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豐嘉玉微微仰頭,乖乖地張口吞下連咀嚼都不用的流食。
她很清楚,自己若是拒絕進食,喂食之人會毫不留情地捏開她的嘴往下灌,她若膽敢掙紮,須臾便有一頓極富技巧的毒打落下,不會危及性命,卻能叫她疼至發抖。而她四肢皆被短粗的鎖鏈困住,便是想蜷縮着緩一緩那疼痛,卻也不能。
這一室黑暗,只有高牆上的鐵窗微微透出些光亮,空氣中還彌漫着新鮮的惡臭,那是她體下穢物的氣味,不多時便會有人來為她清理。畢竟,還有人要來享用她的身子。
初時,她以為自己是被送來做了暗娼。可很快她就發現,亵玩她的,竟是一群的老宦寺。
這群閹人天生缺了男兒勢物,又因偏思情.欲,從而宣.淫。他們性情殘暴,淫.欲極端熾盛,喜用狎具,每每都要将她折磨得死去活來。
而她在這暗無天日之處,身心俱摧,卻求死無路。
若不是懷着對那人的情意與期盼,她早在聽說阖府女眷被充官妓時便當自絕于牢中,茍活幾日,只因癡想着他會救自己出去。卻錯因自己的一腔執念,而低估了那人的狠厲。
兩世了,自己癡了兩世,愛了他兩世,最終卻都落得相似的下場…
可至少那世,她還能自盡。
陶氏在他心中,竟是比他的母親與妹妹更重要的存在麽?
她還記得夢境中憶起的前世之景。
彼時三皇子因令福公主之死開罪了聖上,又被五皇子打壓。祖父知道她心悅他,趁機在朝堂上多番為難他,私下亦頻作暗示,如此意在言外的舉動,卻都沒讓他松口求娶。
為了嫁予他,她将沈念真哄騙出內城,幽禁在一處隐秘的別院中,以此要脅他聘娶自己,他終是妥協了。
成婚當日,她着鳳冠霞帔,以喜紅遮目,以為自己夙願得成,自此便可與他情愛彌篤,鸾鳳和鳴。
可洞房之夜他酩酊大醉,連新房都沒回,徑自宿在了前院的書房。不僅如此,爾後他竟連正院都未曾踏入,她夜夜獨守空房,望月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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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幽禁之事,小姑子與婆母對她恨之入骨,疏如外客,婆母更是拿出了所謂的侯府家法去磋磨她,晨昏定省,無一不列。
而她的全部心思都用在了那個早于她入府的妾室身上,她嫉妒得發狂,以為都是那賤婢分了他的心。她對那妾室千般折磨,萬般羞辱。
可後來她發現,他對她加諸在那妾室身上的種種折磨并不在意。她甚至得知那妾室與自己一樣,入府後也同是夜夜獨眠,守着一間空院子茍且度日,最後甚至因為戕害了安平伯府的妾室,而被他毫不留情地帶去了京兆府,落罪後被處了絞死。
她便知道了,她的夫君沒有心。
既然如此,她為何要受那老虔婆磋磨?為何要憑白忍受小姑子的冷言冷語?
要怪就怪那母女二人愚蠢易欺。
崔氏既讓她親手備膳,她便花了許多銀錢尋來藩國進貢的烏香,做成魚餅與佛粥,予她吞食。
而沈念真貪圖富貴,暗慕三皇子,妄想上嫁皇室,奈何他并不理會沈念真的這份渴盼。
可她既當了人的嫂子,自然要為小姑子的婚事操上幾分心。
她拿得準那位三皇子妃是什麽樣的人。
同是嫁了心愛的郎君,卻未得到夫君的寵愛。這樣的女子,再是端莊淑惠、溫婉和順,也只是浮于表面罷了。
三皇子雖失了勢,但到底仍舊是皇家子孫,且他仙姿俊逸,素來是盛京在室小娘子們心頭的檀郎。
而對三皇子妃來說,像沈念真這樣的小娘子,有一位與三皇子分形連氣的兄長,若此人有朝一日入了三皇子府,便是後院最大的勁敵。
她借口賠罪,約了沈念真去花容坊挑選新到的素羅雲錦,在鋪中‘偶遇’三皇子妃,受了她的邀去三皇子府賞花,沈念真自然欣喜若狂。
在三皇子府,使女不當心把茶潑在了沈念真身上,沈念真只能随了去更衣,不料衣物盡褪之際,卻遭同來做客的三皇子妃之弟當場撞見,失了清白,只能嫁予了那人。
她後來才知道,三皇子妃的這位弟弟有斷袖之癖,素愛流連南風館,根本無法與女子歡好,沈念真嫁過去,活脫脫是個守活寡的下場。
呵,她說什麽來着?
