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NINE 天空的顏色
NINE 天空的顏色
米蘭的傍晚，全是一種金紫色的豔麗，将整片天空、整座城市、所有的街道都渲染成魔幻境界般的詭異，同時又異常得誘人，美得不似人間凡嚣。大教堂的鐘聲，一下一下沉鈍地震入心底，像在宣布生與死的降臨和消失。
他站在高高的圓型屋頂上，獨自一人，望着遠處漸漸走向消亡的夕陽，那紫金色的豔光就照耀在他俊逸完美的面孔上，形成一種異樣而獨特的妖美氣質，連向來溫柔無瑕的淺淡笑意，也突然多了一抹無名的邪氣，彌漫擴散。
天空中忽然傳來一聲鳥兒的鳴叫，他擡起頭，看到一只淺紫色的長尾幻鳥在盤旋徘徊，那是一只美到不可能存在于任何現實中的鳥兒，卻意外地，與此刻這着魔般的城市傍晚特別得和諧。
眯細碧綠無限的眼眸，他微笑擡起右手。那鳥兒頓時尋覓到了方向，俯沖而下，一揚翅，動作優美得停在他的右手手腕上。
淡紫色的鳥兒仰頭啼叫一聲，轉而身體突然化為一道煙霧，漸漸地，那煙霧變幻成了一位美麗的中年女性的面孔，漂浮在他右手上方。
“艾瑞克·姚，”那女性面孔緩慢而低沉地開口：“我是姚宮，以姚家現任副當家的身份通知你：現任當家不接納你擅自決定的放棄宣言，你依然是下任當家的候選人之一。從現在開始的三個月內，當家會依照你們每個人的能力來做判斷，選擇最強的人為下任當家，被選中的人不能拒絕。以上，是全部傳言。”
她頓了頓，才又開口，聲音中卻多了一絲長輩的溫和與委婉：“艾瑞克，我知道你很恨姚家，恨決哥哥當初不擇手段地把你趕出去。決哥哥他一心想讓菲旋當下任當家，而你的實力又是同輩中最強，他自然十分怕你。當時我和當家都不在家中，才沒辦法阻止。不過我向你保證，這次一定會公公正正的選出下任當家。我希望你明白，你是姚家的一份子，就永遠都是。”
話語說完，淡紫色的煙霧漸漸消散，化為烏有，不複存在。還是他一個人，立在圓型屋頂上，在紫金色的背景中，忍不住輕笑了笑，俊美到幾乎要迷醉蒼生：“姚家的……一份子是嗎？”
就像被下了詛咒般，他不禁伸手又輕撫摸了一下背脊上那小小的烙印疤痕，明明已經是八年前的傷口了，也早已經幹硬模糊，可依然觸手即痛，深入魂扉。
仿佛是昨日才經歷過，他還清楚記得，十三歲時的他是如何哭到聲嘶力竭、叫到撕心裂肺，那男人還是毫不留情地将燒紅的烙鐵壓在了他小小的背脊上。
他也記得，面對十七歲時才剛創造出守護神、還不擅長使用生命師力量的他，姚決是如何趕盡殺絕——那男人不是要把他趕出姚家，而是真的想幹脆就在這裏把他殺死，永絕後患！
結果，他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他擡起頭，望着紫紅色的長空，薄薄的唇瓣上凝聚着叫天地都要為之失色的幽雅笑容，輕柔地，俊美地，如光芒四射的太陽之神，耀眼生輝。
天空，真漂亮。
他喜歡天空，喜歡太陽，喜歡雲，喜歡風，喜歡大地，喜歡樹木，喜歡花，喜歡水，喜歡所有一切自然而美好的事物。
唯獨，讨厭人類。
他不會屬于幾利亞，也不會屬于姚家——他不會屬于這地球上的任何一個地方或世界。
甚至，包括……
“艾瑞克！”
背後一聲呼喚，他回過頭望向樓梯口，負責後臺的傑米正焦急地沖他大喊：“我就在想你怎麽不見了，原來跑屋頂來了！拜托！還有兩小時就開場了，你還在這兒閑晃什麽！”
艾瑞克笑得好單純無邪：“天氣不錯，我來看看夕陽。”
“看夕陽？！這時候你來看個鬼夕陽呀？！”傑米抱着腦袋高聲慘叫：“你不是看夕陽，是想看到我被人五馬分屍的死相吧？！你到底知不知道今晚九成以上的觀衆都是沖你來的，你可是今晚最大的主角！但你居然還有心情在這裏看夕陽，你咋不說你有心情一刀捅死我……”
