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蘭溪古蕩
蘭溪古蕩
朱雀國是一片澤國。
準确的來說，是一片沼澤之國。
在這裏，傳統意義上完整的陸地，只占整個國境的三分之一。剩下的部分，則被濕地、湖泊、還有縱橫交錯的河流水道所占據，将大地割裂成無數小小的島嶼。于是乎，朱雀國又被稱為千島之國。
國境中最大的湖泊名叫雲夢澤，小小的朱雀神殿，便孤立于湖心中央的沙丘之上。
其實朱雀神殿一點也不小，其規格足以與天市垣祭祀殿相媲美，只不過它與氣吞四百裏山河的雲夢澤相比，就顯得格外小巧了。
每當清晨太陽升起，微風吹散湖面上的水汽，第一縷陽光從雲縫中落下，在水面投下白雲的影子時，雲夢澤便宛如誤入神之境。
此時的神之境中，還有一葉扁舟正在迅速駛離，淩靈一行，便在其上。
這次随行前往試練塔做特訓的，除了林修之外，還有燕慕雲。燕慕雲作為游戲女主角，是林修鏟除魔尊的重要助力，所以淩靈當然也不能将她落下。
原本玩家在朱雀國，要先穿過迷宮般複雜的水道，跨過層層障礙，才能找到這秘境中的神殿。
但是由于魔尊變成了淩靈，四天王沒再占據四國的神殿，而神殿與天市垣之間又有法陣相連，于是淩靈為了抄近路去試練塔，他們的行程便完全反了過來。
小船正在迅速南下。
其實如果為了趕時間，他們可以直接禦劍的，但淩靈卻堅持要坐船走水路。
因為淩靈是有私心的，她想要在船上補覺。
自從昨晚見過金無壽之後，他那張變态的大臉就一直在淩靈腦中揮之不去，于是淩靈夜裏接連噩夢，根本就沒睡好。
淩靈睡不好的時候，脾氣就也不太好。所以真正坐船的，只有她和雨冥淵兩人，而林修、燕慕雲還有渙渙這三個小輩，都被她趕了下去。
淩靈實在嫌他們太吵。
燕慕雲第一次來朱雀國，看什麽都覺得新奇有趣，林修是個熱心腸，就跟她一路細細講解，渙渙剛好愛說話，三小娃兒湊在一起，便叽叽喳喳鬧個不停，害的淩靈黑眼圈更重了，于是這才将他們發落出去。
不過，淩靈的理由很充分，雨冥淵對此也毫無異議。
她說：“聽好了，咱們此行的目的是為了去試練塔，給你們做特訓。但其實修行也不僅局限于一種形式，沒必要非得特意抽出時間來做，平時行、立、坐、卧，皆可修煉。
“而且魔族打來的時候，也不會給專門你下拜帖，等你一切準備就緒再開打。所以你們将來極有可能會面突然的困境，這些東西，也應在特訓的考慮範圍內。
“我看朱雀國妖獸衆多，地貌複雜，你們又是第一次來，正是實戰訓練的好地方。所以，你們從現在開始就別坐船了，游泳也好，禦劍也罷，自己想辦法穿過這邊水域，咱們就在前面蘭溪古蕩最高的那顆大樹見。
“另外，在我們的船飄到目的地之前，你們要給我殺滿五十只三層境界的魔獸，取出他們的內丹，到時候我會檢查……什麽？嫌多？哼，五十只一點也不多。
“這裏所有魔獸都有弱點，你們只要找到規律，很輕松就能做到。所以，好好提升觀察力吧孩子們。如果你們在規定的時間完不成任務，就等着做一千個深蹲，一千個俯卧撐，一千個仰卧起坐吧。”
林修和燕慕雲聽罷，都二話不說趕緊跑了，生怕耽誤時間，之後要接受懲罰。
渙渙本來哼唧唧的委屈，說為啥他也要被趕走？淩靈柔聲道：“因為你懂的多啊，有你跟着他們指導他們，我才能放心呢。”于是小家夥也呼哧呼哧鼻孔出氣，洋洋得意地飛走了。
