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沉悶的空氣中彌漫着壓抑的氛圍,路燈忽然閃爍了一下,在黃舊的燈光下,巷子扭曲蜿蜒,深處好像有無邊的濃墨延伸開去。
賀喬彎下腰,嘴角劃過一道弧線,森冷的聲音随之響起。
“沈明珠,我們在一起過嗎?”
像刀鋒滑過她的身軀,從頭頂冰冷刺下。
沈明珠陡然驚醒。
窗外已大亮。
原來只是做了一個夢。
現實和夢境錯雜交織在一起。
事實上,當時賀喬只是掐滅了煙,頭也不回地走了。
沒有平淡地說“好久不見”,也沒有破口大罵。
只是無視,好像比她預感的要好一些。
個屁啊。
沈明珠恹恹地躺在床上,不想動彈。
因為被無視,大小姐還是有被狠狠打擊到。
床頭傳來嗡嗡的震動聲,沈明珠伸出手,摸到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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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瑾發來了消息:學院臨時開畢設會議,煩人,再不去學分要扣沒了,你等我回來再陪你去,半小時搞定。
沈明珠回複,行。
下一條是Elias的信息:Die Anpassung ist ein Prozess.(适應是一個過程)
沈明珠想了想,回:Wie ich kann.(盡我所能)
然後退出去看跟趙女士的聊天。
昨天發給趙女士的信息依舊沒得到回信,之前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一個月之前,趙女士發了幾張風景照,山谷中蜿蜒流淌的湖水、茫茫的草原、山間火紅的花楸樹、金黃的白桦樹,色彩斑斓,宛若一幅又一副隽永的油畫。
趙女士發完後又加了一句,這裏的冰是同天空一樣的藍色。
那件事之後,她和趙女士之間的關系就一直是這樣,不遠不近的距離。
兩年前,趙女士離開了,然後開始了漫無目的的旅行,兩個人僅僅用通訊信息維持着極偶爾的聯系。
有時,趙女士會像這樣發一些旅行地看到的風景或遇到的人,有時,沈明珠會發一些她現在做的事情。
彼此之間并不打聽對方的近況,也不對發送的信息做任何點評。
仿佛,這僅有的信息只是為了讓趙女士知道她還活着,她也知道趙女士還活着。
沈明珠又躺了一會兒,想起今天還有一堆事情要做,才慢悠悠地起床收拾。
冰箱裏有面包、雞蛋、牛奶三件套。
一片面包剛下肚,門口就傳來了篤篤的敲門聲。
沈明珠打開門,除了宋瑾,還有一個長相清秀的男生。
宋瑾介紹說:“丁陽,昨天生日會上見過的。”
沈明珠沒什麽印象,昨天她光顧着注意賀喬了。
“丁陽說他熟悉流程,等會兒他開車送我們過去。”
沈明珠點點頭:“麻煩你了,屋裏亂我就不請你進去了,我收拾一下馬上出來。”
轉頭看向宋瑾。
宋瑾讓丁陽樓下稍等一會兒,自己跟着沈明珠走進房間。
“有吃的嘛?”宋瑾往廚房走,嘴裏不住地抱怨,“餓死我了,張娘娘一天天事兒真多。”
宋瑾讀的珠寶設計是Z大的王牌專業,學院老師對每年的畢業設計都尤為看重,只是初稿畫形階段,宋瑾就被導師揪着來回調整,不是邊角不夠圓潤就是部分形狀過于突兀,算上上回已經連着改了五版了。
“你知道她上回跟我說什麽。”
沈明珠去卧室拿文件,“說什麽?”
宋瑾翹起蘭花指,學着張娘娘的模樣陰陽怪氣道,“宋同學,這四年呢我也沒教你什麽,對外呢你就盡量不要說是我的學生了。當然了,我覺得這個事情吧老師也不能怪你,你報考學校那一年呢珠寶設計這個專業分數線肯定是設低了。”
“本小姐我當年可是專業裏高考分數排名前五,前五知道嘛,氣死我了。”
宋瑾想到後面還有上色、選材、制作等一系列操作,頓時覺得腦袋疼、胳膊酸,總之哪哪都不舒服。
沈明珠失笑,“那你這回怎麽回來這麽快?”