傑米一邊喋喋不休得抱怨一邊拽着艾瑞克下樓，艾瑞克卻依然是溫和迷人的笑意，全無半分緊張，又望了一眼頭頂的天空，突然問：“傑米，你喜歡天空嗎？”
“喜歡喜歡！我現在最喜歡的就是你趕快給我滾回下去做準備！拜托，你今晚可是要換九套衣服！我光想就覺得緊張，你居然還悠閑得管天空！”
艾瑞克垂下目光，目光中迷離着一種神秘而動人的光華：“那你最喜歡天空中的什麽？”
傑米這才瞥了身後的他一眼：“你怎麽突然問這個……如果非要說，那應該是太陽吧，大部分人都會喜歡溫暖明亮的太陽！說起來，艾瑞克你和太陽也滿像的！”
“太陽嗎？我反倒覺得是光呢，以前有人跟我說，太陽只是一顆刺眼的火球，真正溫暖明亮的其實是光才對。”
傑米有些被他搞糊塗：“那麽說，你不喜歡太陽，喜歡的是光？”
“也許吧。”他低下頭，唇間逸過一抹若有似無的自嘲笑意，意外地竟有些悲傷，卻又俊美到連神明也要為之戀上：“大概，我也只是愛屋及烏而已……”
順着圓型樓梯，艾瑞克被傑米拉回到一樓的後臺，他一出現，頓時本來就騷動不已的後臺更是激動：“艾瑞克，你剛才跑到哪裏去了？設計師妮可都快要哭死了！”“拜托，我的王子大人，這裏很需要你幫忙呀！剛才保羅來電說飛機延誤，趕不上第一套衣服了！你的身型和他最接近，只有靠你了！”“喂，誰呀，快拿艾瑞克的第五套衣服來，要有些小改動！艾瑞克，麻煩你快穿上，時間不夠，我要直接在你身上修改！”
他溫順而體貼地一一答應，即使在滿滿的混亂人潮中，依然幽雅得如同天神降臨，明亮而溫暖。卻不知是什麽作祟，他突然扭頭望向觀衆席的方向，原本溫和的笑容僵成有些不可置信的微微驚訝。
“怎麽了，艾瑞克？”第一次見到他如此表情，連與他搭檔過許多場的傑米也有些意外：“你看到誰了，那麽驚訝？”
“不，我只是……覺得身體好像怪怪的……”他收起驚疑的神色，可依然盯着遠處的觀衆席，似想看穿什麽。
“什麽？！你身體不舒服？哪裏不舒服？怎麽不舒服？！拜托，您大人的身體可千萬別表演前突然冒出什麽問題呀，否則我現在立即吞針自殺給你看！”
看到傑米又開始抱頭痛哭，艾瑞克頓時恢複笑顏：“放心，我不是不舒服。而是相反，我……覺得身體好像突然變得很有力量，好奇怪……”
傑米被他吓得面孔徹底變成囧型：“我的天，求求你大爺別随便吓我！我心髒病都快被你吓出來了！”
“對不起。”
他回了一個笑容，一如往常般俊美耀眼。只是無人發現時，仍不自覺的瞄向觀衆席的方向。
太奇怪了。
這種感覺……只有小黑在他身邊的時候才會有如此全身充滿力量的感覺……
莫非——小黑就在附近？！
守護神本該寸步不離生命師，保護他，輔助他，守護神和生命師之間的力量是互相配合互相提升的。但他卻将小黑留在了桃樂斯身邊，等于硬是分割了自己的力量，甚至每年還要再額外分攤力量給小黑充電，才能保證不在他身邊的小黑可以正常活動，維系住小黑的生命。
但此刻，他卻感覺到身體的深處湧出陣陣溫暖又熟悉的力量，源源不斷，就仿佛他和小黑彼此呼應着。
應該……不可能吧……
他明明命令了小黑寸步不離地保護桃樂斯，如果小黑在附近，那豈不是？！
不可能的。
繼位大典在即，她身為未來的女王，怎可能丢開國家大事與自身安全，跑到這麽遠的地方來？這裏可是米蘭，現在是世界級的時裝展覽，觀衆是來自世界各地的三萬多人，龍蛇混雜，現場混亂。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她雖然才十九歲，卻比誰都清楚自己的身份與責任，從不會做出任何不智的行為，總是表現得那麽理智、聰慧、沉穩、讨人喜歡。
所以，她絕對不可能——出現在這個時裝展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