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我不喜歡不聽話的玩偶。”◎
餐廳的布局精致奢華, 頂上的水晶燈随着游輪的起伏緩緩晃動,水滴狀的墜飾在地面上留下零星的陰影。
地毯柔軟,踩在上面像是被動物的絨毛包裹, 暖暖的。
卡座裏, 真皮的座椅靠背舒适柔軟, 雙層的玻璃桌面內鑲嵌了不少碎鑽和珊瑚海草。
一切都很好, 直到侍者端上了第一盤菜。
——橢圓狀的大盤子,裏面躺着一條死不瞑目的魚。
魚大概有半米那麽長,張着嘴露出尖銳的牙齒, 背脊上帶着粗厚的尖刺,泡在一層淺淺的綠湯之中。綠湯上面還漂着幾簇造型扭曲的藻類生物。
詭異的綠湯冒着熱氣, 像是剛熬出爐的毒藥。
“……”
一片沉默。
顧懷謠看向李繼權:“你不是餓了嗎?”
李繼權:“……”
我就算是餓死了,也不可能吃得下這種東西啊!
“沒事沒事,肯定不止一道菜, 還會有其他的……”蘇坡安慰的話還沒說完,下一道菜端上了桌面。
——黑乎乎的一團“鋼絲球”, 刺上面冒着綠汁, 看上去半軟半硬, 還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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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海膽?”但是刺上面冒出來的詭異綠汁是什麽?蘇坡沉默了。
緊接着, 一壺墨綠色的飲料端上了桌面。
侍者微笑道:“這是特制的瓜果蔬菜汁,在海上度假, 還是要多攝入瓜果蔬菜的哦。”
雖然但是,結合起前面兩道菜,很難不懷疑這“蔬菜汁”是用什麽毒藥熬制出來的。
“就沒有什麽正常點的東西嗎?”紀舒終于忍不住道。
侍者繼續微笑:“這些都是當日捕撈的,絕對新鮮。”
“……”
銀色長發的男人在一片沉默中起身。
江衍下意識開口道:“冷靜, 規則說了不可以對工作人員動手!”
男人置若罔聞, 越過侍者, 走向了後廚的方向。
“……?”
“他這是要做什麽?”李繼權茫然道。
“親自下廚吧。”顧懷謠道。
侍者連忙上前阻攔:“先生,這不合規定吧?”
“哪條規定?”男人腳步沒停。
“……”
好像确實沒有不許下廚的規定。
侍者笑容僵了僵,餘光瞥見了後廚門口的标志牌,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松了一口氣道:“先生你看,後廚這裏有标志牌,‘游客止步’。”
男人停頓了一瞬,伸手将标志牌摘了下來,捏碎。
“現在沒有了。”男人說着,繼續朝裏走去。
侍者:“……”
真的從來沒遇見過這樣的游客!
——
侍者攔不住執意要去後廚的男人,只好去而複返,回到了餐桌前。
他試着露出以往總能将游客們吓得面無血色的詭異微笑:“浪費食物是不好的行為,希望各位游客文明度假,珍惜資源。”
與此同時,黑字出現在衆人面前:
【浪費食物超出一定範疇,将會受到來自海底神明的懲罰^-^。】
這是要強制他們食用這些詭異的東西了。
江衍聞言皺了皺眉:“按理說,不至于這樣步步緊逼的。”
“可能是看我們太順利,加大難度了吧。”蘇坡道。
“所以,這些要怎麽處理?”紀舒嫌棄地移開了目光。
吃是不可能吃的,連看都覺得辣眼睛。
顧懷謠:“也沒指定要由誰來吃。”
思路豁然開朗,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侍者身上。
侍者:“……”
溜了溜了。
江衍不知何時已經起身,手搭在了侍者的肩上。也沒見他多用力,侍者卻一動都動不了地被禁锢在了原地。
“先生,游輪上禁止對工作人員發動攻擊。”侍者皮笑肉不笑道。
“誰要攻擊你了?只是想進行一些友好的交流而已。”江衍微笑着,将侍者按在了座位上。
“你們自己人做出來的料理,應該很值得放心才對。”江衍稍稍施力,按在了侍者的後腦勺上。
“先生……這……不合規定……”侍者強忍住慌亂,臉色有些發白。
“看你說話都不利索了,先喝點蔬菜汁潤潤嗓子。”紀舒說着,倒了滿滿一杯內容不明的綠色液體,放在了侍者面前。
眼看着墨綠色的液體越來越近,侍者終于忍不住掙紮起來,慌亂之間,碰翻了面前的杯子,墨綠色的液體盡數灑在了身上。