“別說了,人太多了,說是要看作品,就過去簽了個到。”
宋瑾嘴裏咬着面包,含糊地說道。
“路上碰到丁陽,還好有丁陽,我之前都沒聽說我們學校還有個攝影學院,幸好他說他打過交道……”
***
三人出發前往Z大,沿着林蔭小道來到了學院門口。
攝影學院的位置比較偏僻,遠離主教學樓。
學院建築古樸典雅,帶着歲月的沉澱。
丁陽幫忙處理完辦學的事情後就先離開了。
宋瑾帶着沈明珠在學校裏閑逛。
沿着主教學樓往左走,是一個小型湖泊,絲絲陽光照在湖面,有兩只小鴨子并排在湖中劃行,扒拉着腳丫,憨态可掬,蕩起一圈圈的漣漪,岸邊立着幾顆垂柳,原本細綠的柳葉點綴着或深或淺的黃意,像泡久了的茶葉。
沈明珠和宋瑾沿着湖邊悠閑散步。
宋瑾突然轉身看向沈明珠,問道:“昨天怎麽回事?你和賀哥現在什麽情況?”
昨晚沈明珠跟着南沐和賀喬出去後就沒再回來,後面宋瑾只收到了沈明珠說自己先走了的消息,宋瑾覺得繼續待下去也沒意思,跟韓柯說一聲也提前走了。
風中送來桂花的香味,沈明珠深吸了一口氣,又重重吐出:“我回來沒有聯系他。”
宋瑾撓撓頭:“其實那個時候你不是剛走麽,賀哥有聯系過我,問我知不知道你去哪裏了,我哪裏知道。”
“而且你的手機號、伯母的手機號統統都換了。”
“你那個時候為什麽突然就走了呀?”
宋瑾不解,那時候沈父剛死,沈明珠和沈母在沈父火化完第二天就走了,連葬禮都沒辦。房子之類的不動産都是後面由專人陸續挂牌處理的。
沒有人知道她們為什麽走得這麽匆忙,好像一分一秒也待不下去了。
“許胖子說是因為你爸去世了,你們要離開這個傷心地方。”
“差不多吧。”
沈明珠不太想聊這個話題。
宋瑾輕輕嘆了口氣,感覺自己實在體會不了那麽深的情感,她跟她家老頭子都是關起門來彼此看不上對方,對外又不得不保留雙方的體面。
“後面我有想過幫你留意賀哥的情況,不過你也知道我家什麽level,不是你我跟賀哥也說不上話。”
他們家雖然有點錢,但跟賀家完全不在一個級別上,她也是跟着沈明珠混才能夠上賀喬的圈子,沈明珠一走,關系自然而然就遠了。
畢竟她當年跟着沈明珠确實幹了不少人嫌狗憎的事情,得罪的人也不少,她可不想掉過來做小可憐。
“雖然吧,賀哥大學離我這裏也挺近的,但他基本不怎麽去學校上課,都在忙着公司的事情,我就更碰不上他了。”
“路哥這幾年裏倒是時不時喊我出去玩,不過畢竟他是南沐的大哥,就比較……”
宋瑾一度覺得路遙是個很神奇的男人。
衆所周知,雖然當年跟南沐直接起沖突的是沈明珠,宋瑾作為忠實能幹的小跟班,在裏面也是出了不少“好主意”,摻和了不少事情。
作為南沐的親哥,他不僅不聯合衆人碾壓宋瑾,還平心靜氣地多次邀請她參加小團體活動。
不知道該說是為人大度還是令人發憷。
沈明珠倒是覺得不足為奇,她認識的路遙一直是這樣的性格。
他是他,他親人是他親人,态度擺得明明白白。
“不說我了。”沈明珠站定在湖邊的長椅上旁,眺望湖面,“說說你這幾年。”
“就這樣呗,讀書,高考,上大學。”
宋瑾從包裏拿出随身攜帶的紙巾,擦拭起來。
“老頭子繼續為他的帶把兒事業努力,這兩年估計是有心無力,居然開始讓我跟着去公司上班。”
“我瘋了嘛繼承他那破公司。”
“豔豔他們幾個都出國了。”
“我現在就跟韓柯他們幾個玩兒。”
“哎,都是瞎玩。”
宋瑾突然想起什麽,問道:“你真不辦接風宴?”
