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舊色墨城6
舊色墨城6
彭川但到這一幕內心不是沒有觸動的，他能想象到當年的小五也是這樣，想去看看更精彩更豐富的世界，帶着決心，不惜以生命為代價，走出了山。
吃過了飯，阿爸帶着彭川拿了一壺酒出門了，聽阿媽說是要去高臺山上看小五。
高臺山，是墨城內一座最遠最高的山。墨城人信神，他們相信把人安葬在一個最靠近天神的地方，神就會保佑逝去的靈魂，聽到人們的內心的祝福，保佑他來世不再受苦難。
彭遇回到屋子裏開始處理工作，而程雲陪着阿媽坐在院子裏織布。
織布機看着很有年代感，木頭的顏色深而亮。彩色的線在阿媽手裏靈活地穿梭，慢慢成了一截漂亮的布。
屋外傳來敲門聲，然後一群小孩子蹦蹦跳跳地進來，看到程雲都很開心地圍了過去。
一個看着年紀稍微大一點的男生手裏拿着一本羊皮書，上面是程雲看不懂的字符，隐約還看見一些手繪的圓形圖案。
原來，大家中午的時候看了程雲自己做的手賬本，吃完飯小朋友們在一起開了個小會，也想給程雲看看自己比較珍貴的東西。可想來想去發現并沒有什麽能和那本精致的手賬相匹配的物品，就在大家沮喪的時候，方才領頭進來的男孩突然一拍小板凳，帶着大家興沖沖地找了長老。
然後拿到了這本墨城人記錄天象的古書，大家圍坐在一起，一人一句地插着給程雲講了祖祖輩輩傳下來的星宿故事。
孩子們的這個舉動讓程雲眼睛熱熱的。
羊皮書上畫的月相變化很多很詳盡，程雲也認識了一些墨城的文字，才發現偏象形的比較多，慢慢猜測體會也很有意思。
年紀稍微小一些的孩子有些故事也不曾了解，就這麽坐在程雲身邊小腦袋貼着程雲。程雲溫柔地摸了摸孩子的頭，然後認真地停大家講的天象變化，出現分歧的地方也會問問旁邊還在織布的阿媽。
陽光就這麽暖暖的曬着，程雲覺得無比的惬意，甚至有還有小孩子聞着程雲身上淡淡的香味就這麽睡着了。
等到阿媽的布織出了一大片，去山上的彭川也回來了。一進家門就看到一群小孩子圍着程雲，在織布的阿媽也笑着說話。
阿媽也看到了進門的阿爸也彭川，于是把手上的線整理好起身去做飯。小孩子們不舍地跟程雲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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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川回去換了身衣服，就看到程雲坐在廚房門口的小凳子上發呆。
“怎麽了一個人坐這，彭遇呢？”
一道陰影遮住了面前的太陽，程雲擡頭，視線順着一雙長腿上移，再到寬闊的肩膀，以及帥氣的五官。
“彭遇好像工作還沒弄完，我想進去幫阿媽，但阿媽不讓。”
彭川拿出手機掃了一眼，然後直接蹲了下來
“你想在墨城呆多久，接下來怎麽打算的？”
程雲這才意識到确實離過年沒剩多少天了，于是趕緊說出自己還想去的地方
“過年之前去西藏的話還來得及嗎？”
彭川想了想
“來得及，我們坐火車進藏，但是去不了太多地方。”
程雲的眼睛亮了亮
“那我們什麽時候走呢？”
“明早吧，今晚太晚了上路不安全。”
程雲點點頭，旅行時的出發再正常不過，只是程雲一想到小五的阿爸阿媽和那群乖巧可愛的小朋友內心就隐隐有些惆悵，不知道什麽時候還能再來。
彭川趁阿媽做飯的時間，去找了族長，告知了明早動身的消息。族長摸了摸手裏的拐杖，讓彭川吃過飯帶着大家到小廣場上來。
吃飯的時候彭川把消息告訴阿爸阿媽，阿爸阿媽笑笑，告訴彭川帶着兩個小姑娘先去，還拿出了三個新的草編凳讓他們帶着。
程雲一開始不太明白，直到去到了小廣場才知道為什麽要帶着小凳子。
廣場中央點了一個很大的火把大家圍着坐在一起。墨城人比起舞蹈更喜歡唱歌，族長先起了頭，說話時有些蒼老的男聲在歌唱時洪亮高昂，帶出陣陣的回音，大家歡呼一聲開始一人一句地接了下去。
原本程雲是坐在彭川旁邊的，但是小孩子們一看到程雲就開心地跑了過來，慢慢彭川就被擠遠了。
程雲摸了摸手裏的相機，有些心動，看着之前帶着羊皮書來找自己的小男孩阿卓，問道
“阿卓，姐姐可以給你們拍個照片嗎？”
小孩子們開心的點了點頭，程雲選了一個光線不錯的位置讓大家站好，然後摁下了快門。