潔白的襯衫被染了色,侍者瞳孔驟縮,下一刻,那液體竟然憑空燃起了綠色的火光。
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侍者拼命地掙脫了束縛,朝窗戶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去,片刻之後,窗外傳來了“撲通”的水聲。
“跳下去了。”江衍走到了窗邊,朝外望去。
窗外是一片汪洋大海,海面上漂着一套白襯衫和黑外套,卻看不見侍者的身影。
衆人收回目光,再看向桌上那幾道泛着綠光的菜,臉色沉了下來。
“惡意在增強。”黎樾難得開口,眼中隐隐流露出不悅。
“的确,無限流的世界意識往往喜好殺戮,長時間沒有人按照它預想的道路死亡,就會變本加厲地增多死亡條件。”江衍垂眸思索道。
“不過這才是第一天,就這麽迫不及待,應該是有什麽刺激到它了。”
回想起不久前那一瞬間瀕死的危機感,江衍的目光不由望向了顧懷謠。
顧懷謠像是毫不在意目前的處境,從随身攜帶的包包裏拿出了一個娃娃。
娃娃臉上挂着甜美可愛的燦爛笑容,穿着粉嫩的蕾絲小裙子,短胳膊短腿,圓圓滾滾的。
顧懷謠屈指在它腦袋上輕輕一敲,娃娃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黑不溜秋的眼珠輕輕顫抖,寫滿了大大的抗拒。
江衍小心翼翼地問:“這是什麽道具?”
顧懷謠眼都沒擡:“剛剛抓娃娃抓到的。”
江衍:“?”
“抓到的娃娃能用?”李繼權驚訝道,“它竟然聽你的?”
“抓到了,不就是歸我了嗎?”顧懷謠理所當然道,“所以,聽話也是理所應當的吧。”
娃娃:“……”
并不,只是迫于威勢,不得不聽。
顧懷謠拍了拍娃娃的腦袋:“乖,吃東西吧。”
娃娃面露菜色,連連後退。
顧懷謠見狀,将它握在了手上,像是真心實感地疑惑道:“你們鬼怪之間,不就是喜歡互相吞噬的嗎?”
娃娃:“……”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是……就算是鬼怪之間的相互吞噬,講究一點的話,也是對對方的顏值有點要求的。
“又不會吃壞肚子,還可以變得更強,不好嗎?”顧懷謠的手指移到了娃娃的頸側。
像是只要娃娃表達出一絲的“拒絕”之意,她就會毫不留情地擰斷它的脖子。
娃娃:“……”
死亡的威脅下,娃娃果斷屈服了。它閉上眼,張大了嘴,深吸一口氣。
森森鬼氣從死不瞑目、奇形怪狀的魚和綠色的湯汁中溢出,源源不斷地被吸入鬼娃娃的口中。
鬼娃娃的身軀緩緩膨脹,等第一道菜徹底消失的時候,原本平坦的肚子已經高高鼓了起來,甚至還打了個飽嗝。
顧懷謠見狀,滿意地點頭,把第二道菜推到了它面前。
鬼娃娃只覺得體內的力量從未有過地充盈起來,身軀膨脹的同時,心也“膨脹”了起來——它眼珠骨碌一轉,毫無征兆地撲向了顧懷謠。
口中的利齒發出慘綠的暗光,只要咬到任何地方,尖銳的利齒都會瞬間突破表層的皮膚,慘綠的毒汁滲入血液,斃命只需要頃刻之間。
“小心——!”
現在才提醒已經太晚了。
鬼娃娃對自己的速度和出其不意信心滿滿,臉上露出了猙獰的笑容——讓你這般逼迫我,自尋死路了吧。
顧懷謠神色淡淡,像是早就預料到會有這一出,随手豎起一根筷子,立在了鬼娃娃一躍而起後的必經之路上。
“铛”地一聲,鬼娃娃的腦袋不偏不倚地撞在了立起來的筷子上。
明明是木制的筷子和布做的身軀,卻發出了清脆的金石之聲。
鬼娃娃暈頭轉向,臉朝下掉在了桌子上,半天沒有動靜。
開口提醒并正要上前阻攔的蘇坡:“……”
經歷了剛才的“驚險時刻”,顧懷謠卻毫不在意似的,用筷子戳了戳趴在桌上不動的鬼娃娃:“起來,還有一盤呢。”
鬼娃娃:“……”
——
解決了所有的黑暗料理,鬼娃娃已經從一個巴掌大小的玩偶變成了小嬰兒那麽大。
身上萦繞着森森鬼氣,漆黑無光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人看,加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很是瘆人。
“它吞噬了那麽多東西,會不會不可控?”李繼權心裏發怵,眉頭緊皺。
紀舒聞言舉起了手中的筷子:“那……動手解決掉?”
