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欺騙
第10章 欺騙
濮雪峰醒過來的時候,只覺得自己體內一片幹涸,只有幾絲靈力維持着機體的運行,本有兩個成□□頭大的元嬰已經變成小小的一團。
但這于他而言,并不是最重要的。
他記起自己付出許多修為才打破的結界,費力地擡起上半身四處張望。
“你在找劍嗎,或者說在找我?”
一道聲音從門邊幽幽傳來,聲音泠然也熟悉。
濮雪峰立即循着聲音看去,只見門邊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背着月色,只看出很是纖細瘦弱。
哪怕已是多年未見過,濮雪峰還是在第一眼認出了他。或許是太激動,濮雪峰不自覺喊出來:“小玉。”
往日總會笑着喊“師尊”的戚玉這次卻沒有回應,一雙碧綠的眼睛靜靜地看着濮雪峰,像是在客觀地審視他的一切,看透了他的一切。
在戚玉冷淡到極致的視線下,濮雪峰的大腦一瞬間一片空白,所有的答案都指向一個他從來沒有想過的方向。
濮雪峰面色慘白,艱難地問:“你都知道了?”
戚玉略過話題,往日的順從尊敬消失不見,只平靜地看着他道:“你若是想計劃順利進行下去,待陳鶴軒清醒過來,便告訴他是我沒有死,附在劍上化做劍靈。”
濮雪峰瞪大眼睛,這下徹底明白戚玉已經知道一切,連他們的計劃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張了張嘴,似乎有什麽要說,卻被戚玉接下來的話打斷了:
“這次是因為我用秘術蠱惑他,你是過來阻止他的,在我的蠱惑下,他不得不打傷你。”
說完,戚玉轉過身便要走。
濮雪峰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嘴裏有幾分苦澀,心中有太多想問的話,卻只化成了一句,問:“小玉,這樣值得嗎?”
戚玉只淡淡地看他一眼,又說:“時機成熟時便告訴他,想要徹底除掉我,必須要帶着劍前往至靈島。”
“玉兒,”濮雪峰再次喊住戚玉,說,“能不能再喊我一聲‘師尊’。”
“事已至此,無需後悔。”戚玉很冷靜地說,像是一切都和他無關似的,像是會被傷害的人其實不是他似的,說完踩着寒霜便轉身離去。
只餘濮雪峰緊緊盯着他剛才站過的地方,盯了很久。
從屋子裏出來便是院子,院裏的雪已經被小童掃掉了,高大的樹影遮蓋住樹下的石桌和石凳。
“小玉,何苦将自己逼到這種境地?”一道的男聲從樹下傳來。
戚玉連視線都沒有投過去一絲一毫,只專注地往陳鶴軒的屋子走。
“為何在我面前這麽冷淡,在你那小相好面前就那麽熱情”樹下又傳來那道聲音。
“一切都按照你料想的進行,不好嗎,”戚玉停下腳步,靜靜地看了對方幾眼,說,“我還需要說什麽嗎,神使?”
朦胧月光從樹影間穿過,投在了樹下人的臉上,只能看見露在黑色面具外的金色獸瞳。
神使頗有興趣地盯着他離去的身影,道:“對別人夠狠,對自己更狠,情之一字,害人不淺……”
戚玉輕輕地上了床,掀開被子,再輕輕地挪到陳鶴軒身邊,陳鶴軒的溫暖再次包圍他。
他楞楞地盯着陳鶴軒的臉,一邊在心裏問自己,會後悔嗎。
每個人都有在乎的東西,或是金錢,或是修為。而上天最喜歡捉弄人,往往會讓人在最珍貴的東西和其他可能還不是很重要的東西前做選擇,于是誰更重要便立馬顯現,便有了抛棄。
戚玉以為早就習慣了被抛棄,他知道自己這個人笨拙、冷漠,也不會說別人愛聽的話,更做不到開朗熱情,自然得不到別人的喜愛,于是便會被抛棄。
他覺得自己可能不是很在意。卻還是感受到了來自胸腔的沉重壓抑。
他意識到自己可能還是很在意的,因為曾經有很多時候他也很向往師尊的關注和重視,也會期待得到師尊的認可。
一邊想着,戚玉一邊抱緊了陳鶴軒的腰,他盡力地蜷縮着身子,将自己完全陷入陳鶴軒的懷裏。
戚玉忽然有些好笑地想,師兄從來沒有抛棄過他,因為師兄從來就沒有選擇過他。
想到這,戚玉竟有些慶幸陳鶴軒對他一直都很冷漠,只要從來沒擁有過,就不算被抛棄。
第二日,晨光熹微。
陳鶴軒睜開眼睛,只覺得體內靈脈暢通,靈氣流通無阻。
他還在想原來這就是在福源九潭修煉的成果,便立即注意到這裏不福源九潭,而是自己的洞府。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石楠花的味道。床上只有他一人,但是床上仍然有另一個人的痕跡。
看到床上的塌痕,陳鶴軒很快就想到戚玉的身形。
他有些頭疼地扶額,一會弄不清自己是在夢裏,還是在真實世界。
若是在夢裏……通常在夢裏時,他都不會有夢外的記憶,夢裏的他有什麽記憶,他便有哪些記憶。可是現在他卻清楚地記得自己在福源九潭修煉。
若是在夢外……為什麽會有戚玉的氣息,他的臂上也有戚玉腦袋枕過的酸脹感,空氣裏也有一股熟悉的糜爛的味道,這種味道通常都會出現在他和戚玉茍合之後。
陳鶴軒尚且還在思考,就感覺到有人要在向這間屋子靠近,氣息孱弱卻熟悉——是師尊。
陳鶴軒實在不想讓師尊聞到這股奇怪的味道,于是連忙披衣下床,趕在濮雪峰推開門之前打開門出去。
“師尊,”陳鶴軒反手關上門,有些抱歉地說,“屋內雜亂,就不請師尊進去坐了。”
濮雪峰勉強用靈力支撐着自己,說:“看到你已恢複神智,我就安心了。”
陳鶴軒注意到濮雪峰體內靈力幹涸,不由得一驚,連忙上前扶住他,擔憂地道:“師尊,是誰傷你,你我為何又在這?”
