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章
第 43 章
頭頂的筒燈直射，亮得人有些睜不開眼，而他們距離包廂不遠，甚至還能聽見裏面酒杯碰撞的聲音。
在聽到徐觀問出這問題時，顧緩有一瞬間的怔愣，但是面對這個醉意明顯男人，她不知道該做什麽回應。
到最後，她什麽也沒說。
可這沉默在徐觀看來就是變相的否認，他遲遲沒等到答案，心底不知是失落還是無助，像是挂了塊石頭，心口很沉，不住地往下掉。
喝了酒，情緒也被一點又一點地放大，連徐觀自己都沒發現他握着她的手一寸又一寸地收緊，生怕人逃走似的。
“徐觀哥。”顧緩感受到了痛意，皺了皺眉：“疼……”
男人聞言，身子一僵，瞬間卸力。
同樣一聲“徐觀哥”，下午和晚上從兩個人口中聽到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此刻，他腦海中開始不斷有畫面出現，像是放電影。
從孩童時期懵懂到學生時代的莽撞。
最後，畫面定格。
月光下，小姑娘見到他後從臺階上站起身，滿臉笑意地朝着他跑來，将手中的相機遞給他。
“徐觀哥哥，給我拍張照吧。”
記憶裏，她說。
徐觀突然想到什麽，将手伸進口袋裏，拿出了張照片。
正是當年他為她拍的那張。
照片裏，小姑娘眉眼彎彎笑得很好看，與此刻眼前的皺着眉頭的顧緩形成鮮明的對比。
徐觀将照片放在手心摩挲了兩下，又深深吸了口氣，用顫抖的雙手一把将小姑娘擁進自己的懷裏，手臂貼在她的腰間，死死扣住。
繼而，他微微低頭，鼻尖輕蹭着她的發頂，聲音卻止不住地顫抖。
他喊她：“小孩兒。”
溫熱的呼吸夾雜着酒精味拂過顧緩的鼻尖，在這一刻，她甚至覺得自己有些醉了。
也是在這一刻，她聽見男人再次開口，聲音中，像是邀請，更像是乞求。
“再把自己交給我一次吧？”
他說。
顧緩的心髒“砰砰”跳了兩下。
多年前那句幼稚卻認真的話在這一刻再次被提起，可兩個人的身份卻換了一遭。
她微微掙了下身子從他的懷裏出來，再次對上了他的眼眸。
男人眼尾泛出的紅色一直從臉頰染到耳垂，連眉角都帶上些淩厲。
顧緩想起半個月前他可憐巴巴地說出那句，“我媽媽走後就沒人管我了，以後你管着我吧。”
一直以來徐觀都不擅長示弱，就算他們幾個認識了這麽久，看到的他基本也都是妥帖又随性的。
可這段時間以來男人頻頻在她面前低頭，用從前他最不屑的方式來展現自己的生活和經歷，家庭也好感情也罷，顧緩認識他這麽久，一直到現在才明白他妥帖又随性的樣子下藏了很多心事。
甚至這些大概率只是那一小部分，還有很多被他壓在某個角落裏從不見天日，也不會拿出來談說。
顧緩不清楚他到底藏了多少事情，可這一刻她看着眼前的人不禁有些心疼，鼻尖隐隐發酸。
她抿了下唇，在男人的注視下，她緩緩傾身，擡手環住他的腰，手在他的後背輕拍了幾下。
覺得情緒終于平複了些，她問：“徐觀哥，我們回去吧？”
……
慶功宴吃到現在已經有幾人離場，倆人各自打了聲招呼就走出包廂。
主辦方那桌不會有人在意這些細節，而剩餘幾個沒走的攝影師則嗅到了些八卦的味道。
“這兩個人一起來一起走，你們說是不是有點問題？”
“有問題也正常吧，帥氣多金總裁配顏值天賦兼備的攝影師，小說裏不都這麽寫麽？”
“你們沒看上次的爆料？他倆從小就認識家境也差不多，關系好一點也正常吧。”
“我朋友是金融圈的，她說這些年徐觀身邊基本零異性，你們說，他會不會有些問題……”
這種話題過于勁爆，幾人降低音量讨論了幾句，又有人提出了疑問：“話說，徐總是這次的主辦方，你們說這比賽是不是從頭到尾就是給顧緩辦的？”
“……”
而此時話題中心的兩個人正在回去的路上。
徐觀喝了酒，顧緩執着先送他回去。
