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劇粉
第16章 劇粉
呂房看到呂瑛留下的信時,兩小孩已經跑出去老遠了。
起先是秋瑜背着呂瑛跑,跑到一半的時候,呂瑛直起身子,按着秋瑜的肩一用力,自己飛了出去。
呂瑛的輕功很好,可他從未如今天這樣肆意的全力前進,他運轉輕功,踩着樹枝、感覺自己輕盈得像風,什麽也束縛不了他,最後他甚至隐隐約約看見了風,于是他暢快地笑起來,朝着那股風撲去,手在某根藤蔓上一抓,便蕩出了老遠。
這樣與風為伴的滋味太好了,呂瑛沉迷其中,感覺自己前所未有的自由。
等到他終于跑不動的時候,雨停了,他站在一塊青石上,扶着膝蓋大口喘氣,心髒怦怦直跳,秋瑜扶住他坐下,他看起來很亢奮,臉上帶病态的紅暈。
呂瑛的眼睛像是水洗過一般澄澈,他注視着前方,眼眸像是一座湖:“秋瑜,我第一次跑這麽快,快到能看見風。”
秋瑜:“……我不管你是要當氣象之子也好,開能看見風的挂也罷,先把衣服換了,渾身都是濕的,小心感冒,那你就要出師未捷身先病了。”
呂瑛被抱起,秋瑜的身上有血氣的溫暖,他靠着少年的肩,眯起眼睛:“現在我又看不到了,風要在跑得很快很快的時候才能看到一點。”
秋瑜:“厲害厲害,你這就是小母牛排隊,牛哔後頭還跟着牛哔。”
孩子在哥哥的臉上輕輕親了一下:“謝謝你帶我出來。”
那柔軟一觸含着濕氣,秋瑜一頓,濃密的眼睫顫動着,幾乎要刮到呂瑛的臉,他忍不住輕笑起來,胸口的震動傳遞到了呂瑛的心口。
“不用謝。”秋瑜抱着呂瑛轉起圈來。
小瑛瑛,你怎麽就這麽可愛呢?
他帶小孩找到一處避風的地方,先給呂瑛換衣服,擦幹頭發,把厚實濃密的黑發紮成小髻,處理好小孩才給自己換衣服。
胖子則一直窩在貓包裏呼呼大睡,一看便知此貓未來的命運便是心寬體胖。
之後秋瑜去附近的村裏買了頭老驢子來駝行李和呂瑛,他背着貓包,和呂瑛一起正式開啓了環瓊崖島游記。
他本以為呂瑛只是想到處走走散心,但呂瑛卻很有目的性,在秋瑜買好驢後,他就跑到村口一個泥草屋裏,和主人家搭起話來。
作為海盜王世家的孩子,呂瑛自幼接受多種語言教學,客家話、粵語、閩語等沿海常用語言他都是能挺能說的,瓊崖島的土話也脫不開這幾個語系,秋瑜聽不懂,就坐邊上看。
泥草屋的主人是一個黑黝黝的阿婆,瞧着有五十來歲,她最開始對呂瑛十分畏懼恭敬,說話時畏怯中帶着讨好,因為呂瑛的皮膚很白很細,身邊跟着個護衛(秋瑜),一看就知道是富貴鄉裏出來的貴人。
但呂瑛和阿婆說了幾句話後,她的态度漸漸緩和,還笑了一下,和呂瑛坐在兩條板凳上聊了起來。
秋瑜覺得瑛哥其實情商不低,那聰明的小腦瓜用來琢磨他人情緒和如何應對時應該相當好用,只看他樂不樂意。
老人蒼老幹啞的聲音,和呂瑛軟而甜的聲音在昏暗的泥草屋內交織,像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交彙,意外的和諧,阿婆平時很少遇到和她聊天的人,所以說的話越來越多,到最後竟是哭了起來。
秋瑜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麽,只知道聊完了天,呂瑛留下一角碎銀向阿婆道別,阿婆不肯收銀子,拿了野菜餅要塞過來,呂瑛伸手按在她的手背上,輕輕一推,轉身對秋瑜伸手,秋瑜會意地把他抱到驢背上,兩人走了。
阿婆腿腳不好,走路一瘸一拐,追不上,只捧着碎銀站在泥草屋門口,像看一個陌生的世界與她輕輕一觸,又果斷離去,她沒讀過書,卻懂什麽是落寞。
雨後地面泥濘,沒走一會兒,鞋子就濕透了,秋瑜幹脆脫了靴子挂驢屁股邊,赤腳踩在地面上,發出吧嗒吧嗒的聲音,不一會兒滿腳都是泥,幸而瓊崖島四季溫暖如春,秋瑜身子骨好,也不怕生病。
秋瑜問:“你和那個阿婆聊什麽呢?”
呂瑛拿出一本空着的冊子,用碳筆書寫:“我問她怎麽稱呼,在這兒住了多久,家裏有幾口人,幾畝田。”
秋瑜:“那她告訴你了嗎?”
