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賀家莊園。
路遙正覺自己和沈明珠相聊甚歡時,樓梯上突然傳來某人好似吃了槍子般的質問:“路遙,你很閑嗎?”
路遙站起來,鼻頭一聳,哭笑不得:“小明珠,更年期聽過吧,你賀哥這個年紀很危險。”
實則賀喬二十五,正當年華。
沈明珠:“路哥,你比賀喬還大一歲。”
路遙:“……”
“小明珠,你這就不可愛了哦,年齡是一個男人最大的秘密。”
沈明珠:“……”
“我先跟你賀哥上去聊聊工作。”路遙想起什麽話鋒一轉,說道,“改天讓他給你開個接風宴。”
沈明珠一愣,沒說自己不打算開接風宴的事情,只笑着應承,“那就先提前謝謝路哥。”
路遙來到樓上,打開書房門,一股子厚重的煙味撲鼻而來。
這是抽了多少煙?
路遙眉心皺得能夾死蚊子。
賀喬站在窗前,手指間夾了根香煙,靜靜燃燒。
聽到響聲,他回過頭看了一眼,又看向窗外。
Advertisement
從這裏可以看到不遠處的溫室花園,玻璃穹頂籠罩下,本屬于不同時節的花朵齊聚一堂,争奇鬥豔。其中一處的虞美人格外茂盛,姿态蔥秀,在豔陽裏絢爛到極致。
路遙揮手在鼻子前扇兩下,快步走過去打開窗,等候已久的風立刻吹進來,卷走滿屋的煩躁。
路遙:“我聽過燒炭自殺的,怎麽,你今天要給我表演一個焚煙自殺。”
“哦,不對,你還準備謀殺我。”
剛一進屋好險差點沒嗆死他。
賀喬掐滅煙,看着最後一縷煙霧消散在空氣中。
“你說,她怎麽想的。”
“誰?”話題轉的太快,路遙一下沒反應過來,片刻後才恍然大悟,“哦,你說小明珠。”
賀喬不知道沈明珠到底在想什麽。
五年前她不告而別,拉黑所有人,又換掉了所有聯系方式,這一切都說明她對過去沒有任何留戀,甚至還有反感。
五年後她又突然出現,理直氣壯地對他說出那樣一番話。
他第一次居然不知道怎麽面對她,然後做了一件最傻的事情,他逃了。
“別管怎麽想的,小明珠能回來至少是個好事。”
對這個路遙看得很開,他更在乎結果:“你的人之前不是找了三年都沒找到嗎?”
這麽一想,沈明珠還真夠能藏的。
“找到過一次。”賀喬的聲音很輕。
其實第二年就找到了。
只不過找到的是沈母,那個時候爺爺病情加重,醫生多次下達了病危通知,集團內部幾位董事又趁亂引發派系鬥争,賀喬既要坐鎮公司又要照顧爺爺,只能通過那邊的人聯系沈母,拜托她告知沈明珠的下落。
沈母拒絕了,态度非常強硬。
賀喬再次請求沈母至少告訴沈明珠爺爺病危的情況,希望沈明珠能回來見一面爺爺,那是他第一次那麽低聲下氣求人。
沈母答應了,結果直到爺爺去世,沈明珠也始終沒有出現。
出殡那天,是個豔陽天,風暖融融的,吹過來,他卻感覺寒到了骨子裏。
第一年他發了瘋一樣找沈明珠的時候更多的是出于迷茫和不解,第二年是不甘,那件事之後就只剩下憤怒了,他憤怒地想要個答案。
整整三年,沈明珠就像掉入海裏的一滴水,無處可尋。
第四年的時候,助理問他,還找嗎?
他說,不找了。
那時他想,也許沈明珠正在哪裏洋洋得意,看他為她焦頭爛額。
他累了。
不想再陪她玩這種把戲了。
就這樣吧。
就當還清沈明珠這些年的陪伴了。
然後在他以為自己已經心如止水的時候,沈明珠回來了。
輕而易舉地挑動了他的情緒,這些年的自我說服都變成了一件可笑的事情。
賀喬想不明白,她回來究竟想幹什麽。
就為了跟他說一句沒有分手,想跟他重修于好?
沈明珠是憑什麽認為自己在得知她的冷血本性後還能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
路遙不知道這中間的緣由,還在徑自奇怪賀喬既然找到了人怎麽沒把人帶回來。
難道是沈明珠不想回來?
