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予卿蘭花
予卿蘭花
祁君奕猶豫着。
傅錦玉撇了下嘴:“殿下真小氣。”
祁君奕解釋道:“我母妃極為喜愛君子蘭,要是被她知道我挖了送人,怕是要大發雷霆。”
“娘娘知道有多少株君子蘭麽?”
祁君奕沒想過這個問題,愣了愣,遲疑道:“應當……不知道。”
畢竟她母妃雖然閑,但還不至于閑到去數院中的君子蘭有多少株。
傅錦玉當即道:“那就好辦了,你悄悄挖一株君子蘭送人,只要選的地方不起眼,娘娘就不會發現的。”
這……很難說沒有道理。
祁君奕雖然沒動,但內心已經開始動搖了。
傅錦玉又繼續“添油加醋”:殿下可要快些做決定,不然待會兒娘娘她們回來了,你就不好下手了。”
祁君奕沉默了一下,最終被說動了,輕輕點了下頭。
窗臺上那株雖然種在花盆裏,是現成的,但動了它準保今晚就會被發現,所以只能去現挖。
而且祁君奕只能自己動手,畢竟傅錦玉瞧着就不像是個心細的,萬一不小心踩到君子蘭,那就完了。
祁君奕拿着花鋤,小心翼翼走進花叢中,經過一番仔細挑選,她決定挖靠近院牆的那株,一來那裏比較隐蔽,一眼望去并不引人注意,二來那處生得密,少一株也不會被發現。
傅錦玉坐在大殿門口的石凳上,擡眸看着院子裏的人,身姿纖細,顯得衣袍空蕩蕩的,平添幾分清逸潇灑,袖口挽着,露出一節皓腕,側臉被陽光鍍上一層金光,宛如無暇的暖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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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六皇子若是穿上女裝,就是一個傾國傾城的紅顏禍水啊。
傅錦玉心中不禁感嘆道。
祁君奕将君子蘭移到了一個木做的小花盆裏,端着走向傅錦玉,逆着光,宛如谪仙。
她在傅錦玉面前站定,随後将君子蘭遞過去,輕輕啓唇:“傅小姐。”
“多謝。”傅錦玉輕輕一笑,接過花盆,目光一瞥,卻見祁君奕白皙的指尖上沾染着些許泥土,像是素白的畫卷染了一滴墨水,教人不禁心生憐惜。
祁君奕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卻沒甚表情,似是不以為意:“見笑了,我去去便來。”
祁君奕轉身離開,估計是去洗手了。
傅錦玉将目光落在那株君子蘭上,雪白的花,碧綠的葉,簡簡單單的兩種顏色,卻有種幹淨純粹的美。
似那人一般。
傅錦玉忍不住伸手撫了撫花瓣。
祁君奕很快就回來了,指尖上還沾着水珠,估計是怕傅錦玉等的不耐煩,所以連手都來不及擦。
傅錦玉瞧見了,就随手從懷中拿出手絹遞過去:“殿下擦擦手吧。”
祁君奕拒絕了:“多謝傅小姐好意,在下有手絹。”
她把手往懷中一探……摸了個空。
先前祁君奕着急穿衣,把手絹忘在寝殿了。
此刻,氣氛尴尬了。
傅錦玉瞧着她手上空空如也,于是眉梢一挑,調侃道:“殿下的手絹呢?還是說,殿下的手絹與常人不同,只有聰明的人才能看見?”
不等祁君奕說話,她又嘆息道:“可惜我天生愚笨,不能瞧見。”
祁君奕:“……”
她慢慢把手放下去,面不改色地坐在傅錦玉對面,淡聲道:“此時天氣熱,便是不用手絹,也已經幹了。”
傅錦玉看着她一本正經的樣子,再也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笑聲清脆,宛如玉珠落盤,但聽在祁君奕耳朵裏,卻讓她紅了耳朵。
祁君奕不知該怎麽辦才好,目光飄忽,片刻後挪到那盆君子蘭上,磕磕巴巴道:“傅,傅小姐,這盆君子蘭就,就交給你了,你,你要照顧好它。”
傅錦玉收了笑,正色道:“你放心,我一定待它好。”
這話聽起來奇奇怪怪的,但總算是把剛剛那茬兒翻過去了,祁君奕心中不禁松了口氣。
傅錦玉又嬉笑着道:“殿下先給了我君子蘭,就不怕我耍賴,不給你白鶴卧雪嗎?”
祁君奕沒想過這個,愣了一下,反問一句:“傅小姐會是這樣的人嗎?”
頓了一下,她又淡聲道:“若傅小姐是這樣的人,那就先将君子蘭放在我這兒吧,待你拿了白鶴卧雪來,我們再行交換。”
語畢,她伸出纖細的手,五指輕扣住花盆,往自己這兒挪了挪。
傅錦玉:“……”
她緊盯着眼前之人,發現對方眸色澄澈,絲毫不見玩笑之意。
她是認真的。
她是真覺得自己是不守信用的人。
傅錦玉頓時覺得心中像是窩了團火,灼燒着她腦海中的理智,不斷叫嚣着,要她搶過石桌上的那盆君子蘭——摔到祁君奕臉上。
什麽人啊!
