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魔尊複生
魔尊複生
沈謝文是硬生生被疼醒的。
全身每一塊骨頭都如同被打碎後重組,經脈撕裂血液逆流,腦袋中鑽心的疼痛刺激得他英眉皺起,渾身發顫。
好疼啊,怎麽會這麽疼。
沈謝文忍着劇痛閉着眼默念口訣運氣療傷,周圍稀薄的靈氣源源不斷向他流來,像是被卷進填不滿的無底洞。
半響,等到身上的劇痛降下不少,他才重重吐出一口氣,微微張了眼。
他似乎處在一處隐秘的地洞裏,剩下是略微潮濕的土地,頭頂是碧天蒼穹。
沈謝文的第一反應是:這是在哪?
第二反應是:我居然還活着?
沈謝文眯着眼坐起身,單手按住還在隐隐發疼的太陽穴,腦海中不斷閃過閉眼前最後窺見的那抹沾了血色的青色身影,以及那道落在唇邊輕柔溫熱的吻。
被強制封印百年的心似乎又随之再起漣漪。
沈謝文長嘆一口氣,這次重傷令他功力大退,療傷後體內的靈氣所剩無幾,他費盡力氣爬出深坑,眼前荒蕪的一幕卻讓他有些傻眼。
“我操。”見眼前景象,他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不是吧,難道仙魔大戰直接把整個修真界都夷為平地了?”
他環顧周遭,原本流淌着靈氣的泉水盡數消失殆盡,周圍的植被枯萎,地上被雷電批下一個又一個大坑,一片生靈塗炭的景象,活像是經歷了一場毀天滅地的巨大浩劫。
眼前怪異的畫面卻沒能激起沈謝文太多探究之心,他傷勢過重,眼下當務之急是先打道回府,抓緊治療才是。
忽然!一枚子彈淩厲劃破長空,向他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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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謝文敏銳向旁一滾,子彈順着他的身側沒入土壤,他面色陰沉,發狠地盯着子彈來時的方向:“是誰!給我滾出來!”
沒人回答他,不過片刻,又有幾枚子彈接連向他襲來!
“操!怎麽還玩陰的!”
沈謝文身負重傷無心戀戰,以守為攻,躲過幾輪攻擊向後撤去,卻忽然一滑,重心不穩,直接滾落山坡!
在他滾下山不久,兩個身着黑色西服帶着墨鏡的男人來到山坡邊,望着底下與上峰截然不同被茂盛植被包裹的郁郁蔥蔥。
其中一人開口:“老大,我們現在怎麽辦?”
另一人說:“下山找!上頭說了,死要見屍!”
沈謝文一路從山上滾至山腳,直到側腰重重撞上樹幹這才停下,他側頭吐出一口血,躺在地上老半天都起不來。
“我怎麽這麽倒黴啊。”
躺屍了一會兒,沈謝文又怕方才躲在暗處的敵人從身後追來,不得不鼓足渾身力氣從地上爬起來,從地上拾了根還算結實的樹枝做拐杖,步履蹒跚一瘸一拐地向外走去。
沈謝文一路向南走,隔着老遠便望見遠處豎起的一座座鱗次栉比的高樓大廈,心裏正納悶那是群什麽東西。
忽然不遠處傳來一聲微弱的玉石碰撞清脆聲,一股危機感刺激神經,他憑借着本能反應側身向旁一躲。
一只通體如白玉的長劍飛速與他擦身而過,若不是他閃得及時,怕是不死也殘廢了。
沈謝文眼底湧現出濃重的殺意,看準時機,運氣沖繞了半圈,直沖偷襲人的方向,沉聲低喊道:“斷魂現!”
本命寶劍斷魂應聲而現,他反手一握,揮劍刺向敵人頸部。
對方也不敢示弱,立馬提劍相迎,兩把鋒利的神武相撞發出嗡嗡争鳴,接着立即後退幾步,跟沈謝文隔開三米的距離。
那人微微側着頭,不帶一絲感情地看向面前的沈謝文。
沈謝文身材高挑,身上玄色黑袍淩亂破損,四處露出流血的可怖傷痕,幾串複雜的黑色符文從他脖頸處開始纏繞,複而向下延伸,牢牢鎖在他肉身皮膚上。
頭頂束發的墨冠中間鑲着流光溢彩的紅寶石,及腰長發披在身後,發冠有些歪斜,俊美的臉上還沾着血污,正提劍粗劣喘氣。
他不曾言語,沈謝文卻在與他對上眼的瞬間,渾身所剩無幾的血液都似乎沖上腦袋,又在瞬間盡數褪去。
沈謝文面色蒼白,心如擂鼓,齒間還彌漫着濃濃的鐵鏽味:“裴清月,怎麽是你?”
面對他的咬牙切齒,裴清月對此好像很意外:“你認識我?”
他在說什麽?他怎麽可能不認識他?
沈謝文咳了兩下,唇邊又溢出一縷鮮血,邪氣一笑:“怎麽可能不認識呢,畢竟......”
他向前兩步,眼前一陣發黑,每說一個字都帶着血氣:“當初親手把重傷的我封印在三泉山的,可是我的好師兄你呀......”
