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彌補于我
彌補于我
陽春面的做法簡單快捷,沒一會兒沈謝文就端着那碗裴清月指定的陽春面,以及一碟蒜香排骨從廚房的幕簾後面走出。
他先将陽春面與蒜香排骨一齊放在裴清月面前,接着轉身從一旁的置物櫃上取了一個小碗用來倒熱水,最後将盛着熱水的碗放在桌面。
做完這個步驟後,沈謝文從靈質空間裏取出一雙木制筷子,這雙木筷顯然也是某種上乘的寶器,外形精致優美,長度粗細适中。他把筷子放進熱水裏燙了燙,又用帕子擦幹淨後才遞給裴清月。
整套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仿佛他早已習慣并且做過上幾百次一樣。
沈謝文說:“給,快趁熱吃吧。”
裴清月面對此番舉動,竟也不覺得詫異,自然而然地接過筷子,柔聲道:“謝謝,不過我好像沒有點排骨?”
沈謝文看向那一碟蒜香排骨,解釋道:“因為你是光臨本店第一位客人,作為開業禮,這份排骨免費送給你。”
“怎麽樣?是不是覺得自己來得很是時候?”
正在一旁狼吞虎咽的楚長雲一聽這話,擡眸驚異地看了沈謝文一眼。若他沒猜錯,那份蒜香排骨應當是沈謝文他自己的晚飯吧?
“聽你這麽說,我的确來得很是時候。”裴清月拿了筷子卻沒着急吃飯,對上沈謝文那雙眼睛反而問道:“那你吃了嗎?沒吃的話,要是不介意不如坐下一起吃吧?”
沈謝文本想撒謊說自己吃過了,但聽到後半句話又馬上轉變了注意,老老實實道:“還沒吃。”
裴清月溫和笑笑:“那你介意跟我一起吃嗎?這份面分量太多了,我怕我吃不完,不如你拿雙碗筷跟我一起分了吧?”
“好吧。”沈謝文擡眸望了他一眼,難得沒有拒絕這個提議,“這可是你說的。”
他又起身去櫃臺處取了一副嶄新的碗筷,順便把廚房裏另外一碟西紅柿炒蛋和一碗白米飯端出來放在桌上。
沈謝文說:“面你先吃着,等真的吃不下了再給我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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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清月:“這......”
沈謝文:“我不介意。”
見沈謝文的确不在意,裴清月也就沒再多說什麽。
齊舒宗作為修真界有頭有臉的大戶門派。
裴清月從小便是作為掌門繼承人培養長大,行走坐姿談吐文雅,一舉一動都是經過禮儀管事嚴格教導,姿态優雅舉手投足落落大方,盡顯大戶門派雍容閑雅之風。
他用木筷卷起兩根面條,微微啓唇送入口中,右手手腕上的玉镯随之暴露在沈謝文的目光中,發出清脆悅耳的輕響。
那對玉镯也屬裴清月的本命法器,原本由上好的琉璃靈玉制成,玉镯通體晶瑩剔透,摻着幾絲青白交加,有保命之效。
如今卻雙雙被染上深紅血色,玉芯內還多了幾道裂痕,看起來少了曾經的透淨,多了些許妖豔。
導致這種情況出現只有一種可能——
裴清月曾經性命垂危,一度徘徊在生死之間。
可,怎麽會?
沈謝文眸色暗沉,英眉輕蹙,腦內思緒萬千,夾着雞蛋的筷子停在半空。
那個如谪仙似高高在上,位列天下最強之一的青玥真君,竟然會淪落到險些喪命的地步?
沈謝文左思右想,實在想不出除了已經羽化登仙的空度仙尊外,究竟還有誰能讓裴清月落得如此落魄境地?
坐在他對面的裴清月注意到他的反常,不由得擡眸掃了他一眼,見他目光沉沉,面色如同染了寒冰,擔憂開口:“是有什麽煩心事嗎?怎麽好端端皺着眉頭?”
“啊?”被點名的沈謝文極快地換了副輕松面孔,“沒什麽,只是在想些事情。”
裴清月想了想問:“是在想經營店鋪的事情?”
沈謝文點點頭道:“嗯。”
裴清月問道:“那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沈謝文這會兒卻不着急回答了,将晾了半天的炒蛋塞進嘴裏,咀嚼咽下後,才緩緩開口:“此事還有待考量,等我想好了再告訴師兄。”
裴清月道:“好,你若是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便是,我能幫上的一定幫。”
聞言,沈謝文停下筷子,擡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師兄怎麽對我這麽好?是不是覺得忘了我們曾經發生的一切,如今覺得有些愧對于我?所以既是特地跑來給我撐場子?又想以幫忙為由彌補我?”
此話說得直白嗆人又摻着點暧昧不堪,要是臉皮薄點的人聽了這話早不知是羞是惱,紅透了臉頰。
被迫吃瓜的群衆楚長雲霎時瞪圓了眼,瞬間屏息偷偷凝望,生怕自己一個吱聲就被卷入的這場硝煙彌漫戰場。
裴清月卻未曾像楚長雲所想那般惱羞成怒,或是被嗆得一句話也說不出。
他面色不改,神色淡然,顯得格外坦蕩,微微一點頭,似乎很是贊同沈謝文的話:“此話不假,卻只占了一半原因。”
“還有另一半原因是因為我想來見見你。”裴清月那雙含着春情的桃花眼底似溪流清澈,“只是我的一己私欲,僅此而已。”
這回反倒讓沈謝文說不出話來了。
先前他看了些裴清月在互聯網上流傳的視頻,總覺得裴清月好像因為失憶性情變得乖順泠然了許多,讓沈謝文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今日一見,卻發現失去所有記憶的裴清月還是那般真摯坦誠,伶牙俐齒。
讓他在安心之餘,心池又宛如進了條擺尾搖動的金魚,蕩起的漣漪擾亂心悸。
不行!清醒一點沈謝文!
