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剛入夏,氣溫還不算高。
許是下了場雨的緣故,午後空氣中混着青草氣與泥塵味的煩悶感仍未散去,卻又與從厚雲層中透出的夕陽殘光交混,最後被初夏傍晚的風一吹,散得沒邊了。
房間裏響起一陣舒緩又冗長的鈴聲,黑暗中,一只修長的手從被子裏伸出,片刻之後,那手向前探了探,努力想要夠到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可迷迷糊糊之間卻什麽也沒摸到,還在摸索之中被床頭櫃的邊角磕到了手指,随即,從被子中發出了一聲嗚咽,隔着被子都能聽出點痛意來。
許是被磕的那一下趕走了睡意,那手的主人終于舍得把被子往下一拉露出一雙半夢半醒的睡眼,随後精準地找到了手機的位置,關掉了鬧鐘。
卧室裏又恢複了安靜,但這也只是暫時的,下一秒,手機再次響起,是個電話。
少女深深吸了口氣,兩秒過後,才終于肯把自己的身體從美夢當中扯出來,她擡手拿起手機看到屏幕上【楊思白】三個大字,只得按下接聽鍵。
“喂——”還沒完全蘇醒,她說話的聲音都有些有氣無力,“我剛醒來,等我……”
那頭的人根本沒時間聽她把話說完,直接打斷她:“咕妹咕妹!!!!吃的喝的玩的一切準備完畢就等你大駕光臨!!!!速來速來速來!!!!!!”
說完就把電話挂了。
電話裏那人口中的咕妹正是床上的少女顧緩,那幾個朋友和她玩久了,起初會叫她顧顧,後來幹脆叫她咕咕或者咕妹。
和那群人見面也不必拾掇得過份精致,顧緩從床上起來,挑了身衣服化了個淡妝,拿鯊魚夾把頭發一挽,拎了包就出門。
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了。
霓虹初上,鵝黃色的路燈一盞疊着一盞看不到頭,顧緩擡手攔了輛車報上地址,然後便将身體向後一靠,百無聊賴地看着窗外。
她前段時間去國外參加了一個攝影展,又順便在周邊的國家取了景,一圈玩下來就用了大半個月,今天早上剛下飛機就發覺磷城這溫度已經比她離開的時候高出許多,就現在看來,窗外來往的人大多都只穿了一件單衫就已經能抵擋住晚風了。
她收回視線,又借着汽車後視鏡看了看自己。
顧緩生得高鼻梁、櫻桃唇,還有一雙水汪汪的小鹿眼,最讓人羨慕的是她的眼尾還微微上揚,讓本來俏皮的鹿眼帶了些豔麗。她今晚穿了件髒粉色的雪紡襯衫,露出白皙又修長的脖頸,頸側落下幾縷她沒來得及夾起的碎發,随意又靈動。
正看着,收到了來自丁嘉以的信息——
【起了沒?不會從早上睡到了現在吧?】
丁嘉以同她從初中開始就是同學,倆人三觀合且能聊,倒成了無話不談的閨蜜。
顧緩理了下身上的襯衫,慢慢回複道:【起了,晚上有個約,明天找你玩。】
回複完丁嘉以的信息後顧緩看了眼窗外,霓虹更甚,比出發時多了許多燈紅酒綠之意。
她正看得出神,手機響了,丁嘉以直接打了個電話進來。
“切切切,是和你那群發小吧?從小玩到大的交情就是比我這個普通同學更深,罷了罷了。”
丁嘉以故意誇張了說話的語氣,顧緩被逗得不覺笑出了聲,等笑完了,她又哄道:“行了,明天帶你去吃好吃的,聽說你家那邊新開了家甜品店。”
“那說好了啊,明天你要是再跟那幾個臭男人跑了我肯定會把你抓回來。”
挂了電話,很快就到目的地,顧緩付錢下車,直奔包廂。
遠遠的就能聽見楊思白一展歌喉,她推開包廂門,等見到眼前的情形,不禁睜大眼睛又确認了一遍。
“這個……”顧緩不禁皺着眉看向邊上的楊思白:“這些都是你貼的??”
包廂裏的牆上挂着長長一條橫幅,紅底黃字,極其醒目。
【歡迎咕妹重回祖國懷抱!】
橫幅邊上除了還紮着兩串大小不一的氣球之外,甚至還貼滿了喜字和福字,不知道還以為這包廂裏的人又過年又結婚。
楊思白絲毫沒被顧緩的情緒影響,他随着音樂的節奏連唱帶跳一路蹦到顧緩面前,舉起手臂向牆上的大作一揮問道:“怎麽樣咕妹?我可想了一整天呢,這歡迎儀式是不是酷!!斃!!了!!”
顧緩又緩了幾秒才終于接受眼前的情景,她繞過楊思白走到沙發坐下,同沙發另一邊的周齊打了個招呼,然後拿起桌上的礦泉水喝了兩口又開口道:“再多看幾秒就會可能真的要斃了。”
聽到這話的楊思白瞬間變了臉,他跟着顧緩到她邊上坐下,随後嘴巴一撅眼角一撇,抱怨道:“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我這麽用心給你布置,你就說說還有誰!!”