車停在樓下。
顧緩側過頭，男人抿着唇合着眼，臉側與耳垂依舊帶着些紅。
她擡手輕輕地戳了他兩下：“徐觀哥，到了。”
狹小的空間裏，徐觀淡淡地“嗯”了一聲，卻始終沒有動作。
顧緩不放心他這樣子，問道：“我送你上去？”
黑暗中，男人嘴角微微揚了下，又是淡淡的一聲。
“嗯。”
顧緩跟在徐觀身後往裏走。
徐觀腳步有些浮，進大門時還被臺階絆了腳。
他正了正身子剛想走，手腕一緊，他低頭，顧緩正扯着他的袖口。
“小心點。”她說。
然後就沒再松開。
徐觀喝得有些多，但不至于沒法思考。
他能感受到她的主動，就像剛才餐廳那個不輕不重的擁抱，他大概能猜到顧緩的意思，可他喝了酒，很多話還是應該在清醒時說出來才更加合适。
電梯一路上行又停下，倆人走出電梯站到門前。
顧緩擡手想輸密碼，忽地又停下動作，手指懸在半空，整個人有一瞬間的怔愣。
徐觀高中畢業後就搬到這個公寓，算是他們四個中第一個出來自己住的人，但盡管如此，他們來這裏的次數也就寥寥幾次。
顧緩回想上一次來這裏大概是她高三快結束時候，楊思白和她同屆即将面臨高考，于是便想着找個地方吃一頓。
楊思白把主意打到了這裏。
那晚她們玩到很晚，一直到沈淨初打了電話過來大家才戀戀不舍地告別，而就在大家準備走的時候，徐觀接到了個電話。
隔着手機，大家能聽見一個尖銳的女聲，說着一些難聽的話。
後來幾人才知道那時候徐觀即将大學畢業馬上要正式進入恒合，而那個電話正是蘇妙雲在得知消息後打來的。
在這之前顧緩或多或少知道徐觀家裏的事情，但大多只是聽說，這通電話也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親情帶來的惡意。
時隔多年再次來到這裏，顧緩耳邊再次出現那個尖銳的女聲，腦海裏浮現出那個無助卻刻意隐忍的少年的模樣。
她偏頭看向徐觀。
當年那個男孩已經褪去青澀，此時正側身靠着牆，眼裏染上些笑意。
“密碼沒換。”他說。
顧緩點點頭輸入密碼，房門打開。
房子中和她記憶中的樣子沒太大差別，通體黑白色為主，沒太多生活氣。
顧緩把包放到桌上，走到廚房泡蜂蜜水。
她找了個幹淨的玻璃杯和勺子，又從冰箱裏拿了蜂蜜放進杯子裏，剛加了熱水，就見徐觀走過來，手裏還拿着她的手機。
他擡手遞上手機：“你的電話。”
顧緩看了眼，是陳傾。
她接過手機開了免提放到桌上，又拿着勺子把蜂蜜攪拌均勻遞給徐觀，“蜂蜜水解酒，喝了明天能舒服些。”
徐觀接過杯子。
電話裏的聲音也同時響起：“看微博，你又上熱搜了。”
顧緩一愣，拿起手機點開微博，随即就看到了詞條。
#顧緩內定冠軍#
會出現這詞條的原因無非是晚上有人發了去看展的照片，有網友眼尖，在門口宣傳牌合作方一欄中看到了恒合集團四個大字。
【什麽鬼啊，所以大家誇了半天不過是誇了個內定的冠軍？？】
【有錢人的時間我們不懂，想辦個個人攝影展還搞出這麽大的陣仗，拉着一群人陪跑，敢情別人的時間就不是時間呗。】
【真為我家呈呈不值，好不容易參加個比賽結果冠軍還是內定的，太丢臉了。】
【我覺得也不一定是內定吧，畢竟單看顧緩的作品還是很有實力的。】
【樓上，我也覺得，人家裏也不差這點錢想辦個個展不是分分鐘的事，何況這比賽也不是什麽國際大賽，跟之前顧緩拿過的那些獎相比甚至都拿不出手，就更沒必要為了這個搞這一出了吧。】
【說不定是想要賺些流量跟關注度呢，況且她之前不是也被指出有代拍嫌疑麽，可別把人想得太神了。】
……
一時間網友衆說紛纭，吵得不可開交。
在這之前顧緩也确實想過徐觀的出現會鬧出這樣一幕，但事情真正發生之後她才真的有種有口莫辨的滋味。
那頭的陳傾想起什麽，說：“晚上你們走了之後有個攝影師提起過這事，不知道會不會跟他有關系。”