沈謝文腦子裏的小人狠狠甩了他一個嘴巴子。
想想他當初是怎麽對你的!
想想他是如何裝模作樣柔情似水又如何鐵石心腸對你趕盡殺絕的!
你要清醒一點!別再被他這個喜歡玩弄人心把戲的妖精欺騙了!
“咳咳。”沈謝文回神,裝模作樣咳嗽兩聲,扯開話題,“師兄怎麽不繼續吃了?是這碗面不太符合你胃口嗎?”
沈謝文原以為裴清月所言自己吃不完,只不過是用來讓他一同坐下吃飯的借口,但直到沈謝文将自己的米飯連同配菜都吃的差不多了,裴清月也才堪堪吃了半碗面就放下筷子。
甚至連碟中酥脆噴香的蒜香排骨也只嘗了兩塊就不再下筷。
這就很奇怪了,難道四百年過去,裴清月的口味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沒有,面很好吃。”裴清月解釋着,眼瞳染上幾分歉意:“是我這些年胃口漸小,早知道我應該先提早告訴你少做點,這樣也不至于浪費糧食。”
沈謝文自然是看出裴清月并未撒謊,他的餘光一直關注着裴清月的一舉一動,以前裴清月雖然吃飯也是這般細嚼慢咽,卻從未像今日這般,開頭吃了幾口就露出飽意。
但裴清月顯然不想拂了沈謝文辛辛苦苦做的勞動成果,愣是硬着頭皮又強塞了小半碗,直到現在是實在吃不下了,才在沈謝文的詢問下,露出滿是歉意的神色,坦誠的告訴對方自己是真的因為吃不下所以剩飯而不是因為不合胃口。
“沒事。”沈謝文自然地伸手将那剩下的半碗面端到自己面前,“估計是我今晚煮的有點多,正好我沒吃飽,把剩下的面吃了剛好,還不浪費。”
說着,就着那碗,直接夾起一筷子面往自己嘴裏塞。
沈謝文從小過着颠沛流離的生活,時常有了上頓沒了下頓,早就餓怕了。
一開始進齊舒宗時還狼吞虎咽吃相粗鄙難堪,而後長大了些,又有專門的人來教他這些禮儀。他如今雖沒有像裴清月那般細嚼慢咽品相端莊,卻也舉止端正,只是吃的大口些,別的實在讓人挑不出什麽毛病。
圍觀半響的楚長雲在一旁也不知說什麽好,只得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每次只要沈謝文一碰上裴清月,周身就仿佛展開了無形的結界,任何人都融不進去只有他們可以獨處的空間。
裴清月端坐在椅子上,靜靜觀摩沈謝文三兩筷把面和剩下的蒜香排骨吃完,給他遞了張手帕,才接着悠悠開口:“其實這次來,我還為你帶了了一份禮物。”
語罷,他從靈質空間捧出一個用梨花木打造的盒子,那盒子通通體漆亮,蓋子上還印着印着三朵交織纏繞栩栩如生的百合花。
沈謝文一樣便認出了那标志性的圖案,目光一頓,卻沒先說話。
那是圖案代表着此物出自天下第一神醫純心宗宗主李臨之手,要論修真界治病救人妙手回春的能力,李臨排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神醫李臨常年深居幽谷,不問世事,全憑緣分心情救人性命。
由他親手制成的丹藥更是宛如珍奇異寶,世間千金難求,時常有人為了搶奪丹藥而鬥得血流成河。
這樣萬人争千人搶的珍貴寶物,裴清月卻絲毫不帶留戀,幹脆利索反手将盒子推到沈謝文面前。
“自從上次分別後,我注意到你身上還有未痊愈的內傷,出于擔憂,我問了桃枝,自己也私下查了點資料,大概明白你身上的上是怎麽來的了。”
沈謝文面色不改,輕置桌面的指尖卻一動。
裴清月對上他那雙深谙的瞳眸,面帶愧疚,輕聲道:“九轉回天的陣法乃上古陣法,其陣陣法繁瑣複雜無堅不摧,不是那麽容易能被人拆解破壞的,你既然能從裏面出來,想必也是花了很大心血代價。”
“不論當年我出于什麽樣的原由對你做出那樣的舉動,是出于善意還是是惡意都不能改變這段事實。雖然你已不歸齊舒宗所管教,但再怎麽說你也是我的師弟,何況你如今身上的內傷極大部分都是因九轉回天而起,總歸是我的責任。”
其實沈謝文身上的傷大部分是那群自詳正義的名門正道修士在圍剿他時留下的,九轉回天的陣法也不是沈謝文自己破開的,與其說是陣法傷他頗深,倒不如感謝陣法将封印內的時間凍結,讓他不至于流血而死。
現今仔細想來,封印住他的陣法更像是維持支撐起陣法的靈氣不穩,它扛不住壓力,自己破開了一樣。
但沈謝文卻沒說破這層隐秘的真相,反而道:“所以?”
“這是我能尋到對治療你身上內傷最好的丹藥。”裴清月道,“還希望師弟你能不計前嫌收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