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罪大惡極
罪大惡極
沈謝文一直到現在都想不通,為什麽裴清月對他入魔這件事會如此應激,跟一條被踩着尾巴的貓似的,對于踩了他尾巴的“惡人”抱有強烈驚恐至極的敵意。
好像他沈謝文做了什麽罪大惡極的事情一樣。
當時尚且年輕的沈謝文沒有想太多,只當是裴清月一直從未真正的給予他信任之心,聽信外界對于他天煞孤星的傳言,認定他卑劣的根源,對他處處提防,所以才在得知他入魔之際,先入為主的認為,之前不夜河秘境中的意外也是他故意為之。
他那時被至親之人的不信任傷透了心,難過悲傷憤怒之下,根本沒有細想裴清月的一反常态究竟是出于什麽樣的原因。
只剩下被背叛後的難過與惱怒。
“你不信我?”沈謝文雙目赤紅,眉宇間半是憤恨半是委屈,“你居然不信我?”
面對沈謝文帶着怒氣的質疑,裴清月卻顯然比他這個當事人還要崩潰,仿佛入了魔的不是沈謝文,而是他自己一樣。
裴清月眉心緊皺,桃花眼氤氲着水光,似是哀痛又似是絕望:“你現在這副模樣,叫我如何信你……你……你知道……”
他說着,接下來的話卻如鲠在喉,像是被人下了什麽禁咒一般,幾番張口卻一個字也說不出。
到最後,他也只失魂落魄地看向沈謝文,喃喃自語道:“為什麽會這樣,你怎麽還是走了這條絕路。”
裴清月說這話時的聲音太小,處在極怒之餘的沈謝文壓根沒聽清,他滿心滿眼的委屈在心魔的催化下化作滔天的怒意,隔絕了一切聲音。
妖邪的魔氣充斥全身,心魔将心中的負面情緒無限放大。
若是尋常,沈謝文定能保持理智,好好同裴清月将事情始末娓娓道來。
可現在,他早已魔氣被控制了心神,極端的負面情緒如海浪般向他湧來,讓他喘不過氣,只得一味地被情緒推着向前走。
為什麽不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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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不相信我?
為什麽不相信我?
剎那間,他腦子裏閃過無數的片段。
自幼過着颠沛流離的生活,風餐露宿被人非打即罵,即便後來有幸入了仙門,面對門中雙面派的師兄弟,他也沒少收到冷嘲熱風,或是冷眼相待。
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唯一感受到的溫暖,便是從小與他一同長大的師兄,裴清月給予的。
可現在,就連一向對他關愛有加,總是站在他這邊的裴清月,都先入為主覺得是他的錯,他早就對他新生防備,也不再相信他,沈謝文只覺得自己像是只被随意人抛棄的犬,可笑又可悲。
餘怒之中,沈謝文赤紅的眼瞳瞬間溢滿暴戾,他步伐向前忽然湊近,伸手掐住了裴清月纖細的脖頸,對方被他的突然發難打了個措手不及,下意識擡手反擊,卻被修為猛漲的沈謝文一手遏制在原地。
“咳咳......放手......”裴清月被他掐得缺氧,被遏制住所有行動的身軀微顫掙紮着,“師弟......放手......”
沈謝文對裴清月痛苦的微弱聲音充耳不聞,他對上裴清月氤氲水霧的眼睛,只是一昧固執地渴望從裴清月口中聽到一句——我信你。
“我沒有!”沈謝文吼道,“我沒有做!就是沒有做!他們懷疑我也就算了!你為什麽要懷疑我!”
我那麽信任你,心悅你,依賴你。
你卻在這個節骨眼上,懷疑我,怪罪我,不信任我。
裴清月被他掐得喘不過氣,沈謝文自己也快被腦子裏無數個斥責的魔音給逼到窒息。
沈謝文心裏委屈至極。
他原本在石窟中閉關修煉,翻閱卷軸書籍,找尋突破口。
可一連好幾天都毫無進展,饒是沈謝文再怎麽讓自己精心,也難免感到煩躁起來。
恰逢此時,布置在閉關處的結界被破壞,在沈謝文察覺之際,一團黑色的焰火好似一顆流星,急速向他飛馳而來。
沈謝文瞳眸微動,佩劍斷魂随心而出,提劍反手一劈,那團黑色火焰在瞬間被他劈作兩半,發出尖銳刺耳的哀嚎,随後重重砸落在地。
“什麽東西......”
沈謝文眉心一皺,看向兩團在地上翻滾尖叫的黑色火焰,仔細一瞧,那竟然是一團似兔子又似小狗一般獨特的生物,感受到從它身上散發的魔氣,沈謝文立馬知曉對方為魔物的身份。
那魔物被攔腰劈成兩半,暗紅的鮮血向外噴濺散落滿地,它下半身在地上一動不動,上半身卻還在驚聲尖叫,龇牙咧嘴,蠕動着身軀,想要逃跑。
沈謝文烏瞳一暗,閃過一絲淩厲的光,右手握着劍柄,忽然發力伸手一推,鋒利的劍尖直挺挺刺向魔物殘存的上半身。
可變故就發生在一瞬間,那團魔物在被沈謝文刺中的瞬間,朝沈謝文吐出一口濃郁的魔氣,接着不等對方反應竟然直接炸裂開來,血腥的內髒爆了一地。
沈謝文雖立馬豎起遮擋屏障,可還是稍微晚了一步,那團魔氣迎面而來,被他吸入了一點。
而就在那一刻,沈謝文忽然感覺到,自己的瓶頸期,似乎随着魔氣入體,竟有了動搖之意!
