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賣個破綻
賣個破綻
“哎呦我的背。”
縣令哼哼唧唧地躲在房間裏，開始一件件穿衣服。
他堕魔沒有幾年，這隐身咒法還不能完全掌握，因此要想不被察覺，只好在探查時除去衣物。
“我特麽怎麽那麽倒黴，剛好被那臭婆娘扇到……”
這幾年來，他用這個法子不知殺掉了多少修仙者，卻還從沒有遇到過今日的情況。
“該不會是被發現了吧？”
縣令正在穿鞋的手突然停了下來，心有戚戚焉。不過他馬上又搖了搖頭：“不可能不可能，那婆娘不過是有幾分好運氣。”
凡人堕魔本就修煉得極快，縣令自诩有那狐仙法寶白玉圭傍身，修為進展更加迅猛，并确信自己的僞裝已能騙過大多數修仙者，否則他怎能在此地作威作福那麽多年？除非……是正道那些大人物親自來。
但是，最近魔尊複蘇，正道們都忙着商量對策，也不可能會到德賢鎮這種窮鄉僻壤的小地方。
縣令思來想去，覺得還是偶然居多，便逐漸寬心。尤其想到馬姑娘一年不見，已出落得那麽水靈了，就更是心癢難耐。
“哼，一個護身符就想擋住老子，真以為老子和那狐仙一般弱嗎。”
縣令已打定主意。
他要先在狐仙洞中設好埋伏，然後今晚趁夜擄走馬姑娘，再用馬家夫婦鬧事，逼這群修仙者慌慌張張去救人，最後将他們一網打盡。等這次的事件料理完成，鎮民只會更加抵觸修仙者，到時候才是真正高枕無憂，可安心洞房花燭矣。
想到此處，他搓了搓手，猥瑣地嗤笑幾聲。
“縣老爺。”這時屋外傳來書辦的聲音。
“什麽事？”
縣令慌忙拾掇好衣服，迎了出來，看到書辦手裏似乎拿了一盒東西，像是給他的。
“方才林小仙師特意送來幾方香丸，”書辦笑容可掬，然後特意壓低聲音，“說是可以遮蔽體味。”
“我沒有……哎呦！”
縣令辯得急了些，沒看見腳下門檻，直接“咚”得一聲跌了過去。
*
到了晚上，書辦說縣令閃到老腰，不便親自送飯，便由他來代理。
那菜品雖然足有三四種花樣，但都是十分寡淡的素菜，油花都沒飄幾個，米飯裏偶爾還夾着沒淘幹淨的石子。淩靈看着就覺得沒胃口，根本沒下筷子，只有三個小輩們用了一些，然後在淩靈的催促之下，早早睡去。
夜深了，月上中天。
淩靈卻悄悄起床，溜出了窗子，鬼鬼祟祟跑到衙門後街去。她一來已猜出縣令今晚的計劃，要給他賣個破綻；二來也是因為有大事要做，與人約了在此處相見。
淩靈警惕地張望一番，見四下無人，便捏起嗓子叫了幾聲：
“小仙？小仙？”
樹蔭下似有人影婆娑，緊接着赤練仙手持紅傘，從黑暗中轉了出來，輕輕叫聲：“尊主，這裏。”
淩靈壓低聲音問：“東西帶到了嗎？”
赤練仙點頭，捧起一個油紙包。
淩靈的眼神立刻亮了，在黑夜中仿佛閃閃發光。她搓着手，連忙湊過去，打開油紙包，猛嗅那香氣：“這就是醉仙樓的紅燒肘子嗎？不愧是金字招牌，真香啊！”
“嗯，我讓他們現做的，才剛出爐。”
“嘶——嚯，還挺燙。”淩靈迫不及待，已先啃為敬。
“您小心些，慢點吃，又沒人和您搶。”
淩靈嚼着肘子，道：“不是有你嗎？”
“我？”赤練仙有些驚訝。
“你昨天不是……”淩靈話說一半，猛然察覺不對，連忙把肘子護住，就要背過身去，“我啥也沒說，反正你能自己買。”
“那可不成。”赤練仙拉過淩靈的手腕，直接在那肘子上咬了一口，然後彎起眉眼微微一笑，便生百媚。
