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半邊山海（十九）
半邊山海（十九）
蘇近月端着喜燭，就像是拿着燙手山芋，拿也不是，扔也不是，不知道該怎麽處理。
說實話，她之前為了找當事人，也和傅言一起兩個人在車上睡過，當然是一人在駕駛座上盯梢，一人躺後排打盹的，純潔的工作關系。
那她和江潮生之間也是純潔的工作關系啊！
怎麽就感覺這麽奇怪呢？
一定是昏暗環境，燭光搖曳的鍋。
蘇近月很快便用理智的思維，邏輯的思考，将自己的心神動搖，歸結到目前這種罕見環境外因的影響之上。
畢竟這喜燭喜被附加的愛情婚姻元素太濃烈了，很難不讓人聯想。
江潮生檢查完相機拍攝的內容，在手機備忘錄裏記錄下明天再度去踩點要注意的事項，擡頭就看到蘇近月端着燭臺站在床邊。
他這才反應過來，房間內只有一張床，一條被子。
看來謝岩還真沒騙他，這大頭菜村的傳說真的靈驗，機會還真就來了。
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他想要的是兩情相悅，真心以待，而不是現在情勢所迫。
于是江潮生摸了摸鼻子，将相機收起，然後把衣服包鋪到了床的踏板上：“姐姐你放心睡吧，有我守着呢，不會有豺狼進來把你叼走的。”
蘇近月雖然于感情上總是慢半拍，但卻知道江潮生這是出于對她的尊重，恪守着紳士禮儀。
也不能真讓他就在這地上直接這麽睡一晚。
江潮生正準備拿包做枕頭躺下，就感覺到一團柔軟的布料落到了頭頂。他扒拉開，發現是本來墊做褥子的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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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順着被子被抛下來的方向看去，只見蘇近月把蠟燭放在床頭，然後把被子一半壓在身下，另一半另一半裹身上蓋着，一張被子被她裹成了睡袋式樣，倒是又有墊的又有蓋的。
蘇近月大概以為江潮生看她，是想學習怎麽把被子裹得舒服，就又用擡腳用力一踢，然後雙手扯着被子頭的兩腳迅速一卷，給江潮生再度演示了一遍。
只是這麽一撲騰，被子掀起的風把放在床頭的蠟燭給吹滅了，頓時屋內一片黑暗。
沒有了光線，視覺捕捉不到信息，聽覺就變得分外敏銳。
屋內只聽到兩人均勻綿長的呼吸聲。
就在江潮生以為蘇近月已經睡着了，蹑手蹑腳地爬起來準備摸黑把被子墊好，就看到蘇近月睜着眼睛看着他。
眼神明亮，在這一屋黑暗中如同皎潔明月。
一時間，江潮生忘了該如何說話，還是蘇近月先打破了這份安靜：“雨停了。”
“嗯。”
“我有些睡不着。”蘇近月坦誠說道。
她不是會把想法事情憋在心裏的人，因為內耗無用，這種無效的做法不符合她的處世哲學和行為邏輯。
遇到問題，就分析問題，把它解決掉。
這是蘇近月一貫的行為辦法。
“我覺得可能是很久沒和大自然近距離接觸了，有點興奮。”蘇近月理性分析着。
畢竟她上次去爬山，好像還是前年君達律師事務所團建。那次她還沒爬成，剛從纜車上下來，就接到委托人的電話，麻溜地站都沒出，就坐上了下山的纜車，趕緊幹活去了。
算起來，和江潮生一起來無山踩點，還真的是這幾年來的第一次爬山。
蘇近月說這話的時候很符合她一貫的冷淡平靜，但是江潮生還是能聽出蘇近月話中隐隐的雀躍。
一貫成熟冷靜理智的蘇近月，會因為在山上留宿而激動的睡不着覺。
這個認知讓江潮生覺得此時眼睛亮亮看着他的蘇近月，分外可愛。
于是他提議道：“睡不着的話，要不要出去看看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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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避免引發山火，蠟燭自然是不可能帶出來照明的，蘇近月和江潮生只能憑借着月光和星輝辨識着腳下的道路。
幸好雨後夜空明亮，江潮生擡起手臂，以一種恰到好處的距離，輕輕地環抱着蘇近月的肩膀，帶着她一起悄無聲息地穿過雨後的森林，踩着濕漉漉的土地。
夜風裹挾着濕潤的水汽吹過，舒雅沙沙作響，泥濘的地面殘留着雨水的氣息，散發着草本的芬芳。
江潮生的手掌溫暖柔軟，在黑夜中傳遞着無聲的守護，讓蘇近月的心并沒有因為這片黑暗而擔憂起來。
不知是他們運氣好，而是江潮生在來大爺家時有留心注意過路，在森林中穿行沒多久，他們就來到了一片寬闊平坦的，由大塊大塊石頭組成的平緩地塊。
“到了。”江潮生松開手。
已經習慣江潮生掌心溫度的肩膀，因為暖源的離開，而感覺有些空蕩蕩的，蘇近月下意識地用自己的手去摸了摸肩膀，随着江潮生的視線看去，便一時間什麽也顧不上了。