沈明珠在長椅上坐下,搖搖頭:“不辦。”
“也是,都是當年玩剩下的,沒意思。”
還是當年有趣。
宋瑾後來跟着韓柯幾個陸續參加過幾場,感覺每個人都假的很,沒勁透了。
“下個月有個度假山莊開幕,韓柯說他舅舅投資了一部分,到時候有招待券,問我們去不去玩兒,丁陽也一起去,我們搭他的順風車。”
“都行。”
沈明珠想起今天早上幫忙的那個男生,宋瑾跟他說話的時候眼睛都快笑彎了:“我說宋小慫,你和丁陽什麽關系?”
“什,什麽什麽關系?”
宋瑾不自覺地吞咽了下口水,結結巴巴地反問。
揣着明白裝糊塗。
“他叫你宋宋的關系。”
宋宋是宋瑾的小名,因為宋瑾小時候糙得像個男孩,一向不太喜歡這個名字,覺得宋宋太婉約不符合自己霸氣側漏的氣質。
當然宋瑾也沒好到哪裏去,宋瑾甚至一度覺得自己應該叫宋大膽。
兩害相權取其輕,宋瑾只好選擇了大名,後來大家也就習慣直呼她名字了。
什麽時候宋瑾乖乖讓人叫宋宋了?
宋瑾看天看草看湖面,就是不看沈明珠:“有什麽,就一個稱呼而已。”
沈明珠探過身去,盯着宋瑾不說話。
“沈明珠,你別這麽看我,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你看這是什麽?”
沈明珠指着自己的大腦,嚴肅地問。
“頭?腦子?”
“你當這是你的腦子嗎?”
沈明珠冷哼一聲。
宋瑾:“……”
少女懷春的忸怩心緒在一聲冷哼中迅速降溫。
宋瑾想到丁陽,就又想到了陳永霄,終于冷靜下來,嘆氣道:“算了算了,他有一個青梅,惹不起。”
“你是不知道那個女生有多難纏,簡直跟當年的南沐有的一拼。”
一說到南沐就更煩人了。
“不說那糟心玩意兒了。”宋瑾話題一轉,又問道,“你接下來準備怎麽做?”
“我覺得賀哥心裏肯定有你。”
“之前我挺不好意思說的,就賀哥新開的那個珠寶公司,之前我不是想幫你看着賀哥嘛,就投過一次簡歷,但是說實話我那個水平吧,嗯,那個,結果你猜怎麽着,居然被錄用了,我覺得應該是賀哥看在你的面子上給我開的後門。”
“不過我後面想想,實在是不好意思,就沒去。”
“什麽珠寶公司?”
沈明珠随口問道。
正說着,遠處林蔭道上走過來一個人,身影很熟悉。
沈明珠眯着眼仔細望去:“那邊那個穿白襯衫的,是不是姜振宇?”
宋瑾順着沈明珠指的方向看去,還真是。
而且姜振宇也正看着他們的方向走過來。
沈明珠扭頭避開姜振宇的視線,起身想拉着宋瑾離開。
她不去想為什麽姜振宇也恰好在Z大,畢竟有女主在的地方,一定會有男二。
姜振宇就是那個忠心耿耿的男二。
彼時沈明珠和南沐的矛盾日益激化,她把目光轉向了姜振宇。
比起裝模作樣的南沐,姜振宇才是真正的單純天真,容易輕信他人又注重年少情誼,就像是南沐的一條看門狗。
而她,要把這條狗變成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