沈謝文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
怎麽會?!
他瞳仁一震,心髒狂跳不止,那魔物殘留下的魔氣竟然可以自主的被他的身體吸收......
就像是......就像是......
他一直以來都在修習魔門之術,天生就能很好的駕馭這些魔氣一樣。
可這麽可能呢?
他年幼時不過是孤苦伶仃的弱小凡童,後來被空度仙尊收為弟子,從踏上修仙路那刻,一直到現在,他所學習的法術一向都是正道之術,全都是些與魔門之法相斥相厭的。
怎麽可能存在與魔氣相輔相成呢??!!
沈謝文陷入迷茫,就在這個間隙,在他沒有注意到的瞬間,那縷魔氣發現了他的堅韌城牆上的漏洞,伺機鑽入,擾亂神志,鑄成了心魔。
就在沈謝文茫然之際,他忽然聽到了洞外,傳來了裴清月急切的嗓音。
沈謝文單手掐住裴清月纖細的脖頸,望着對方略微慘白的面容黯然傷神,好似一只受傷的可憐小獸。
“師兄,你為什麽不信我呢......”
“你......咳咳......”裴清月被掐得眼角含淚,嗓音嘶啞,“你怎能犯下如此大錯!”
我不知道......
我沒有啊......
我什麽都沒有做......
面對裴清月的斥責,沈謝文只覺得心底荒得好似一片枯原,殘留的理智告訴他不能傷害裴清月,這只是個誤會,要将事情的原委告知裴清月,然後兩人一起找尋恢複的方法......
可他知道,自他能順利的運用魔氣開始,一切就再也回不去了。
沈謝文望着面前已經喘不上氣的裴清月,見他難受的磕着眼,從一開始的掙紮到現在的脫力,心頭一顫,忽然放開了一直掐住他喉嚨的手。
“咳咳——咳咳——”
裴清月跌落在地,撫着嗓子不停地咳嗽,原本白皙如玉的皮膚上赫然出現一個駭人的青紫色掐痕。
沈謝文居高臨下地看着跌坐在自己足邊的裴清月,他那向來高不可攀整衣斂容的師兄,居然還有這樣脆弱可憐的一面。
他緊盯着裴清月纖細的脖頸,那青紫色的痕跡在白皙的皮膚上格外刺目,對方眼尾微紅,淚珠在搖曳的火光下好似琉璃。
沈謝文赤色的瞳仁閃着猩紅的光,他忽然感到身體傳來一陣躁動。
有種莫名的欲念好似一簇邪火在血液裏流竄。
雙眸微眯,喉結滾動,渾身燥熱。
他好想......好想......
“謝文。”
原本如玉珠落盤似的清脆嗓音,變得有些沙啞,顯得莫名色氣。
沈謝文一頓,倏然對上了裴清月的眼睛,在察覺到對方眼底的情緒時,他忽然愣住了。
那雙好似琉璃般透亮美麗的眼睛裏,盛滿了痛楚與哀傷和不易被察覺的,無措的絕望。
“你走吧。”
他目光空空,輕聲道:“你犯了宗規,釀下大錯,我以齊舒宗宗主的身份将你逐出宗門,從今天起,你再也不是齊舒宗的弟子。”
沈謝文被裴清月這番話說得怔愣,他眉頭輕蹙:“師兄,你聽我說......”
“我不是你的師兄了。”
裴清月顫抖着聲線,輕聲道:“再也不是了。”
最後一個字落音的瞬間,胸腔內忽得空了,心好似被萬針刺穿一樣疼。
裴清月緩緩合上眼皮,一滴淚水從眼尾滑落,“我不會将你入魔一事告知其他人,對外只會說是你犯了錯,被罰去其他地方思過。”
“從此往後,盡量不要出現在其他正道的面前,也不要同他們打交道。”
沈謝文一直安靜地聽着,若是放在平常,他自然能從裴清月話語中,聽出對方這是再為他着想。
可當時的他早已被心魔擾亂情緒,混沌的大腦壓根不能理解裴清月沙啞聲音下,滿含對他的保護關心之意。
沈謝文很片面的認為,裴清月是嫌他丢人,所以讓他避開其他正道之人,以免他這個“恥辱”在外頭讓他這個剛上任沒多久的齊舒宗宗主蒙羞。
畢竟修真界名列前茅的齊舒宗,在裴清月繼任的時間,竟然出了個魔門之人。
怎麽想,都事件難堪的醜聞。
沈謝文自嘲一笑。
“好,我走。”
沈謝文擡步掠過裴清月向洞外走去,在即将離開洞穴之際,他側身回看了裴清月一眼。
他的師兄也在看他。
他當時望着裴清月,在想什麽呢。
沈謝文收回目光,大步向前走去。
他在想。
他好像還沒認認真真地告訴過裴清月。
其實他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