鬼娃娃聞言一個激靈,瞬間變臉,暗沉沉的眼珠氤氲出了一層水霧,微微低着頭,癟着嘴,一副要哭未哭的樣子。
配合上那短胳膊短腿的身軀,确實惹人憐愛。
但是,一想到它剛才試圖攻擊人的一幕,還是沒法放心地把這麽一個隐患留在身邊。
正猶豫着,銀色長發的男人從後廚的方向走了回來,身後跟着幾位侍者,小心翼翼地端着盤子。
餐盤陸續放在了桌上,色香味俱全,與先前的那些簡直是雲泥之別。
還真是個大廚啊?!
以為“親自下廚”只是在開玩笑的衆人震驚了。
“挑了正常的食材動手,不用擔心。”男人開口道,目光卻只落在顧懷謠身上。
顧懷謠淺淺一笑,心情還算不錯。
“哎,那個娃娃動了——!”
趁衆人分神的工夫,鬼娃娃忽然從桌沿一躍而下,朝外跑去。
正好站在外側的男人一伸手,将小短腿娃娃拎了起來。
娃娃被拎着衣領,張牙舞爪地還打算掙紮,顧懷謠的目光輕飄飄地落在了它身上。
“我不喜歡不聽話的玩偶。”顧懷謠淡淡道。
娃娃瞬間一個瑟縮,不敢動彈了。
“那就先由我來保管。”男人說着,用一根線拴在了娃娃的脖子上。
吞噬了那麽多的鬼氣,應該還有別的用處,直接扔掉可惜了,這樣正好。
顧懷謠點了點頭。
娃娃落入男人手中,又像寵物一樣,被栓了根線在脖子上,心中甚是不甘。但礙于顧懷謠的存在,不敢明目張膽地動作,只不動聲色地扭過頭來,趁沒有人注意,用尖銳的牙齒撕咬那根線。
然而,看上去平平無奇的細線,卻無論它怎麽努力,都沒有半點磨損的痕跡。
“……”
娃娃咬到牙都酸了,都不見一點成效,低下頭,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這些人都好可怕。
——
吃飽喝足後,衆人離開了餐廳。
侍者笑容僵硬地目送他們離開,并“友情”地提醒道:“下午風浪較大,為了您的安全,最好在船艙內部活動,盡量不要在甲板上逗留。”
說完,餐廳的門關閉了。
“怎麽說?現在去哪?”紀舒把玩着手中那支沒有歸還的筷子,問道。
顧懷謠:“甲板吧。”
李繼權:“……”
真就如此“叛逆”嗎?
江衍贊同道:“我也覺得應該去甲板上。”
“為什麽?”李繼權忍不住問道。
“一個再三被提到‘盡量別去’‘去了也不要長時間逗留’的地方,不是很可疑嗎?”江衍看向顧懷謠,“你也是這麽覺得的吧?”
顧懷謠:“只是想去吹吹風。”
“……”
行吧。
通往甲板的門還是被鐵鏈纏着,電子鎖發出規律的“滴滴”聲響。
黎樾握住長刀,刀身上一瞬間燃起炙熱的火焰,隔着幾米都能感覺到迎面而來的熱浪。
【船艙內禁止使用……】
黑字剛浮現出半句,黎樾已經揮刀自上而下地斬在了鐵鏈上,如吹毛斷發一般,鐵鏈應聲斷開,散落在地上,斷口處還可以看見一點熔化的痕跡。
随後,她擡眸看向黑字,刀身上的火焰像是無聲的威脅。
黑字:“……”
推開門,鹹腥的海風撲面而來,帶着潮濕的水汽,将船艙裏的沉悶一掃而空。
甲板上空無一物,沒有想象中的怪物,也沒有任何侍者或是船員。
四周都是一望無際的海,連遠處山巒的輪廓都看不見了。天空中雲霧缭繞,仿佛醞釀着一場風暴。
陽光被遮擋在雲層之後,海面與天空之間都是一片冷色調,遼闊而不近人情。
身後的船艙內,昏黃的燈光仿佛一座燈塔,無助地飄搖在風浪之中。
“這樣的景色中,總會感受到人類的渺小。”李繼權忽然感慨道。
“現在不是感懷人生的時候,”江衍探出頭向欄杆外望去,游輪附近的海面翻着白浪,格外騷動,“航線再偏移下去,就更難返程了。”
“需要一些定位和辨別方向的手段。”蘇坡說着,從懷裏取出卡片,召喚出了一只肉嘟嘟的鴿子。
鴿子一睜眼看到甲板上的這麽多人,大腦直接宕機,蜷縮在了原地不敢動彈。
“它有點社恐,平時也不出來,”蘇坡解釋道,“不過對于方向和氣息很敏銳。”
正說着,鴿子驚恐地退後了數步,離顧懷謠的方向遠了一點。
蘇坡:“……”
為什麽他的這些小動物,要麽就黏她,要麽就怕她,難道真的不能有正常一點的嗎?