船艙裏安靜下來。
周圍水聲潺潺，小船搖搖晃晃，淩靈倦意湧上，很快便睡着了。
後來，時間不知過了多久。
船身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晃動，驚醒了淩靈。
“欸？這麽快就到地方了嗎？”
淩靈揉着惺忪的睡眼，打個呵欠，小船已不再前行。
“嘶——哎喲喲喲……落枕了脖子好疼！這床板也太硬了……”
淩靈轉動脖子，捏着自己的斜方肌活動筋骨，船艙裏氣溫下降的厲害，她還連打了幾個噴嚏：“阿嚏！”
然而她的聲音落下，卻久久無人應答。
……
淩靈突然感覺不對。
“雨冥淵？！”
她猛地推開艙門，沖上甲板，舉目四望——周圍空空如也，除了一片大霧。
“……什麽情況？”
淩靈不由得屏住呼吸，渾身汗毛倒立。
她一覺醒來，同伴竟然憑空消失了？
*
霧氣中清冷的寒意，瞬間驅散淩靈的困意，但也同時也讓她很快冷靜下來。
首先雨冥淵不可能發生意外。
他是游戲中的仙尊，最強的存在，除了淩靈自己，沒人能威脅到他。就算按照設定他的力量會逐漸衰弱，但淩靈目前還沒怎麽見過他動用靈力，所以他應該依然保持在游戲中的巅峰狀态。
那麽既然不是意外，雨冥淵應該就是主動離開的了？有什麽事情，能讓雨冥淵主動離開呢？
該不會是發現金無壽了吧？
淩靈第一個反應，是想叫出金無壽問問，但她很快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她想，萬一雨冥淵只是離開上個廁所，很快就回來了呢？要是被他撞見自己跟金無壽碰面，那可實在得不償失啊。所以，她決定還是先四處看看，仔細檢查一下。
很快，淩靈發現自己似乎已經進入蘭溪古蕩的地界。
周圍是一片茂盛的紅樹林，她的小船不是到了目的地，而是撞上了水中紅樹的樹根，這才被迫停了下來。
朱雀國是水國，天氣多變。淩靈他們早晨出發的時候，頭頂還是一片豔陽天，此刻卻已變得慘霧迷蒙。濃霧擋住了淩靈的視線，讓她無法分辨現在所處的位置，于是淩靈跳上艙頂，對着周圍吹了口氣。
霎時間，一陣妖風大作。大風吹得飛鳥驚起，紅樹林連根搖動，水面上掀起陣陣波濤，船身猛烈晃動起來，迷霧卻也頃刻消散。
樹林的真容終于得以顯露。
此處正是蘭溪古蕩腹地，是主航道附近的一條岔路水道，與淩靈和林修他們約定的大樹還有好大一段距離。想必是因為雨冥淵離開，無人控制航向，小船才順着水流飄進了岔道，最終卡在這裏。
淩靈看看水道的距離，又想了想自己設定的水道流速，推算出雨冥淵大概已經離開一會兒了。她正想着要不要去找他，卻忽然看到遠處飄來個黑影浮浮沉沉，好像是有人溺水正在掙紮。
淩靈大吃一驚。
“喂！堅持住！”
她大叫一聲，忙使用禦物之術将人救上甲板。
那人似乎是個修仙者，身體還在不斷抽動。
他身上穿着青衫，用的是上好的錦緞，腰間佩劍上也鑲着名貴的寶石，看起來應該是朱雀國當地修仙門派的弟子。
“你沒事吧？”
淩靈沖上去，正要把男人翻過來施救，卻忽然發出一陣雞叫：“我勒個去！！！！”然後連連退後。
淩靈雖然膽兒大，但突然見到這樣的場景，也難要免被吓一跳。
那人……
不，準确的來說，那是一具屍體。
那屍體被人開膛破肚，五髒六腑全部掏空，裸露的皮肉被水泡的腫脹發白，嘴巴還一張一合，看上去就好像是一條剛剛殺好的青魚！