顧緩沒接他的話,只擡手指了指牆上:“那個,你得趕緊摘下來,特別是那些喜字和福字,聽說貼的時間久了就會在牆上留下印子的。”
楊思白一抹額前的劉海:“自家KTV的牆,你管我。”
從早上回來一直都在補覺,此刻肚子叫了兩聲才想起一整天都沒吃東西,顧緩拿起叉子插了塊西瓜就要放進嘴裏。
一邊的周齊出聲制止:“回來還沒吃東西吧,空腹吃西瓜,想拉肚子?”
周齊家三代行醫,醫生的話還是要聽的,顧緩悻悻地把西瓜放回去,又從茶幾的遠處端來一碗馄饨。
這一桌子吃的都是楊思白算好時間讓服務員上的,此時馄饨還冒着熱氣,一口咬下去肉汁豐盈,對于一個一整天沒吃東西的人來說簡直能用救命兩個字來形容,顧緩不自覺的連吞咽的速度都比平時快了些。
一碗馄饨下肚,顧緩頓時覺得活過來了,她突然想逗一逗邊上正舉着話筒鬼叫的楊思白,便從桌上拿起另一個話筒說:“思思,幫我拿張紙巾呗。”
不出所料,楊思白瞬間炸毛。
“不要叫我思!!!!思!!!!”楊思白連歌也不唱了,抽了張紙巾沖過來直接糊在顧緩臉上繼續叫到:“說了兩百遍不要叫我思思!!!!太娘了!!!!”
顧緩和周齊到沒有被他的架勢吓到,反而周齊也加入了顧緩的陣列:“叫思思不是挺可愛的,而且叫楊楊或者叫白白也有點太不尊敬叔叔阿姨了。”
楊思白這名字就是典型的父母把自己的愛情賦予到了孩子的名字裏,而且還是最直白的那一種。楊思白的爸爸姓楊,媽媽姓白,倆人談戀愛的時候就想好了,不管生兒子還是女兒,都叫楊思白。
“哼。”楊思白說不過他們把臉就撇到一邊,突然想到了什麽,又把臉轉了過來:“你們就知道說我,待會兒觀哥來了,我讓他幫我。”
思及此,楊思白的心情瞬間恢複,又坐到麥霸席唱歌去了。
顧緩許久沒聽到那名字還愣了兩秒,然後小聲問周齊:“徐觀哥人呢?”
“加班,應該快來了,最近他忙,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麽。”頓了頓,周齊又說:“之前你在國外,我們找了他兩次連人影也沒見上。”
顧緩應了下,又站起身:“我去趟洗手間。”
洗手間的溫度比包廂裏的低一些,光線也更好一些,頭上的射燈落下,把她的皮膚照得雪白,但若細看,卻能發現她臉頰兩側泛着微微的紅。
單是提起他的名字,血液就往臉上湧,顧緩趕緊用剛洗完的手拍了拍臉頰,試圖拂去那一抹緋紅。
剛從洗手間出來便聽到背後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顧緩回過頭,走廊刺目的燈光下站着兩個男人,其中一個是她在攝影圈子裏的朋友,陳傾。
“你怎麽在這兒?”顧緩問。
陳傾也沒想到在這裏碰到她,神情有些驚喜:“跟幾個朋友過來玩,你不是出國看展去了?什麽時候回來的?”
“早上到的。”
陳傾點點頭,又向身邊那人介紹道:“這是顧緩,也是個攝影師。”
身邊那男人聽到這名字明顯一愣,随後打量了顧緩兩眼,問道:“是,那個顧緩?”
顧緩不明所以:“啊?”
陳傾笑了聲,偏頭看向身邊的男人解釋道:“是的,就是你經常聽人誇的那個顧緩。”
他又擡手指了指邊上的包廂問:“要不要進來坐坐?都是群玩攝影的朋友,要見到業界的天才攝影師估計得興奮好一陣。”
天才攝影師五個字咬得很重,顧緩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她倒不介意多認識點圈內的人,但此刻倒不太合适,最後擺擺手說:“不去了,我朋友在等我。”
陳傾也沒堅持。
顧緩沒再逗留,徑直往包廂走去,但剛推開門,就感受到包廂裏的氣氛和剛才比有些不同了。
比原先多了個人。
那人似乎是匆匆趕來,劍眉,鼻梁高挺眼睛狹長,微微擡眼,眼皮疊起一道淡淡的褶,眼尾的血絲讓他本就清冷的長相帶上了些與包廂環境格格不入的風塵氣。
他就在那兒背靠着沙發安靜地坐着,卻能清晰的看到包廂的暗紅色沙發同他身上那件灰色西裝産生的邊界感。
顧緩多看了兩秒,才終于出聲才終于朝男人打了個招呼——
“徐觀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