“可能是感應到了這個娃娃的氣息吧。”站在顧懷謠身後的銀發男人說着,不動聲色地收斂了一點上古狐族的氣息,又拎了拎手上的繩子,繩子末端的鬼娃娃一臉怨念。
原來是這樣。蘇坡安撫性地給還在驚恐的鴿子順了順毛。
蘇坡忙着和大腦宕機的鴿子溝通,其他人則是開始在甲板上搜索觀察。
顧懷謠接過那根拴着鬼娃娃的繩子,在娃娃驚懼交加的尖叫聲中,将繩子釣在了游輪之外。
娃娃變調的尖叫聲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發生什麽了?”黎樾第一個趕了過來。
顧懷謠望着近處的海面:“想看看游輪周圍的都是些什麽。”
海浪一層一層地拍打在游輪上,翻出白色的浪花,而浪花之下,竟藏着無數奇形怪狀的魚。
嗅到了娃娃身上誘人的氣息,魚争先恐後地躍出了海面,張口欲咬。尖銳細小的牙齒泛着幽幽綠光,吓得娃娃蕩起雙腿,又驚動了更大的一片範圍。
“嘶,竟然這麽多,密集恐懼症都要犯了。”紀舒感嘆道。
“所以,就算知道了方向,有這群魚擾亂航線,也根本無法返程。”江衍說道。
顧懷謠将面色慘白的娃娃拎了回來。
一片慘淡的烏雲緩緩移動到了游輪上空,海風刮得更猛烈了,浪花也打得更高,幾乎沖上游輪。游輪晃動的幅度加大,讓人有些站不穩。
江衍目光沉沉道:“該回去了。”
然而,出來時的門不知何時又被關上了,內部重新纏上了鐵鏈,甚至堆上了厚厚的沙袋。
黎樾故技重施,強行破門,火焰的光彩在陰雲密布的天色下格外耀眼灼目。
與此同時,一道巨大的浪花打上了甲板,兇猛的魚群借着海浪的力,一躍而上,鋪天蓋地地湧上了甲板,甚至在半空中就張開了嘴,利齒不斷開合。
欄杆邊的顧懷謠不緊不慢地擡眸,目光望向了海底深處。
海浪忽然靜默了一瞬,随着浪花翻湧而來的惡意忌憚似的停在了數米之外,不敢靠近。
魚群失去了源源不斷供給的力量,墜落在甲板上,無力地拍打尾巴,掙紮求生。
顧懷謠視若無睹,滴水不沾身地穿行而過,順便讓手中拎着的娃娃解救了一下滑倒在甲板上,正和一條張着血盆大口的魚面面相觑的李繼權。
回到了船艙內,李繼權還是一陣腿軟,他伸手擦了擦腦門上的汗,長長地松了一口氣:“不行了,以後再也不想經歷這種刺激的東西了。”
他臉色看上去不太好,渾身濕透,和一旁泰然自若的顧懷謠對比鮮明。
“你個人資料上填的那些……真的不是胡編亂造的?”李繼權忍不住問道。
顧懷謠回想了一下,除了年齡那一欄,她省略了修仙界的幾百年,其他都是如實填寫的。
于是坦然地點了點頭。
李繼權回想起她在個人資料上填寫的那些養寵物種花的經歷,不由感慨道:“看來修身養性是真的很重要。”
“等回頭有空了,我也試試,看能不能變得像你這樣雲淡風輕。”
“對了,你當年都養了些什麽?種的什麽花?有沒有推薦的?”提起這些,李繼權忽然來了點精神,好奇問道。
顧懷謠:“……”
養的東西種類比較龐雜,縱向可以追溯到上古時期的血脈後裔,橫向可以遍布海陸空各個種族。
至于花嘛……大多都是天山雪蓮那一類不太好養活的。
顧懷謠沉思片刻,最終結合自己的經驗,給出了比較籠統的建議:“其實不用那麽費心,随便撿點什麽回來就行了。”
當年正是被顧懷謠偶然撿回去的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