淩靈瞧的一時竟忘了阻止，心說小蘇捏的人物模型可真是好看，等到再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肘子上已被赤練仙扯下一大塊肉，忍不住懊惱的叫了起來。
赤練仙嗤得一笑，又問：“明日您想吃什麽，我去買了給您送來。”
淩靈悻悻的啃着肘子：“還是謹慎些吧，那厮畢竟是第一劍仙。”
“哼，他又發現不了我。我有這個。”
赤練仙說着晃了晃腦袋，鬓邊細辮墜着的血玉珠子便跳躍起來，發出叮叮的聲響，那是淩靈從隐石昙花念珠上拆下來，送給他的珠子。
“你還說呢，今天早上他就差點發現。”淩靈埋怨。
“誰叫他敢對您不敬。”赤練仙又是輕哼。
“他是我死對頭，你還指望他能對我有好臉色？而且我現在隐藏了身份，有眼無珠的人多了，就像那個大巫，你難道各個都要教訓？”
赤練仙突然不說話了，咧開嘴森森的一笑。
淩靈吓了一跳：“啊？你不會真的做了啥吧？”
小仙頓時又有些委屈：“不過就是讓他吃點苦頭而已，屬下怎麽會在您除妖前擅自動手。”
淩靈松口氣，拍拍他的肩膀：“這種人渣不必你動手，之後自有惡人收拾他。總之你暫且先忍忍，尤其是雨冥淵在的時候，千萬別忘了你尊主我的大業。”
“他要是對您不利怎麽辦？”
“你放心，他暫時不敢。”
“可是……”
突然有腳步傳來，赤練仙語聲頓住，身形一閃，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黑暗中。淩靈正也想逃，卻忽聽雨冥淵從背後叫住她：“站住。”
淩靈吓了一跳，脖子一縮，手中的肘子沒拿穩，差點掉到地上，然後慌忙去抓。
“別動。”
雨冥淵這麽一說，淩靈便真的不敢動了，但好在她已經抓住了肘子。
“你在和誰說話？”
淩靈背着身子，心虛到不敢回頭，連道：“沒、沒有。”
“是嗎，我好像聽到了我的名字。”
雨冥淵的聲音越來越近，靈氣也越來越盛，他的手好像已握在了劍上，但他的注意力卻全放在淩靈所對的黑暗之中。
淩靈知道小仙沒能走遠，只是暫時将身影隐藏在黑暗裏，忍不住冷汗就要落下，說話也磕巴了：“我我我……”
“咦？”忽然間，林修的聲音也從背後響起，“小姑姑，你怎麽在這兒？我們找你好久。”
“修兒，等等……”
“哎呀！大肘子！”
雨冥淵聞言一怔，再度向淩靈望去，發現淩靈已轉過身。只見她滿嘴油光，眼神哀怨，手上還捧着一個紅燒大肘子，好像正十分懊惱自己半夜偷吃被人發現。
“咳，你們……”她極不情願地揚了揚手中油紙包，“要不也來點？”
林修的肚子：“咕——”
淩靈：“……”
雨冥淵：“……”
林修摸着頭憨笑起來：“欸嘿嘿嘿……”
好家夥！淩靈心中直呼好家夥，她不過客套一下，這群餓狼一個兩個的倒是不客氣。
于是她只得摸出小刀，切下一塊肘子遞給林修。這孩子顯然是晚上沒吃飽，好大一片的肉，他一口就吞了進去，兩頰塞的滿滿的，好像一只巨型倉鼠。淩靈生怕林修不夠吃，還要再來讨，也趕緊狼吞虎咽的啃起了來。
“對了師父，”林修忽然問道，“我們現在都不在馬姑娘身邊，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他倒還沒忘正事，只是嘴裏有肉，說話有些含糊不清。