屍體的肚子裏，剛好也有幾條魚，活魚。
而且魚還在跳，帶動屍體也扭來扭去，瞧着詭異至極。
原來男人早就死透，被人抛進水裏，于是魚群就被血腥味吸引而來。它們撞在一起，争相撕咬那男人肚子上的肉，所以遠處看上去，屍體才會浮浮沉沉，像極了掙紮的落水之人。
淩靈瞬間想起自己以前在公園喂魚的畫面，這豈非就是有人拿屍體當面包屑嗎！她頭皮一陣發麻。
蘭溪古蕩中有什麽危險的魔物嗎？
好像……也沒有吧，頂天了也就是幾只五層修為的魔獸，而且它們平時都躲在水底洞穴中不出來。
那會不會是其他魔族跑了過來？可是淩靈絞盡腦汁，都沒想到游戲中哪個怪物的設定是喜歡給人開膛破肚。
那麽……難道又是蝴蝶效應産生的變異？可是這蝴蝶效應還能影響到怪物的種類和習性嗎？
不對！
淩靈猛然想起，蘭溪古蕩部分的程序，并非全部由她完成。
當時程序組開發朱雀國關卡時，正趕上于高卓鬧轉職，另一人想退出，淩靈這邊痛失兩個人手，被搞得焦頭爛額。策劃小鄒和淩靈是大學同學，都是計算機系出身，而且對淩靈使用的游戲引擎也十分熟悉，便主動提出了幫忙。
其實小鄒原本對游戲有很多設想，但她看淩靈一個人工作量太大實在心疼，有時便只能忍痛割愛一些內容。
不過，輪到小鄒自己做關卡的時候，她就那麽多顧慮了。而且小鄒是個細節控，她要是做起一件事來，就一定要達到自己滿意的結果為止。所以，她極有可能為了完成自己的設想，在蘭溪古蕩中加了一些隐藏BOSS或者支線劇情。
是什麽內容來着？
淩靈絞盡腦汁使勁回憶，她記得小鄒好像的确和她提過這麽一嘴，但她當時實在是累的精神恍惚，就沒能沒記住。不過應該不是什麽很困難的關卡吧，否則她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
就在這時，忽聽“咚”的一聲，船身發出微微輕顫，好像有什麽東西撞到了小船上。
淩靈站起身，走到船舷邊探頭去看，卻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那竟然又是一具浮屍！
屍體依舊泡的腫脹發白，依舊被人開膛破肚，五髒六腑全部掏空，甚至連五官都被削去。幾條大魚擠在周圍，正瘋狂撕咬着屍體肚皮上的碎肉，使得屍體不斷上下浮沉，就好似還在掙紮一般。
魚群拽着屍體飄走了，但嘩嘩的水聲還在繼續。
很快，她又看到第三具屍體，然後是第四具，第五具，第六具……最後整個河面上都飄滿浮屍，就連流水都變得血紅！
淩靈的身體僵住。
難道雨冥淵是因為發現了屍體才離開的？那麽三個小輩會不會遇到什麽危險？他們現在又在那裏？
不詳的預感籠上淩靈心頭，冷汗順着她的額角流下。
一陣陰風吹過，像一只冰冷的手，撩過淩靈的後頸。霧氣再度彌漫上來，将一切遮掩，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她剛剛醒來的狀态，除了甲板上多了一具男屍……
“轟——！”
突然間，遠處傳來一聲驚天巨響，無數飛鳥從林中四散而逃，似有人在古蕩深處打鬥起來！淩靈終于再也站不住，拔腿便向着音源發出的方向飛掠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