這裏視野開闊，夜空中星星熠熠生輝，銀河如同銀帶般穿越夜空，仿佛在遙遠的天際流淌。
原來銀河真是在黑暗夜空中綴滿了流光溢彩的碎銀。
遠離了城市的喧嚣，沒有霓虹燈的閃爍，星空顯得格外的清晰而壯麗。如同寶石般璀璨的星星排列在天幕上，仿佛一副絢麗的畫卷，浩瀚壯美。
入夜的無山寂靜而寧謎，只有微弱的昆蟲鳴叫此起彼伏的響起，好像彈奏着歌頌星空美麗的交響樂。
蘇近月擡起手，用手虛虛地沿着銀河的行跡描繪着，感受着銀河無邊無際的延伸。
仿佛能夠穿越時間和空間，靜谧如同長河，騰躍如同火焰，在黑暗底色中閃現出生命的力量，彰顯着永恒的存在。
蘇近月凝望着星空銀河，而江潮生正凝視着蘇近月。
微風穿過樹林，帶着淡淡的松香氣息，卷挾着濕潤的水汽，吹拂着蘇近月的臉頰。
她的長發被風吹起，随風而舞。
她的眼睛像是一潭靜谧的湖水，倒映着銀河的光輝。
今晚夜色真美。
江潮生在此刻明白，這句話的含義。
當無邊的愛意無法言明，千言萬語都描繪不出所愛之人的美好，和心中這份情感的濃烈。
那麽最後，也只能慨嘆一句：
“今晚夜色真美。”
蘇近月看向江潮生，只見他笑的溫柔缱绻，仿佛是星光在他的臉上投下的柔和光芒。
他的眼眸如同一汪清泉，閃爍着晶瑩剔透的光澤。
“嗯，真的很美。”
好像在這種場景氛圍下，說其他的話都顯得有些多餘蒼白，蘇近月不由自主地，順着江潮生的話，慨嘆了這麽一句。
江潮生知道蘇近月說的今晚夜色很美，和他說的并不是同一個意思。能夠一起欣賞星空，已經算是勝利的開始了。
只是心裏難免還是有些酸澀。畢竟人是種很難知足的生物。
他一開始想着是能夠一起拍電影就好，然而開始拍電影後，他又想着，近一點，再近一點。
江潮生移開同蘇近月對視的目光，他怕再多看一會兒，他心中滋生出來的黑暗面，就會在這夜色之中，生長壯大。
“可惜今晚月亮被雲層擋住了。”
可能是江潮生上一秒還在文藝感嘆夜空之美，下一秒就像是興沖沖到公園，結果發現下雨了沒能玩成的狗狗一般，委屈的嘟囔，蘇近月忍不住笑了：“如果看到月亮的話，可就看不到這麽美的星星了。”
“月亮本身是反射太陽光發光的，當它距離地球較近時，它的亮度就會遮蓋住星星，是它們變得不太明顯。”
“當月亮被雲層遮住時，我們就能看到更多的星星，因為星星本身是遙遠的恒星，在沒有月光幹擾時，它們的光芒就很容易被我們看到。”
……
江潮生：“我沒記錯的話，姐姐你學的是文科吧？”
蘇近月眨眨眼：“對啊，我法本，當然是文科。”
蘇近月琢磨過來江潮生問這句話的意思：“不是你說的嗎？刻板印象不可取。”
“我只是從科學理性的角度去和你分析，為什麽今晚沒有看到月亮的原因。知道這個原因之後，也就不會為沒有看到月亮而遺憾了。”
“而且法律也算是文科中的理科了，保持邏輯的清晰，分析問題的現狀，這是作為一名律師的基本職業素養。”
江潮生覺得不太妙。
畢竟此情此景，放在任何一部浪漫愛情電影裏，都已經足夠男女主角修成正果了，最起碼也得是個星空下剖明心跡，表白的名場面。
明明一開始進展的還是不錯的，怎麽蘇近月就不按常理出牌，硬生生的把這種浪漫氛圍，給扭轉到科教頻道了。
更不妙的是，這樣的蘇近月，他好像更加喜歡了。
“不過我會習慣性地這麽去想，是因為這種思維邏輯，能夠快速高效的解決我遇到的問題。”
蘇近月知道，和狗狗談下雨是地球水循環的一部分這種事情，狗狗并不在意，狗狗想要的是新的玩具。
于是蘇近月指着夜空中最明亮的一顆星，說道：“那是北鬥七星的瑤光。”
“因為它自身的亮度足夠高，所以即使月亮出來，也很容易在天空中觀察到。”
蘇近月看向江潮生，笑吟吟地接着說：“所以，只要自身足夠明亮，那麽不管什麽時候都能被看見。”
“人也是這樣。”
所以說，不要用刻板印象看人嘛。
用邏輯和理性來思考，也不妨礙詩意的闡發和哲學的思辨。
這招對江潮生這個藝術家果然很實用，江潮生聽了這段話，便用手摸着下巴，擡頭看看北鬥七星，又轉頭看看蘇近月，顯然是在思考着。
“我知道了！”江潮生突然一拍手，顯然是想明白悟了。
果然他表現的這麽明顯，蘇近月不可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蘇近月這是在委婉地點明，自己還要更加努力。只有提升自我，才是增強自己的競争力，吸引蘇近月的目光，贏得蘇近月的芳心。
而專注提升自我，自然從做好眼前事開始，那當然就是專心致志把《山海》電影給拍好啊！
原來蘇近月是在提醒自己要加快《山海》的拍攝進度，把控好拍攝質量。
江潮生右手握拳，暗自下定決心，一定要将《山海》拍好，而一旁的蘇近月見江潮生似乎是順着她的話語，感悟宇宙的樣子，想着果然不愧是藝術家。
蘇近月，果然還是吃了，刻板印象的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