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噩夢
第28章 噩夢
傳信人打馬回麟南的當晚, 餘娴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裏是外公黑衣蒙面,拿着雙刀從天而降,用那日為她耍的招式, 朝她砍來,春溪和良阿嬷護她不得,統統倒在血泊中,外公褪去蒙面時,臉又變成了另一個人的模樣。這人是誰呢?她皺着眉想了半晌,嗓子中滾出嗚咽聲, 一個答案呼之欲出。可擡頭大刀當頭劈來,眼前染了一片自己的血色。
“小姐, 小姐?”
餘娴猛然驚醒,滿頭是汗, 大口呼氣, 迷茫地看了看周圍,最後将視線落到春溪擔憂的臉上。原是被夢魇了,她喘了口氣, “做噩夢了。”
春溪倒了杯水遞給她, “小姐,您一直喊着‘救命’, 可吓壞奴婢了。”
“夢裏有人要殺我。”餘娴的思緒游到那夜在花家遭禍殺的事上, 猛地攀住春溪的手腕, “是他!是那個人要殺我。”
“誰?”春溪被她的神情搞得冷森森的,豎起雞皮疙瘩, “是夢而已。”
“不是夢, 你還記得上次我去花家的事嗎?”餘娴将遭禍之事同她說了一遍,“那人真要殺我, 他要殺的是陳家的人,但他不敢下山,只在花家圈地為王,不讓陳家人踏入。起初我當是陳家樹大招風,總有那麽些宿敵,但如今想來,不是這樣。”
見春溪擰眉不懂,餘娴接着說道,“以陳家在麟南之勢,卻不将花家收入麾下,必然是因為統治花家的首領不服,上次要殺我的人,一定是在花家能說得上話的統治者。他問我是誰派我來的,想必是提防陳家打上花家的主意,另有平日花家陳家井水不犯河水的俗約,若是誰大張旗鼓地踏入對方的地界,格殺勿論。”
“這和今日的夢有什麽關系?”春溪追問。
“我夢到殺我的人起初是外公背着雙刀的模樣。”見春溪訝然,餘娴點頭肯定,“最重要的是,我想起上次遭禍的那件事,便也想起了那夜救我的人——用的也是一把大刀。”
春溪這才捂嘴驚嘆,“救您的人,是老家主?”
餘娴沉吟了下說道,“不确定,我暈過去了,只見大刀寒芒,至于大刀上有沒有虎頭,我沒有注意。”
夜已深了,餘娴額頭上的青筋都在跳,春溪瞧見了,勸慰她,“小姐,縱然這些事如網子一般織連一片,也沒得整日整宿去想的道理,白天勞心奴婢就不多說了,晚上也睡不踏實,這樣下去可不行。您看,今兒不就做起噩夢來了?要不明兒和奴婢上街逛一逛,買些胭脂水粉,喝個茶聽個曲什麽的,權當換一換神,興許不通的地方就打開了?”
這才意識到自己想得太過入神的餘娴臉色一赧,松弛了些,點頭答應她,“确實該放松一下了。”
翌日,餘娴要出門,陳雄并不阻攔,興許是覺得她長大了,總有自己的想法,只叮囑道,“還道麟南庇佑得住你,誰知你回回出去,都搞得外公心驚肉跳。若是今次也回來得晚,尋不見人,以後都莫出門了。”原來不阻攔,是下最後通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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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娴面紅耳赤,“知道了外公,這次只是上街游逛,不會跑遠,最晚也不過是聽完大壩子裏排的第一場舞,還能趕回來吃飯,您不是經常去嗎?那的人都可好哩。”
“你去吧,反正呀,這次要是再晚歸,”陳雄大掌一揮,“以後沒有我陪着,出門都免談。”
餘娴和春溪齊齊應是,又跑去問了良阿嬷要不要一同散心,良阿嬷正在院子裏澆花,她一貫不愛摻和倆小姑娘逛街,因着從前跟去逛了一遭,這也指點,那也說道,倆小孩不盡興,全程耷拉個臉。但這次良阿嬷想了片刻,卻讓倆人等着,她同去。
春溪吐了吐舌頭,一攤手,意思是“這回玩沒得盡興了,走哪要被說到哪”,被良阿嬷瞧見,劈頭蓋臉一頓罵,“在小姐面前吐什麽舌頭?收起你的潑樣。”說完又笑着乜她。
好在春溪的臉皮早被良阿嬷數落得厚了,知道她是佯裝教訓,也回怼過去,“阿嬷還說呢,上街遇到講價不講理的,就數你最潑。也不知今日怎的要拿一把老骨頭跟我們玩,走那麽些路閃了腰咋辦?不還是指望我這個‘親閨女’給您擦藥酒?”