“留就留吧!”傅錦玉咬牙道。
袖子中的手指捏着白色的手絹,因為太過用力,已經顯出了淡淡的白。
眼前之人卻是淡淡的彎了下唇角。
如冰蓮初綻。
她緩緩道:“我看玩笑的,傅小姐莫要放在心上。”
莫要放在心上?
傅錦玉心裏的那團火像是湧上了喉嚨,不上不下的,就那麽卡着,哽的她說不出一句話。
不應該啊。
這樣一個清風霁月的人,怎麽會如此輕飄飄的說出逗人的話呢?
真是世風日下。
祁君奕又輕啓唇瓣,聲音如清風拂柳:“我相信傅小姐不是那樣的人。”
傅錦玉心想:也許先前不是,但就沖你逗我這一點,現在也是了。
祁君奕将花盆又挪到了傅錦玉面前,唇角的笑意依舊挂着,瞧的人不由眉眼一舒。
傅錦玉捏着手絹的手指霎時便卸去了力道,她望着那人清隽的眉眼,心中暗暗嘆口氣。
罷了。
“殿下放心,我定會盡快将白鶴卧雪給殿下送來。”
“多謝傅小姐。”祁君奕由衷感謝。
“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傅錦玉抱起木盆,剛站起來,又忽而想到了一件事,便又坐下來,眸中帶了狡黠的笑意:“殿下,這盆君子蘭是同我換白鶴卧雪的,那我的人情呢?殿下準備用什麽還?”
祁君奕怔住了。
她确實沒想到這點。
沉默片刻過後,她的目光忍不住飄向君子蘭。
做壞事麽,一旦有了第一次,那麽就會有第二次。例如現在,祁君奕對于偷挖君子蘭這件事已經不排斥了,她甚至覺得就算一口氣偷挖個十株八株的,母妃估計也發現不了。
傅錦玉順着祁君奕的目光看過去,忍不住勾了唇角。
殿下變壞了啊。
被她帶壞的。
傅錦玉惡劣的想:要是貴妃娘娘知道了今天的事,是會更生我的氣,還是更生殿下的氣呢?
不過,傅錦玉可沒那麽好打發:“我可不要君子蘭了,常言道,物以稀為貴,要是殿下再送,那可就不值錢了。我堂堂傅家小姐,難道會要不值錢的東西嗎?”
祁君奕面無表情地看着她:“那傅小姐想要什麽?”
傅錦玉見這人隐約有要惱的傾向了,大抵是察覺到了自己的逗弄之心,為免真給人惹毛了,她溫聲道:“也沒什麽,就是聽說長明觀後山有片竹林風景秀麗,想讓殿下陪我去看看。”
她稍稍一頓,又補充道:“殿下大概也聽說了,我爹對我管得嚴,雖然年年都去長明觀,但我對長明山十分不熟。殿下畢竟是從小長在長明觀的人,想來是很清楚的吧。”
最後一句話,但凡換成太子或者是三殿下,都會覺得很屈辱,但祁君奕沒有,她只是淡淡地看着傅錦玉,像是在思考。
片刻後,她問:“傅小姐何日有空?”
這就是同意了。
傅錦玉眉眼一彎:“多謝殿下,我都有空,你來定時間吧。”
身為傅家嫡女,她不需要像兄長他們那樣忙于朝政,雖然清風書院會有課業,但她畢竟大了,那些課業也不如兒時那般繁多,再加上課業多是女紅之類的,她完全可以讓丫鬟代勞。
所以她清閑得很。
祁君奕反正都要去長明山重新抓桃螢的,帶上個傅錦玉也沒什麽,所以她道:“那就五日之後吧。”
“五日之後?”傅錦玉喃喃地重複,忽而擡眸一笑,“為何非要是五日之後呢?殿下可是要去抓桃螢?”
“你怎麽知道?”祁君奕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傅錦玉一哂:“我回來後專門打聽過了,說是抓桃螢的竹筒必須至少要浸泡五日才可以。”
她笑意吟吟地看着祁君奕:“殿下這是為誰抓桃螢啊?你的那位摯友孟姑娘嗎?”
祁君奕也不想隐瞞,于是點了點頭。
傅錦玉面上的笑容淡了些許。
她忽而想起祁君奕送來桃螢,一打開竹筒,那些白白的小蟲子便飛了出來,在屋子裏着急的亂竄,月白色的光灑滿了整間屋子。
她一動不動地坐在鼓凳上,目光緊緊盯着那些月白色的光團。
大概是覺得沒有危險了,那些小家夥們漸漸緩了速度,慢悠悠地在她周圍轉圈,甚至一只膽大的停下了她的手背。
冰涼的感覺。
如下雨天不小心濺在手背的雨滴。
後來,她打開窗戶,将所有桃螢都放了出去……
傅錦玉垂下眼簾:“殿下的确該重新為孟小姐抓桃螢。”
其實不必五日之後的,雖然桃螢放走了,可那兩個竹筒還在傅錦玉手裏——可她自私的不想拿出來。
“那就五日之後長明觀見吧,屆時我把白鶴卧雪給殿下帶來,”傅錦玉起身,“不早了,我就先回家了。”
祁君奕看着女子離去的背影,抿了下唇。
錯覺嗎?
她好似……不太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