不過沈明珠現在不還是回來了嘛。
不知道賀喬還糾結啥。
情這個字,實在複雜。
還是工作簡單。
***
周管家正準備上樓,路遙就從樓梯轉角下來了。
他一邊下樓一邊跟周管家交代:“老賀在樓上思考人生呢,不下來吃飯了,晚上準備點清淡的宵夜就行。”
周管家說好。
“我今天就不在這裏吃了,那個……”
路遙還沒說完,周管家就接口道:“點心已經給您備好了。”
路遙一拍手掌:“還是周叔你最懂我。”
周管家笑笑,去拿準備好的點心。
路遙拎着包裝好的點心,回頭跟沈明珠告別:“小明珠,你賀哥心情不太好,萬一說了什麽難聽的話,你也多體諒。”
“你們之間的事情我也不好說到底誰對誰錯,你以前不願意回來肯定也有你自己的道理,不過老賀這些年也确實不容易。”
沈明珠點點頭,知道路遙能跟自己說這些已經很不錯了:“謝謝路哥。”
“行了,過兩天家裏給南沐辦生日宴會,到時候就跟你賀哥一塊過來。”
沈明珠:“好。”
南沐的生日宴會,賀喬如果去的話,她是一定會去的。
只不過到時候賀喬未必願意和自己一起去。
路遙走後,賀喬一直在樓上沒下來。
期間沈明珠上樓敲了一次門,想跟賀喬再聊聊,沒人應答。
晚上,沈明珠在賀家莊園留宿。
住的是二樓的客房。
周管家說因為之前內部全部重新裝修,房間做了調整,也就沒了沈明珠的專屬房間。
客房點了檀香,淡淡的溫暖的幽香萦繞在房間各個角落,讓這個夜更加寧靜。
沈明珠猛地拉開窗,讓夜風帶走這股幽香。
樓上正對的是書房。
沈明珠閉上眼睛,傾聽空氣中傳來的細微聲響,鼻尖聞到極淡的一抹酒精味,又瞬間揮散在綠草的氣息中。
她在等,等這味道更加濃郁彌散。
然後她洗了一個澡,換上了一條露肩黑色長裙,赤着腳摸黑重新上樓,輕輕推開書房的門,向賀喬走去。
裙擺劃過地毯,發出旖旎的沙沙聲。
賀喬站在窗前,窗邊有幾瓶喝剩的酒瓶。
聽到聲音,他倚着窗回過頭,一手還握着酒杯,眼裏似有迷蒙的醉意。
看到沈明珠,他似乎沒反應過來,只露出了一個極淺的笑意。
沈明珠一步步靠近他,走得極為緩慢又堅定。
她走到他面前,踮起腳尖,伸出雙手摟住他的脖子,緩緩貼上了他的唇。
***
路遙走後,賀喬就一直看着溫室花園。
原來的書房在另一邊,面積更大,裝修的時候賀喬打通了兩個房間,把書房換到了現在這個地方,因為這裏正對着溫室花園,能清楚地看到花園裏的一切。
他一直記得,沈明珠離開的前一天,也是他二十歲的生日宴會,他正式公開接管賀家的那天。
那天,沈明珠本應該和他跳開場舞,但她直到舞會結束都沒出現。
手機也遲遲聯系不上。
整場宴會他都心緒不寧,擔心她會不會在來的路上出了什麽意外。
直到下半場,周管家突然過來找他,說明珠小姐在溫室花園等他。
作為宴會的主人,他本應該呆到宴會結束,然後一一送別重要的客人。
貿然離開,這不是理智的行為。
但他實在等不下去了。
他迫不及待想要見到沈明珠。
快步走出宴會大廳的時候,賀喬一眼就看到了正往溫室花園走去的沈明珠。
她穿着黑色開叉的長裙,露出大片雪白的後背和一雙修長的玉腿,嫩白的腳丫輕快地踩過草坪,像一只蝴蝶翩翩飛舞。
賀喬幾步走到她身邊。
還沒說話,沈明珠拉着他就跑了起來,長裙輕輕拂過他的褲子,宛如流水般的柔順。
他們一路跑進了溫室花園,鎖上門。
沈明珠關掉了所有燈光,然後在月光下,在他面前,跳了一支舞。
一支無聲的舞蹈。
動作時而激烈,時而溫柔,時而俯身,時而後仰,如瀑布般的烏黑長發随着動作拂過面頰,憑添幾分誘人的風情。
而她的眼神,一直凝視着賀喬。
空氣漸漸黏膩潮濕起來。
賀喬不由自主地向她走去。
賀喬伸出手,她一個轉身,握住他,倒在他懷裏,微閉着雙眼。
他慢慢俯下身……
兩人的身影交織在一起,他們的呼吸變得急促而有力,仿佛在訴說着彼此的渴望。
他的手掌緊緊地握住她的手,仿佛要将她緊緊地擁入懷中。
他們将彼此的一切都完全地展現出來,讓這個夜晚變得更加細膩、詳實。
周圍一切都安靜了,月光灑下,映照着這個旖旎潮濕的地方。
一縷微風輕拂過,帶着淡淡的花香,讓人感到無比舒适。
一切結束時,沈明珠恹恹地躺在他懷裏,身上的裙子皺巴巴地不成模樣。