呂瑛嗯了一聲,開始說他從阿婆那裏聽來的故事。
阿婆姓羊,沒有名字,家裏人叫她二姐,羊二姐在十二歲那年摔斷了腿,成了瘸子,瘸女人在鄉裏不好活,容易被山裏的土人抓去吃掉,羊老爹便把她嫁給了鄰村一個三十來歲的農夫。
老農夫喜歡打老婆,他前一個老婆就是被打死的,羊二姐在成親前三年太小,一直懷不上,她丈夫怕自己再大點就生不了了,很急,便經常打她,等她在十五歲那年來了月事,終于懷上了第一胎,日子才好過了一點。
羊二姐一共生過六個孩子,只有長子活下來,長子十三歲時,老農夫在送菜去縣城裏賣的時候,想偷偷将菜賣給酒樓,好換更多的錢給兒子娶媳婦,卻被縣城裏管理菜價的“菜霸”發現了,菜霸将他活活打死,丢到臭水溝裏,好幾天才被人發現屍體。
幸好羊二姐的兒子也大了,十三歲的男丁若性子要強些,同族人也不敢随意侵占他家的田,怕沖動的半大小子一言不合提刀上門,羊二姐便勤勤懇懇織布,想為兒子娶個媳婦為老農夫續香火。
羊二姐今年才二十九歲。
聽完這個故事,秋瑜一時無言,要是才穿越那會兒,這樣的故事肯定會讓他仰天大罵“這狗日的封建社會”,現在的他卻因見過太多,有點麻了,只能幹巴巴感嘆一句:“二十九歲啊,只比呂阿姨大五歲而已,我卻覺得她比你外祖還老了。”
呂瑛:“是啊,她這樣的人,原本就算是死了,也是無關緊要的。”
別人不會和呂瑛說世上還有一個苦命的羊二姐,奴婢們覺得這種無關緊要的人不配占用孫少爺的時間,教他念書的先生更不關心羊二姐這樣沒有錢、沒有貌、年紀大了的女人。
秋瑜牽着驢一步一步往前走,偶爾踩到碎石:“這就是信息繭房吧。”
呂瑛:“何為信息繭房?”
秋瑜:“就是說你看到的一切故事來源于你所處的環境,待在宅院裏,你就只能聽到宅院裏的該聽到的東西,像被蠶繭包起來,除非你走出那座宅院,才能聽到新的東西。”
呂瑛若有所思:“這詞倒是貼切。”
他在繭房裏找不到娘一定要離家的理由,所以他選擇跑出來找。
驢蹄子在泥地上走着,每踏出一個小坑,泥水便會湧進去,秋瑜又問:“瑛瑛,你現在在想什麽?”
呂瑛:“想了很多,你想聽嗎?”
秋瑜:“很想。”誰會不好奇禹武宗的內心世界呢。
呂瑛仰着頭看藍天白雲,他的瞳色是偏淺的琥珀色,清透溫暖,像一面倒映人間的鏡子。
他整理了一下措辭,說道:“聽到羊二姐說自己十二歲就被嫁給一個老農夫時,我覺得她很苦,可她好像不覺得那時的自己苦,等說到丈夫死了,她才哭起來,真奇怪,明明她有那麽多痛苦是那個男人給她的,我現在就疑惑,她為何會這樣。”
秋瑜幾乎要為呂瑛說這段話時的神情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他作為現代人穿越到古代,已有了被環境同化,對他人痛苦感到麻木的趨勢,而呂瑛被史書評為暴虐無情的暴君,是一個會切師傅小指、疑似反社會人格的孩子,卻在談及一個沒錢,沒貌,沒有青春的老婦人時,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這份淡淡的憐憫搭着他那副柔和細致的面孔,真如同菩薩一般。
瑛瑛只是天生的過于理性,看似冷心冷情,可他是有心的。
秋瑜聲音更柔和一些:“那瑛瑛,接下來咱們去哪兒?”
呂瑛思考一陣,拍手:“去看那個打死羊二姐丈夫的人,他家住定安,在菜市西口,姓陳。”
秋瑜:“你要找那個人麻煩嗎?”
呂瑛:“看情況吧,我得先弄明白什麽是菜霸才行,你知道菜霸是什麽嗎?”
秋瑜:“和路霸差不多?大概就是街上的地痞流氓糾集在一起,收小販保護費,用暴力逼他們只能從自己這裏高價進貨,不過我對魚霸更熟,以前看過這方面的戲。”
呂瑛記錄着:“這些人是怎麽糾集到一起的?”
秋瑜:“有可能是一個姓的、同宗同族的?也有可能是流氓湊堆,除此以外,你和你娘帶難民回來時,一路上不是碰了不少路霸土匪嗎?”
呂瑛颔首:“而且這樣的地方,治安不好,所以商人也不多,但凡是有點出息的,逃出那兒就不願再回去了。”
話音未落,前方出現一夥穿得破破爛爛。神情兇惡、黑瘦黑瘦的男人,他們大聲喊着土話朝兩人沖來,也不知是要把呂瑛搶走賣了,還是要把秋瑜炖了。
呂瑛指着他們:“喏,這是我們瓊崖島本地的路霸,唉,沒想到還是遇上了,幸好我帶上了你。”
秋瑜:“我信了你滴邪!你肯定是覺得一定會碰上路霸,特意拉我來做保镖的!”
武當山第一美少年沖上去,用他精妙的龍華拳給了路霸們一個深刻的教訓。
呂瑛輕聲嘀咕:“也不是光讓你做保镖,你還得幫我換衣服、梳頭、買吃的喝的、牽驢子……”
作者有話要說:
秋瑜是2023年暑假穿越的,所以他追完了《狂飙》。
瑛瑛不介意別人說他像女人,是因為在他心裏女性不是貶義詞,而是美好的,母親在他的心裏為女性打上了勇敢、堅強、善良等标簽,所以“你像個女娃”這話落瑛瑛耳朵裏是誇他,貌美若女這樣的評價不會折損他的自信,也不會耽誤他長成一個真正有擔當的“陽剛”男性。
呂警官:雖然經常不着家,但在教育方面絕不拉垮。(拇指.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