濮雪峰面上蒼白,只緩緩道:“那日你在譚中修煉,突然暴起,長老們沒有攔住你,我便跟着你前來。”
二人來到石凳前坐下,陳鶴軒接過小童遞來的大氅,披在了濮雪峰身上。
“那師尊你身上的傷是怎麽回事?”陳鶴軒面上現着憂色,心裏卻很是疑惑,為何師尊說的這些他都沒有印象。
濮雪峰攏了攏大氅,眼神看向遠方,道:“是戚玉,他蠱惑你打傷我。”
再次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陳鶴軒仿佛打了一個寒噤,不由得坐直身體,他問:“戚玉不是已經死了嗎?”
“他只是肉身死了,但他的靈魂附在你的劍上,”濮雪峰搖了搖頭,道,“我當時看到他也很驚訝,沒料到他發現我以後,控制你将我打傷。”
陳鶴軒只聽清濮雪峰前半句話,後面的話也沒有仔細聽。他無法描述自己的心情,很是複雜。
原來戚玉還活着,那個被他親手殺死的戚玉還活着。
在戚玉死後,他一時很自責,因為他當時并沒有對戚玉動過殺意。他只想逃離魔宮,再把戚玉抓起來,從來沒有想過要殺戚玉。
可是,他又十分清楚地記得是自己的劍穿過戚玉的身體。
“戚玉怎麽會還活着?”陳鶴軒愣愣地問。
“我想,當時天時地利人和,他的血留在你的劍上,他的靈魂便附在你的劍上化作了劍靈,與你的劍融為一體。”濮雪峰一邊咳一邊道。
陳鶴軒連忙将手帕遞給濮雪峰,濮雪峰看着吐在手帕上的血,對陳鶴軒說:“鶴軒,我知你心善,但戚玉不再是我們所熟知的那個人了。”
濮雪峰将手帕折了一面,擦掉唇角的血跡,又道:“他現在是魔,六親不認、善惡不分的魔,我們必須徹底除掉它。”
陳鶴軒腦子裏一時十分混亂,想到濮雪峰深受重傷,又想到戚玉還沒死,信息太多太亂,他暫時沒有反應過來。
“這次應該是他蠱惑你前來,他可有對你做什麽,你可有受傷?”濮雪峰擔憂地問。
陳鶴軒搖頭,他不僅沒有受傷,更覺得神清氣爽,自從魔宮出來以後就開始混亂的靈脈也被理順了。
與此同時,陳鶴軒對屋子裏那混亂的場面也有了答案,戚玉竟□□至此,哪怕附于劍上,也要勾引他來做這種事情。
他的心裏一時又氣又笑。
“鶴軒,這還只是第一次,長此以往,他一定會阻擋你的修行,”濮雪峰繼續道,“你不能心軟,為了你,為了修仙界,也一定要把他除掉。”
陳鶴軒對上濮雪峰懇求的眼神,很難說出拒絕的話,起身彎腰拱手道:“弟子一定會徹底除掉戚玉。”
濮雪峰垂下眼睛,蓋下眼中的痛色,道:“我們回星洲門以後,你料理完宗門事務,便帶着你的劍前往至靈島吧,島上有可以除去劍靈的烈焰。”
“是,弟子遵命。”陳鶴軒垂下頭,不得不應下。
他的心裏亂急了。
在聽到“烈焰”時,他忽然想到,戚玉明明是個魔,卻很是嬌弱,怕黑怕冷,但不知道他會不會怕火怕疼。
濮雪峰看着陳鶴軒應下,心神卻亂成一團。
在他說出這些話的時候,都覺得戚玉心狠。怎麽會有人明明知道自己要死,不僅不阻止,甚至還要推波助瀾。
他一時想不通,戚玉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
戚玉是……一心赴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