“好啦，你們快過來看看。”
小孩子們紛紛圍着去看，看着喜歡得不行，阿卓小聲地詢問
“姐姐，我們可以跟你一起找嗎？”
“當然。”
程雲把相機遞給了彭遇，然後蹲在小孩子中間一起笑着看向鏡頭。
到了最後，程雲幫彭川和小五的阿爸阿媽一起拍了照片，也幫墨城的族長和長老們一起拍照，甚至又重新回去家裏拿出三腳架，設置自動拍攝給大家所有人都拍了照片。
高高的火把上燃燒着大家的熱情和回憶，程雲擡着相機胳膊有些酸，但心裏卻無比的開心和滿足。
第二天一早，太陽剛剛升起，彭川就輕輕敲響了門。為了不讓阿爸阿媽再忙活着送別，程雲和彭遇也加快收拾的速度。
但沒想到，還沒走到停車的地方，大家都來了。族長、長老們，還有阿卓帶着小孩子們。
小五的阿爸阿媽裝了一袋色米放到了後備箱，村長拿了一個小小的陶瓷藥瓶，遞給了彭川。彭川知道，那是古苓草丸。
墨城除了古苓草少有珍貴的東西，而古苓草卻幾乎是墨城與外界物資交換的唯一重要媒介，彭川推脫着不肯要，而族長确是堅持。見彭川鐵了心不收，于是拿給了程雲。
蒼老的手像深林裏古樹的樹皮，慢慢都是勞動和年月的痕跡，牢牢地拉住程雲的手，把藥瓶塞進程雲手裏
“好好收着，你們都是好孩子，出門在外保會有用得到的地方的，我們離得太遠不能給你們什麽幫助，這東西你們收着。墨城随時歡迎你們。”
程雲眼底發熱，卻忍着不讓眼淚流下來，在族長的堅持下手下了藥瓶，鄭重地道了謝。
就當要出發的時候，程雲的衣角被輕輕拉住了，是阿卓。
阿卓眼睛也有些紅，拉着程雲衣角的手卻沒用力，聲音裏帶着鼻音，還有小心和期待
“姐姐你還會回來看我們嗎？”
程雲的眼淚終于沒忍住，掉了下來。
用手很快抹去淚珠，程雲抱了抱阿卓，也抱了抱其他小孩子
“姐姐會來的，等姐姐回去忙完工作就來看你們，姐姐還要把昨天拍的照片給你們呢。”
阿卓這下放心了
“那姐姐你慢慢忙，我們就在這裏等你。”
程雲用力的點了點頭。
越野車在窄小的路上行駛得穩而快，來的時候內心有着多少好奇，此時就有多少惆悵。
程雲從沒想過，短短不過兩天的相處，能有一個地方，用它的真誠和質樸，讓你忍不住挂念。
不過好在，很多瞬間都被記錄了下來。
有些畫面，是言語所不能及的，拍攝時的心境不同，講述者的角度不同，也會對同一個事物有不同的感官。而客觀的記錄，是最直接的反饋。
回到家跟外婆講述有關墨城時不會是空空的描述，而是帶着照片，給外婆最清楚的印象。
這也是程雲熱愛攝影，并且以此為事業的原因。
我們無力抵抗時光的洪流，但我們能有辦法，讓值得記錄的瞬間定格，變成永遠。
剛準備上車時，彭遇就借口自己昨晚沒睡好要躺着睡覺把程雲趕去副駕駛的位置坐了。
彭川看着身側的程雲一直盯着手裏的相機，皺着眉若有所思的樣子，于是開啓了話題
“你和彭遇不都是地理系的，怎麽做起攝影的？”
程雲想了想，帶着開玩笑的意味
“可能是因為我地理不好吧，考研沒考上，錯過了找工作的最好時候，就開始拍照了。”
彭川倒沒想到這姑娘這麽實誠，挑了挑眉
“那你現在也挺好，做着自己喜歡的工作，也許考上研就是另一種人生了。”
之前也經常看到小姑娘在客棧精心打扮拿着手機不斷擺拍的場面，但想起昨天晚上程雲用心地給墨城裏的村民記錄，大家眼裏滿是新奇，彭川終于體會到了部分攝影的意義。
“我之前一直覺得拍照只對小部分人來說有意思。”
“哪有？”
程雲不信
“你開客棧你不會好好拍照片宣傳嗎？”
彭川點點頭
“我會交給我的團隊和員工。”
程雲頭頂慢慢滑下三根黑線
“那你覺得拍照什麽時候對你有意義？”
彭川想了想，很認真的回答
“發生交通事故，或者店裏有糾紛需要拍照取證的時候。”
程雲閉嘴了。
過了一會兒小聲的反駁
“攝影不止是這樣的。”
“比如呢？”
彭川确實想知道。
“攝影是一種藝術，傳遞着拍攝者想表達的內容，不一定是美，更有其他目的或者內涵，一張好的攝影作品能帶來很長遠的影響。在攝影師眼裏，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定義吧。”
“那你的定義是什麽？”
程雲看了一眼手裏的相機，側過身看向彭川英挺的側臉
“在這裏，我可以相信永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