三皇子妃,亦非善類。
崔氏久嗜烏香,濕毒侵體,染了足心惹痛之症,且不時眩暈,步履艱難,爾後只能卧病在床,形容枯槁。神魂不清之際,還會破口大罵自己的兒子有眼無珠、冥頑不靈,私違母之意,棄五皇子與三皇子結交,而今累得侯府複興無望。
不多久後,三皇子不知由何處得了五皇子私通契丹的證據,這便意味着,早前将令福公主送到兩軍陣前的,竟是五皇子。
此事引聖怒滔天,朝中百官嘩然。五皇子見事情敗露,幹脆舉兵發起了宮變,被一舉擒獲,跟着他一道舉事的潘國公府、安平伯府亦被抄家下獄。
天子激憤難消,數罪并落,将五皇子直接判了死刑。而潘皇後赴天子宮中仆地求情,遭駁斥後竟戮襲天子,致天子當場薨世。
三皇子即位後,她祖父亦知處境艱難,速速上了表乞休歸鄉,經新天子幾番假意挽留後,終得了禦批。
臨走之際,料想他不會善待自己,提了和離之言,卻被他斷然拒絕。
祖父再是疼愛她,豐府仍在朝為官的子孫卻齊齊哀求祖父舍了她,莫要得罪新天子近臣。
想她亦是癡傻無比,聽說他拒了和離,心下暗喜,誤以為他是在乎自己,不願與她分開,便也擰着不願跟祖父走。
新天子即位後,他繁忙了好一陣,她也日日在院子裏翹首以待,等着他忙完朝中事。
偶爾也會去看看府中那位婆母。
崔氏那時已現瘋癫之狀,口誕橫流,甚是惡心。她怎麽會願意親自服侍那老瘋婆,每每只是站在門口看她一眼罷了。
畢竟往日磋磨過自己的人成了神憎鬼厭的模樣,她心中自是舒暢。
不久後他升任三司使,她便也成了豪眷貴婦們競相巴結的對象,邀她去府中作客的花箋子接到手軟,奉承的話兒比她未嫁時聽得還多。
雅集宴會去的多了,自然能聽到不少新鮮事。
比如宮中傳言,新天子看中了一位民間女子,不顧大臣的反對,将她立為了四妃之一的德妃。此女自入宮後便得了聖上獨龐,更有秘聞,此女居然肖似天子的姑祖母,即那位已逝的令福大長公主。
待這消息走到德妃懷了龍嗣時,他終于得了空閑,可她等到的,卻是為婆母侍疾的處罰。HτTpS://ωwω.KαΝsHUSHǐ.cǒm/
任她哀淚流盡,哭聲凄滄,鐵石心腸他仍是發賣了她身邊的所有丫鬟婆子,并命人強行将她送到崔氏房中,不許她踏出房門一步。
她後來才發現,下人每日送去給她的吃食中,竟也摻了烏香。
很快,她也如崔氏一般,每日氣短神昏,搖頭晃腦的只知吟嗚瘋哼,時而以頭撞牆,涕泗橫流,甚至天癸不斷,下人卻連月事帶都斷了供給。
糊塗時,她偶爾能自房中望見他的身影,洞房之夜喜燭爆花,他與她溫柔缱绻。
清醒時,她忍着惡心想去伺候崔氏,希望崔氏能好起來,她便也能出了那地牢一般穢氣沖天的屋子。可崔氏的瘋症更甚于她,她每每靠近便被崔氏抓頭撓臉,甚至拳腳相向。
她亦是高門貴女,大臣之婦,何曾受過這樣的對待,眼看崔氏如油燈耗盡一般死熬,幹脆以軟枕捂死了崔氏,而她自知死罪難逃,也不原再受這人世間的折磨,亦摔了碗碟,割腕而死。
為何這世她未能與他再續夫妻之緣?
若再來一世,她定要提前斷了他所有的路、折了他的翼,然後帶他離盛京,與他朝夕相對,修琴瑟之好。
若塵世再無繼往,至少,他曾經屬于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