語罷,他身心再度浮躁不安,身上的傷口隐約作痛,大腦腫脹發疼,腳底像是踩着一團棉花,整個人飄飄然。
裴清月微微蹙眉:“你說什麽——”
沈謝文忽然猛地噴出一口鮮血,直直向前傾倒而下。
昏迷前,他似乎感受到有人接住了他,那人身上熟悉的味道讓他安心。
他忽然想,若是就這樣死在裴清月的懷中,好像也不錯。
昏迷中的沈謝文做了個悠長的夢。
夢裏他似乎回到了當初被空度仙尊從從亂葬崗中撿回來的時候。
空度仙尊下山游歷遇見他時,他剛從一堆散發惡臭的腐爛屍體上蘇醒沒多久,整個人骨瘦嶙峋饑腸辘辘,爬了半天才從一具屍體懷中翻出半個沾了塵土的饅頭。
他也顧不上嫌髒,三兩下将那半個饅頭塞進嘴裏,大口咀嚼,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甜美的食物。
空度仙尊一見他狼吞虎咽的落魄模樣,非但沒走,反而笑眯眯對他道:“本尊瞧你你根骨上乘天賦極佳,相逢即是緣,不知願不願意作做本尊的弟子,随本尊一同上山修道?”
沈謝文咽下饅頭,擡眼望向面前仙風道骨的空度仙尊,他聽不懂什麽叫根骨上乘,也不明白為什麽說他天賦極佳。
餓得眼冒金星的他只在乎一件事:“我跟着你能吃飽飯嗎?”
“那是自然。”
“好。”沈謝文站起身,“那我跟你走。”
沈謝文只顧擦了擦臉上的泥塵,身上還穿着破爛不堪的麻衣,便被心急的空度仙尊直接帶回齊舒宗所屬的望雲山。
他們達望雲山時,恰逢宗門其餘旁系弟子聚集在中央廣場晨練,他們統一身着白袍樸素,木簪束發,遠遠看去像是一片純白的雪。
那些弟子一見空度仙尊,便紛紛停下揮刀舞劍,向他問好。
“宗主好!”
“宗主好!”
不少人都注意到跟在空度仙尊身後衣衫褴褛的沈謝文,好奇道:“仙尊,您身後那位孩童是何人?”
空度仙尊似乎對誰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擡手輕搭在沈謝文的肩膀,緩聲道:“這位是本尊收的新徒弟沈謝文,等過幾日正式舉辦完拜師禮,你們應當稱呼他一聲二師兄。”
剎那間,底下弟子帶着打量與探究的視線不斷落在沈謝文身上。
“誰?就他?”
“真的假的啊?”
略帶輕蔑與嘲諷的竊竊私語化作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将年幼的沈謝文緊緊裹住,窒息似的不留一絲空隙。
沈謝文面上不顯任何神色,呼吸卻略微急促,雙手緊緊抓住麻衣兩側的布料,太過用力指骨都泛着白。
他在外漂泊流浪的這些年見識過太多形形色色之人,最為擅長察言觀色的他,太明白那些看似道貌岸然的弟子打量目光後的嘲諷與厭惡,嫉妒與輕蔑,與不甘。
沒有人會覺得一條肮髒的流浪狗有太大的價值。
沒有人願意承認眼前這個穿着破爛又髒兮兮的小孩是他們的師兄。
空度仙尊環視一圈,比起底下人的議論紛紛,他似乎更在意另一件事:“怎麽不見清月?”
話音剛落。
一道玉器清脆動聽的碰撞聲自身側響起。
臺階上方平面栽種的萬年流蘇樹花開似雪,随着微風輕拂如初雪般簌簌而下,在漫天白色裏,一抹煙青色的身影帶着從中款款而來。
沈謝文聞聲仰頭望去,只一眼便被那張仙姿佚貌的容顏吸引走了所有目光。
從此往後千百餘年,竟是再難忘卻。
來着身材高挑,穿着一身煙青色暗紋長袍,精致腰封束在纖細的腰肢,一圈鑲着翡翠的金絲流蘇璎珞套在胸前,墨色長發間束着一根尾端帶兩節柳條的雕花古木簪子。
衣袍雖風搖曳,恍若天神降臨。
他跟在場所有人都不一樣,其他人不論衣着還是氣質都顯得格外平淡樸實,而他卻帶着一種與之格格不入的矜貴之氣。
看着倒不像是修仙求道之人,反倒像是哪位顯赫世家的名門貴公子。
那人明豔多情的桃花目不留痕跡地掃了沈謝文一眼,接着向空度仙尊行了一禮:“讓師尊就等了,沒能親自迎接師尊歸宗,是弟子失職。”
“無妨,不過你一向都是最守時的,這次是為什麽耽擱了?”
裴清月帶着如沐春風似的淺笑,“弟子方才給小師弟準備禮物去了,這才來遲了些。”
“原來如此,你有心了。”
空度仙尊聽到這個回答很是高興,反将身旁的沈謝文往裴清月面前一推:“來見見你的師兄,作為我門下唯二弟子,今後以後你們就要在一起生活了。”
裴清月不過十六的年紀,卻比沈謝文高了一大截,此時微微俯身垂眸,将手心的一個錦囊遞到沈謝文面前。
他露在袖袍外的手腕纖細膚如凝脂,腕上帶着一塊成色上品的冰玉镯。
“初次相見,此物作為見面禮,不知合不合師弟心意。”
他們兩個,一人穿着精致華貴,一人破爛麻衣裹體,站在一起一個天一個地,割裂又怪誕。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收到禮物。
沈謝文惶惶不安,小心翼翼從裴清月手中接過錦囊,聽到對方對他說:“打開看看。”
于是他便聽話地打開,裏面躺着一只由玉石打造的平安鎖。
“如何?喜歡嗎?”
沈謝文盯着那平安鎖看了幾秒,接着擡頭朝裴清月露出一抹純良無害的笑。
“我很喜歡。”他眉眼彎彎,“謝謝師兄。”
音落,不過一個眨眼間,面前的一切變作無盡的黑,他站在黑暗的中心,手裏還握着裴清月送他的平安鎖,對着無邊際的黑,茫然開口。
“師兄?”
下一秒,躺在床上的沈謝文倏然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