙我了嗎?我們扯平了。”
祁君奕淡道:“兩次。”
言下之意,她騙了她兩次,可祁君奕只騙了一次。而且,那也不算騙,她一開始的确吹的不好。但總而言之,就是不公平。
傅錦玉厚着臉皮胡扯:“我的确是想流淚的,我夢裏哭的可慘了,就差把自己哭醒了。”
祁君奕脫口而出:“你分明是笑着的。”
“你怎知道?”傅錦玉反将一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