他把西裝披在她身上,反而更顯出一副難以言喻的糜爛氣息。
他抱着她來到書房,跟她聊後續出國念書的計劃。
那時候爺爺的身體有明顯的的好轉,他想讓沈明珠陪自己出國念完大學,這樣沈明珠正好在國外讀完大二,再轉回國內。
如果沈明珠想在國外讀完大學再回來,那也可以,他後面經常去看她就好。
那天晚上,他們一邊聊着未來的計劃,一邊時不時接吻,好像彼此間都得了皮膚饑渴症,一刻也不能離開對方。
恍惚間,沈明珠穿着那天的黑色長裙,慢慢向他走來。
賀喬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夜晚。
直到一抹柔軟停在了他的唇上。
酒杯落在地毯上發出一聲悶響,紅色迅速氤氲開。
這悶聲像一道陣雷轟地驚醒了賀喬。
“沈明珠,你在幹什麽……”
賀喬皺着眉頭,想往後退,結果“彭”的一聲一頭撞上玻璃:“嘶……”
“噗……”
沈明珠郁悶的心情一下樂了。
她還沒見過賀喬有這麽狼狽的時候。
明明可以直接推開她……
聽到笑聲,賀喬的眉頭皺得更緊巴了。
他不明白沈明珠到底在想什麽。
賀喬一手撐住窗臺,強撐着往旁邊挪了兩步。
沈明珠急忙伸手去揪他的頭發,“別動,讓我看看。”
“嘶……”賀喬擡手握住沈明珠,“放開!”
沈明珠順勢把手放下,背到身後,假裝不經意地揉搓兩下:“我就想看看你剛才撞到哪兒了。”
賀喬眼尖地看到,沈明珠的指間可疑地夾着兩根細發。
賀喬:“……”
沈明珠彎下腰,撿起地上的酒杯:“怎麽喝這麽多?”
指尖在杯圈慢慢打轉。
賀喬無視她,徑直越過她打開門,一指門外:“沈明珠,這是我的書房。”
言下之意就是請她離開。
“賀喬,你好幼稚。”
什麽你的書房,我的卧室。
小孩才玩搶地盤游戲。
說他幼稚?
賀喬沉下臉,居高臨下地審視沈明珠:“你告訴我你的成熟是什麽?撇開所有人一走就是五年嗎?”
不是一天,一個月,一年。
是整整五年。
毫無音訊的五年。
說走就走,說回就回。
沈明珠:“我不想跟你說這個。”
“那你想說什麽?說我們還沒分手?”
“難道我們分手了嗎?”
“沈明珠,你去随便問一個人,你去問問,五年不聯系的人,還算不算情侶。”
多可笑的話啊。
從沈明珠的嘴裏居然能聽到這樣的話。
似乎又不太奇怪。
“別人又不是我們。”沈明珠掰着歪理,她今天來了就不打算空手而歸,“我們認識了十二年才在一起,至少你得給我十二年的緩刑。”
“算上那五年,你還欠我七年。”
賀喬垂下頭,似乎放棄了跟沈明珠繼續争辯:“那你走吧,這七年我不會去見你。”
“不要。”
她好不容易重新回到他身邊。
“沈明珠,我不想跟你鬧了。”賀喬感到無比的心累,“你到底想要什麽?”
他從始至終都看不懂沈明珠,他不願意相信沈明珠就是單純地因為想要重新和他在一起才回來。
而她回來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去參加南沐的生日會。
“我就想我們重新在一起,我讨厭我們這樣。”沈明珠抓住賀喬,一雙明眸緊緊凝視着他,口中喃喃道,“賀喬,你從來沒想過我嗎?這五年,我每天,每天都在想你。”
飛機剛起飛的剎那,她就隐隐有了後悔的感覺。
但是她更怕留下來。
她是個怯懦的逃兵,無情地抛下了賀喬。
剛到國外的時候,什麽事情都要學着自己處理,白天忙忙碌碌就過去了,她從一個聽不懂對話、發音磕磕絆絆的人最終練成了德語和英語交換着交流也能脫口而出。
夜晚是最難熬的。
她總會在每個不經意的瞬間想起賀喬。
她會想,賀喬現在睡了嗎?或者賀喬現在在幹嘛?他會來找她嗎?如果見面了要怎麽說?我該告訴他嗎?
他會不會恨她?
一想到這個,她就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然後她又安慰自己,沒關系的,賀喬有那麽愛他的爺爺和一堆圍着他轉的朋友,沈明珠算什麽呢?
她只是個微不足道的炮灰。
趙女士不一樣,趙女士需要她,而她,也需要趙女士。
每一個晚上,她只有這樣欺騙自己才能獲得片刻的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