一陣打鬧,分明和樂,卻讓餘娴的心揪起,她想起昨夜春溪和良阿嬷齊齊倒在血泊中的夢,很難不與現實對應。是啊,良阿嬷一貫不愛跟着去的,今日非要跟着去,仿佛就是為了倒在她身前似的。
見她出神,春溪知道她又在想那些了,“小姐,今兒本就是為了讓您散心才出門的,您若還想那些,倒不如不出了,省得您一路提心吊膽。”
一下被寬了心,餘娴也通透了,也對,出門就是為了散心,若是想着這些對應不對應的,反倒多餘出這趟。
待良阿嬷換好了一身便裝,從裏屋出來了,竟提議坐馬車上正街,春溪擰眉,“逛街逛街,坐馬車還逛什麽嘛?”見阿嬷神色一肅就要說她,餘娴趕忙同意了。
“到了東市,将馬車尋個人少的角落停住,怎的不能逛了?”良阿嬷還是說了她,“這幾天雨下得勤,若是下了暴雨,你是沒事,讓小姐怎麽回來?”
這才讓春溪心服口服了。
三人匆匆上了馬車,另有十餘護衛要跟,春溪看了眼,又皺眉,“這麽大陣仗,哪還是逛街呀?若是不用馬車,走路去,至多帶倆護衛就好了。”
良阿嬷乜她事多,但想了想,這次是上街,不是踏遠趕路,街上人多,已經坐了馬車,真再跟這麽多人确實招搖了些,遂吩咐,“挑倆精的跟着就好了,這麽多人,就是皇子公主也沒這個陣仗,省得旁人說陳家擺架子,傳到鄞江去引得上邊不悅,擔待不起。”
是這麽個道理,幾個護衛不敢馬虎,挑了最精的倆個出來。
馬車朝着東市進發,春溪撩起簾子,指着外頭小販攤子上精致的物件給餘娴看,再怎的可怖的噩夢也比不上烤紅薯、烙燒餅之類十足的市井氣,餘娴又是個通透的小姑娘,慢慢地被春溪講的笑話逗樂,便将噩夢的事抛之腦後。
到東市已然晌午,良阿嬷跟她們說了一家百年老字號的酒樓,贊不絕口,要從良阿嬷嘴裏聽到一句誇獎的話很難,這酒樓百年不倒是有道理的,幾人當然要嘗一嘗這家。
方一進門,老板見到良阿嬷,眼睛都亮了,“哎喲,前兒個他們說瞧見你了我還不信呢!”看起來與阿嬷相熟,餘娴悄悄打量了番這老板。
肉鼻頭,寬圓臉,一雙眼睛小而亮,矮個子,身材也圓潤,穿着福祿壽暗紋錦衣,說話坦蕩讨喜。正打量着,他也看了過來,拱手見禮後笑呵呵道,“小姐回麟南次數多了,卻不曾來這裏用過膳,這次可要好好招待。”他拍了拍掌,就有小二上前來,“照冊子挑最貴最好的做一桌,擺上來,這頓飯我請客。”
“用不了那麽多,主仆三人,另只有護衛倆個,你太客氣了。”良阿嬷忙制止他,“我家小姐有忌口,我來為她點菜就好了,錢照付,我家夫人讓我來照顧你生意的。”
老板恍然,也不強求,沉吟了下似乎有話要同良阿嬷說,後者領悟,便揮手讓春溪帶着餘娴尋個好座,“小姐先跟着去,奴婢片刻就回來。”
餘娴緩緩點頭,走了幾步遠遠瞧見良阿嬷附耳在老板跟前,聚精會神地聽着,老板也不見方才笑臉從容的模樣。到了小二引的雅間坐下,良阿嬷匆匆回來,神色如常。
五髒廟待祭,餘娴也無暇顧忌兩人敘舊的悄悄話,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她常見,不說在餘府,就是在蕭宅中,也有她随嫁帶去的大廚,可真當酒樓的菜肴擺上來,餘娴還是驚嘆不已。另一邊春溪只等着餘娴先動筷,作好了要風卷殘雲的架勢。