說着，陳傾發來了那個攝影師的照片。
顧緩看了眼，似乎倆人之前也沒什麽互動，應該也不至于結什麽仇。
倆人又聊了幾句就挂了電話，顧緩走到客廳沒找到徐觀，沒一會兒，見他從陽臺拿着手機過來。
“別擔心，恒合只提供了經費支持和部分環節的策劃。”頓了頓，徐觀又說：“之前有考慮到這一點所以提前留好了證據，等沈郁整理好後會發出來，放心吧。”
顧緩點點頭，不再為這種莫須有的事情煩惱。
沒過多久，恒合集團官方賬號發了條微博，磷城電視臺迅速轉發，其中就囊括二者從開啓合作意向之後一系列的溝通與進展。
之後，磷城電視臺又發布了一條視頻，包含了本次所有評委的介紹與決賽錄制時的打分細節，其中一整段評分時的錄像總時長将近倆小時，未經剪輯，直接表明評委在打分時所有作品都處于匿名狀态。
一時間，網絡上的風向也有了明顯的變化。
【原片都放出來了？？太有誠意了吧？？】
【這比賽請的評委還挺厲害，有兩個甚至是爺爺輩的藝術家，應該也不會為了這種事情搞壞自己的名聲。】
【恒合真是未蔔先知，提前留好了這麽多細節和證據，估計之前就想到會有這一天。】
【我發現那些說內定的人也就只是口嗨甚至拿不出一點證據，這一波我站節目組。】
短短的時間內，整件事情經歷了從開始到發酵再到反轉，連顧緩都有些驚訝，她看着眼前的男人感嘆：“沈郁效率也太高了。”
徐觀淡淡笑了聲，沒說話。
時間不早了，顧緩見徐觀酒意散了些也就沒打算多留，把男人趕回房間又在他床頭放了杯水，随後說了拜拜就走了。
房子裏再次只剩下徐觀一個人。
他幾年前從家裏搬出來之後就習慣一個人，所以這房子就算再空空蕩蕩沒有生活氣他也不覺得有什麽問題，可剛才看到顧緩在廚房中忙碌的樣子，就算只是泡了杯蜂蜜水，但這樣的場景也足夠讓人心動。
現在那個身影不見了，反而讓徐觀有些悵然若失的味道。
不知怎的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周身都帶着些不正常寒意，可肌膚卻是燙的，徐觀試圖将身體側過來，又感受到身體骨骼傳來的酸痛感。
像是發燒。
他微微調整了姿勢打算再睡會兒，然而還沒過多久就聽到手機震動。
拿起手機才發現已經快九點，電話是沈郁打來的。
“徐總，昨晚的事查清楚了，跟那幾個攝影師沒關系，就是……”
徐觀應了聲，等他繼續說下去。
“可能跟蘇妙雲有關。”
倆人共事這麽久，在對方支支吾吾時徐觀已經猜到後面的話，而很顯然，蘇妙雲并沒有像徐恒山說的不再插手公司的事，反而介入不成，現在還想搞出點事情來。
徐觀皺了皺眉，問：“之前和新格的事情怎麽樣了？”
當初徐恒山還躺在病床上時，蘇妙雲趁着徐觀出國出差的功夫找了恒合的合作方試圖密謀點什麽，但好在徐觀提前預料到了這事，一直讓人盯着。
現在也差不多是要有些結果的時候了。
電話那頭沈郁直言：“一直找人盯着，新格那邊應該認準我們會投他們的新項目，往裏面砸了一大筆錢，有一部分借的是蘇妙雲的人脈和資源。”
徐觀沒想到蘇妙雲會做到這份上。
就算現在恒合大多的決策權在他手裏，但一直以來徐恒山從沒少過給蘇妙雲母子倆的錢，可是以現在的情況看，但凡當初徐觀沒有注意到她的異常達成同新格的合作，對方勢必在半途全身而退，一點後路也不會給他留。
到時候對恒合的打擊可想而知。
徐觀擡手揉了下太陽穴的位置，可不知是不是因為發燒，頭疼并沒有緩解，最後他輕嘆了口氣，說：“差不多了。”
沈郁這句“差不多了”是什麽意思，“徐總，到時候新格和蘇妙雲那邊肯定會給不小的壓力，您得做好打算。”
徐觀自然也知道這一點，他點點頭，“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