雨冥淵道：“無妨。”
淩靈本還納悶這厮為啥半夜又來找她麻煩，此時聞言頓時心下了然，原來他也跟她想一塊去了，是要給那縣令留個破綻。
于是淩靈拍拍林修的肩膀，又割下一片肘子給他，眯眼笑道：“你就好好吃肉看戲，等會兒有你出力的時候。”
*
半刻之前，縣衙內院。
一陣妖風忽然刮過中庭，吹得燕慕雲房門“嘎吱”開了，一道黑影便飄然而入。
那黑影正是德賢鎮縣令，此時他蹑手蹑腳，摸近床頭吹一口黑氣，少女身上護符的金光便暗淡下來。
“哼，跟我鬥。”縣令冷哼一聲。
他看起來心情極好，甚至已經忍不住開始偷笑。
方才那三個修仙者已接連離去，應當是為躲避“狐仙”耳目，暗中商量對策去了，可他們又怎能料到，自己會趁這個時候擄走馬姑娘。
至于那只禿頭肥鳥……縣令将目光移到渙渙身上。
這山雀小妖倒是沒中法術，正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裝死，但他分明看到它剛剛偷偷眨了下眼睛。
不過也沒關系。
縣令心想，他有黑氣纏身，并未露出真容，而且就算這禿鳥能認出自己，通報給那三個修仙者，一切也都為時已晚。
他将視線向窗外投去，縣衙外人聲逐漸嘈雜，火把一只只亮了起來，慢慢将大門圍住。
是時候了。
縣令輕蔑地冷哼，根本不打算處理渙渙。他将燕慕雲抗在肩頭，随即化作一陣黑煙向後山狐仙洞飄去。
縣衙外。
大巫正在指揮幾人砸門，似乎又恢複了平日裏作威作福的氣派，只不過，他臉上青一塊腫一塊的，說話的時候也有點漏風，兩顆門牙都已脫落。
旁人不敢正眼去瞧大巫的臉，生怕一個沒忍住要笑出來，只好拍門叫道：“開門，快點開門！”
那馬氏夫婦也在人群之中，正不斷高呼馬姑娘的乳名，他們方才聽大巫說狐仙已經将他們女兒擄走了去，也急得跟了過來。
很快，縣衙的大門打開了。
“什麽事啊半夜三更的……哎哎！”
書辦揉着惺忪的睡眼，正打呵欠，沒想到才剛開個門縫，便被大巫一陣推攘，帶着人群沖了進去。
大巫氣勢洶洶，直奔燕慕雲和淩靈的客房。
不久之前，狐仙已在他面前“顯靈”，告訴了他接下來的計劃，現在他只要将事情鬧大即可。
只聽“砰”的一聲，大巫踹開了房門，高聲叫嚷道：“大家看清楚，裏面沒人！”
随行而來的人們議論紛紛，指指點點。馬氏夫婦費力擠到前排，見女兒果然不見了，頓時癱坐在地上，失聲恸哭。
“發生什麽事？”
這時縣令趿着鞋匆匆趕來，裝出一副半夜剛剛驚醒，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
他往房間裏探了一眼，假意驚叫道：“欸？馬姑娘怎麽不見了？那三位仙師呢？”
“仙特麽個屁師！”大巫剛好從房間走出，一把将縣令推開，脫口罵道，“就是三個騙子而已。”
“嗷——”
只聽縣令慘叫一聲，沒料到自己會被豬隊友誤傷，一個趔趄摔倒在地，又扭到老腰，忍不住心中暗罵：等會兒看我不收拾這死胖子。
但是他的戲還得演下去，縣令只得忍痛吩咐書辦：“快去把三位仙師找回來！”
然而這時，淩靈的聲音忽然自人群後方響起：
“不用去找，我們就在這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