第一口下肚,餘娴胃口大開,連連點頭稱道,不消多時,幾人就将一桌好菜席卷而空。更有冰飲酥酪作善後,糯滑的冰酥入口即化,甜而不膩,涼而不冰,可解方才飽腹後的油膩,但又不至于在冬日裏寒了腸胃。
走前老板笑着問她用得如何,她不吝誇贊,“老板的酒樓至少還能再開一百年。”
老板大笑,朝她拱手,“那得謝過陳家的照拂了。”
麟南大多數屹立不倒的行業,都是靠着陳家庇蔭才得活的,看良阿嬷與老板的關系如此緊要也知道,或許這酒樓私底下還負責給陳家人遞些消息。餘娴一笑,回了一禮。
離開酒樓後,幾人趁着午時剛過,日頭還有些暖意,去逛了脂粉鋪子。可鋪子門前的雪衣白鹦鹉見着餘娴就上蹿下跳,還作勢要往餘娴身上撲,又因足踝被鏈子扣住了,帶得鳥架籠直晃蕩,發出難聽的吱嘎聲,平日裏只說吉利話的鹦鹉也不知誰教的,開口就道,“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昨夜的噩夢翻将上來,餘娴心神一震,良阿嬷上前揮手趕,“去去去,店家!管好你的長舌皮子,怎的還讓客人觸這黴頭?”
春溪也啐那鹦鹉,“你才不好!信不信姑奶奶我把你買下來回去拔舌扒皮煮了吃!”
店家趕過來,窘迫道,“哎呀!真是不好意思,這鹦鹉今兒個是吃多噎着了心情不好,胡亂說話!小姐莫當真,挑幾盒胭脂,當作賠您的好不好?”
本也不想為難店家,餘娴搖頭說沒事,話音未落,鹦鹉又撲騰起來,“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你這……”春溪挽起袖子想罵它,又因餘府的教養好,實在想不出什麽腌臜詞來,氣得小臉通紅。店家面色難堪,旁邊站着的良阿嬷是陳家人,她一眼能認出,哪個小店都不想得罪陳家人。她将鳥籠拿下來呵道,“再說話把你煮了!”
“據傳,”餘娴開了口,“神鳥有知天測命之能,興許它是在提醒我,倘若我真有大事不好了,心中想着它的提點,還能蹚過去。別為難它了,咱們走吧。”
春溪雙手叉腰哼氣,臨走前還回頭補了一句,“以後再也不來你家了!”
待餘娴領着一幹人走遠,那鹦鹉撲騰着把後半句說了出來,“把我迷倒!把我迷倒!”
“原是這麽個大事不好!原是你自個兒見了美人大事不好?”店家郁悶,用指頭戳它,“你方才怎的不說!氣死我了!”
“再說話把你煮了!再說話把你煮了!”這鹦鹉提點她,方才是她不讓說。店家更氣了。
好容易被餐飯開解的餘娴又因着鹦鹉的一句話心神不寧,良阿嬷勸她不必信什麽知天測命,“鹦鹉學舌,怕是哪個嘴壞的客人等候自家娘子逛胭脂鋪子不耐煩了,只得偷摸地與那門前鹦鹉玩,才壞心地教了幾句,你莫去當真。”
不想讓兩人擔心,餘娴點頭笑開了。可終究是有些準頭在裏面,之後餘娴不管是逛胭脂水粉,還是簪釵首飾,總會發生些意外,譬如不慎碰倒了胭脂盒,上好的瓷盒并着嫣紅的膏體摔了粉碎,或是被簪上的銀葉劃破指尖,十指連心,鑽心的疼。春溪說是她老想着那個噩夢,心不在焉的緣故,越是小心越容易出錯,倘若放開了手腳玩,指不定什麽事都沒有。
眼看要到傍晚,餘娴已沒了逛街的興致,但良阿嬷和春溪都不想她敗興而歸,尤其是春溪,一拍手笑道,“小姐!您不是心心念念去大壩子聽曲兒看跳舞嗎?咱們看了再回去好不好?”
大壩子在東市最繁華的地方,露天擺臺,誰都能來看,有座兒的打賞錢,沒座兒的湊個熱鬧場,無論跳得好與不好都有人大聲喝彩,旁的小販還有趕過來幫忙發小零嘴兒和小燈籠的,饒是剛被貶下凡間的神仙來了,也得被氛圍哄得高高興興地走。餘娴想着就歡快,抿唇一笑,是同意了。
日落,華燈初起,最熱鬧的場子開了,仿佛整個麟南的人都一骨碌紮進了東市大壩。頭頂的燈籠個挨個地亮起,映照出餘娴和春溪兩人明媚的笑容,再一看,良阿嬷也正笑着望那高燈,她沉浸其中,一時分不清今夕是何年,不是春溪伴着春溪的小姐這年,而是她伴着她的小姐,邂逅餘府姑爺那年。
一聲鑼鼓,把所有人拉回神,還未開場,僅僅是有幾個紅衣女子一邊笑一邊拉着手上臺,起了勢,周遭便掌聲雷動,紛紛喝彩了。紅衣女子們并不是個頂個貌若天仙的美人,但活潑靈動,喜歡跳舞,便和着姐妹幾個攢了一出,誰也不會覺得她們跳得不好,也不會點評她們的姿色,衆人眼中只有對美好的事物最純粹的欣賞和贊美。
當她們翩翩起舞,樂聲起,紅衣生光,頭頂的彩繪燈籠也不及這美景萬分之一。這片喝彩聲中,餘娴窺見了紅衣女們的特立獨行,謂之生動,謂之熱愛。亦窺見了繁華之下的特立獨行,這份特立獨行名為市井俗氣,俗得熱鬧,俗得敞亮。
一舞罷,餘娴鼓掌,試着放開嗓子叫了聲好,旁邊一大叔回頭看她,鼓勵道,“姑娘,大點聲!”餘娴害臊,紅着臉搖頭,大叔竟直接舉手大喊,“這有位姑娘也說跳得好!”
衆人也不管是誰說的,紛紛附和:“好!”
奇異的感覺在餘娴的心中蕩開,她發自內心地笑了,一派和樂中,她回過頭,看見良阿嬷也正凝視着她笑。但這樣的妙感沒有持續太久,她的餘光瞥見了什麽,讓人發毛的,猛地轉頭,卻因人群如潮,多數的人都比她高,擋住了她的視線。
天猛地暗沉,刮起大風,只聽得一聲驚雷,剛才還和樂熱鬧的人群頓時喝了聲倒彩,餘娴頭皮發麻,一整日不安的感覺在此刻翻湧至頂峰,良阿嬷也沉了臉色,“小姐……”
“該回去了。”餘娴搶先開口,抓住良阿嬷和春溪的袖子,“要一起回去。”生怕漏了誰。
良阿嬷凝神看向她,懂了她的深意,而春溪還無所察覺,只望着天喃喃,“今夜還真要下雨啊。”
又是一聲驚雷,雨沒落下,但風裏已經傳來潮濕的草木氣,閃電将大壩映得亮如白晝,燈籠的星星之火顯得尤其可笑,年邁的班主在臺子下招呼大家先離去,改日再捧場,說着讓手底下的人扯了一匹大布将臺子蓋上,再拿石頭壓。
這邊,餘娴三人已擠出了人群,護衛貼身跟着,幾人一路小跑,趕到停馬車的一角,約好等候在此的馬夫卻不見了蹤影,春溪叉腰圍着馬車轉了一圈沒找到貪懶的人,“這馬夫!回去讓老家主發落!”
現在可顧不上等馬夫了,今天的一切太不尋常,餘娴心中越發不安,指了個護衛,“你來趕車。”
護衛應是,春溪就去扶餘娴登馬車,又是一陣大風刮來,直吹得餘娴腳都擡不起來,春溪連忙擡手用袖子為她遮風。
“小心!”良阿嬷的聲音突然高昂,隔着風牆傳過來也格外刺耳,随着聲音而來的還有良阿嬷的身體,她幾乎是撲倒在了餘娴的身上。
緊接着餘娴就聽到了護衛拔刀的聲音,春溪也在她耳邊大叫,卻不忘和良阿嬷一起護着她,将她壓倒在地,餘娴睜開被風吹迷的眼睛,從良阿嬷和春溪交錯的頸間縫隙看去,幾個不知從何而來的拿着長劍的黑衣人,正與一名護衛纏鬥在一起,而另一名護衛剛好挑開了方才朝她刺來的一劍!
為了什麽?玉匣?還是尋仇?是新仇還是舊恨?餘娴心思百轉,一時想不到背後是誰,但要玉匣的人應當不會從鄞江追着她來,更有可能是尋陳家的仇的。是花家那個人嗎?
很快,良阿嬷先爬了起來,一手拉了一個,“春溪,帶小姐先上馬車!我來駕車!”她的聲音洪亮而堅定,不輸此時轟隆滾來的雷聲。
下一刻,驟雨傾盆,澆了幾人滿身。
春溪顫抖着手攙扶餘娴,察覺她的手心冰涼一片,餘娴卻反過來安慰她,“春溪別怕,先上車!”餘娴撩開簾子,擁着她上,卻不想簾子一開,赫然瞧見裏頭倒了一個人,定睛一看,不是馬夫又是哪個?!
兩個人尖聲一叫,吓得抱作一團,良阿嬷上前探了鼻息,“還活着,別怕,快上去!”
暴雨中,除了兵刃相接聲,還傳來護衛大呵的聲音,“你們是哪來的宵小之徒?!我陳家的小姐也敢冒犯?”
“殺的就是陳家的小姐!”其中一名黑衣人憑空而起,躲開了護衛的攻擊,見縫甩出長劍,幾乎是對準餘娴的脖子去,良阿嬷眼疾手快,将她往回一拉,長劍擦着頸子插到車壁上,險些将她的頸肉剜下來!餘娴被拽得跌坐在車沿上,驚魂未定。
又有黑衣人揮劍上前,眼看要刺中身前的春溪,餘娴咬咬牙,抱着春溪往地上一滾,躲開了。
陳家的護衛再精良,頂多也是一個應付兩三個,可這黑衣人瞧着有五六人,總有人插空朝她們襲來,莫說駕車逃,就連伺機上馬車都做不到。
暴雨還往她們身上潑着,恍惚間,餘娴感覺和夢中重疊了,她轉頭去找良阿嬷,春溪卻噙着淚叫喚了一聲,“阿嬷?!”
她不敢相信,良阿嬷不來護着小姐,竟一個勁兒爬到馬車下頭去躲?!
這樣也好,餘娴想的卻是,這樣也好,她催促着春溪像阿嬷一樣去躲着,“馬夫還活着,說明他們只是沖我來的!你現下去搬救兵興許會被針對,但若只是躲着,卻能活命!”
“小姐你胡說什麽?!”春溪淚眼汪汪,雨水和着淌下來,臉上一會熱一會冷,“我是你最可心伶俐的丫鬟,不怕你笑,奴婢和你一塊長大,同吃同睡同學,私心裏早把你當親妹妹一樣,哪有親妹妹罹難,姐姐跑去躲着的?!”
“那你倆就一起死!多買的命,算我送給當家的!”再擡眼時,護衛已千瘡百孔,另有兩名黑衣人高舉長劍淩空一躍,朝她們劈來。
雨勢太大,兩人的衣服被水重重拽在地上,根本爬不起來,只能頻頻往後退,眼看黑衣人的長劍落下,兩人縮起身體別開眼慘叫,卻好似看見良阿嬷從馬車底赫然拔出了兩把大刀。
正此時,大刀橫擋在身前,像在花家那時一樣,接住了下落的刃,發出铿聲。刀把上一只虎頭金光閃閃!餘娴不可置信地擡眸,只見良阿嬷雙手持刀,一刀斷了來人的刃,另一刀一揮,斬落了另一人的手。
滑步擺勢,良阿嬷沉聲,“我乃麟南雙刀客,陳家雙姝之一陳玉良,回去問問你們當家的可聽過這名號?不怕死的,盡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