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夫君說我壞話了?
第20章 你夫君說我壞話了?
叮囑切切,不日中旬至,祁國公梁忠于府中大擺壽宴,正門大開,赴宴者絡繹不絕,足請了半朝文武,鑼鼓喧天,華盛滿目,确是餘娴不曾見過的奢闊場面。匾上“敕造祁國府”五字金書比震天響的爆竹鑼鼓還要奪目許多。
門兩邊各有幾名小厮登記唱禮,石獅旁亦有管家相迎,蕭蔚招手,示意小厮去将他們備的禮擡入府中,幾名小厮“嚯”了一聲,面面相觑,一個腿腳快的,已經跑進府喊人手了。
碩大的一擡箱,要七八個人挑,箱子上陪襯的綢花都足有一人雙臂合抱大小,除了大,還不是一般的重,七八人擡時青筋暴起,壓垮了腰。再仔細一看将此物擡來的蕭宅小厮,分明有二十人。這厚禮不僅引起管家的注意,也引起了周圍來往高官的注意,紛紛問蕭給事此乃何物。
有些好事之人酸溜溜地取笑他,莫要謀大,否則太過明顯了教旁人笑話,意在點他趨炎附勢。還有一些人與蕭蔚交好,擔心他送的禮太厚重,搶了上級官員的風頭。但最多的,是探聽何物的。
對此,蕭蔚一概只回以一笑,餘娴亦随他展顏,登記時若無其事地報了“松齡鶴壽八奇八寶玲珑匣”。聽起來花裏胡哨,确實也很唬人,有心者已生出幾分猜測,盯着箱子陷入沉思。
進了府門便是遼闊的廳堂,以官職位階入座,本應井然有序,然而客人多離座寒暄,各個又是華服盛裝,放眼望去,竟如石榴籽一般華而無章。
因贈禮一遭,蕭蔚還未落座,就被不少同僚截住,以公務為借口,探八寶玉匣,另一邊女眷席上,餘娴也沒落得輕松,剛落座,幾個舌燦蓮花的婦人便擁上去了,也不管認不認識,抓着她的手一通問候,一會兒誇餘娴頭上的紅鯉簪,一會兒問她與夫君可還和睦,實則是應了各自郎君的意思,來打探玉匣。
婦人們見餘娴年輕,神色又怯,是個新婦,都覺得好欺負,探聽個消息豈不是信手拈來。哪曉得這新婦當真從勞什子機關匣講起,說到她的蕭郎親自為她插上紅鯉簪為止,一遍又一遍,也不管旁人愛不愛聽,問沒問起,但凡上來找她,她都說一次。
後來大家回過味兒來了。好厲害的敷衍法子,一場圓打下來,淨聽她顯擺夫君,玉匣的事是一個字沒吐。
總有幾個婦人不死心,聽了百八十遍的紅鯉簪,聊得嗓子沙啞了,仍拉着她一步步誘導,“你的夫君确實很愛你呀,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只是個小小的七品給事中,哪裏來的銀錢買今日這樣厚重的禮?我仔細一想,險些忘了,你本是餘府的掌上明珠,那厚禮,可是你替餘府二老贈給祁國公的?”
餘娴左右瞧瞧周圍,壓低聲音道,“你問到點子上了,我只同你一人說,你莫傳出去。”
那婦人笑開了,冒煙兒的嗓子終于得到了慰藉,她也壓低聲,“瞧你說的,我都同你聊這麽久啦,還不信我?你快說,我保證不告訴旁人。”
餘娴又神秘地看了看身旁,見周圍婦人都在磕瓜子,才放下心來,“我同你說……”
旁邊的人屏住呼吸伸長耳朵。
那婦人凝神,“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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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娴說道,“我夫君的銀錢确實多,我也不知他哪來的,還是阿爹告訴我,那都是他受陛下賞得來的,聽說他送我的那支紅鯉簪就價值十五兩呢。再說起那紅鯉簪呀……”
“……”婦人恨得咬牙切齒,紅鯉簪!又是紅鯉簪!這小娘子分明是在耍她,無論聊什麽都能繞回紅鯉簪!她徹底放棄了,深吸氣擺手扇風,十月的天,給她氣得滿頭大汗。
沒人再圍着餘娴,她落得清淨,低頭抿了口茶,再撩起眼簾慢悠悠找尋蕭蔚的身影。那些慣會見風使舵的官員更是難纏,還将他簇擁着,好在蕭蔚身姿挺拔,她略一望就瞧見了。
蕭蔚正和打趣他風頭太過的同僚說話,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便微側眸将視線穿過人群間隙,精準地落到她那裏,見她歪着腦袋看他,他一邊與同僚周旋,一邊也微微歪了下腦袋,又輕挑眉,露出疑惑的表情。
餘娴輕輕用指尖點了點身旁的婦人們,又攤手示意自己有些無奈了,還沒得到蕭蔚的回複,眼前一個高大的人影擋住了他倆的視線。
茶座前分明一大片空地,這人卻剛好站在餘娴坐的茶座前,與她僅一步之隔,餘娴被迫将視線上調,調至頭頂時,此人的衣着也盡收眼底。杏黃色的大襟長衫,金黃色的織金錦馬面裙,花色是萬壽菊,絢爛如晌午時分的日光,搭了深黃淺綠交織成雲紋的紗質雲肩,雲肩下墜滿環佩、香囊,随着急停的步子搖擺,相擊相鳴,煞是悅耳。
馥郁的脂粉香撲鼻而來,這人背着光,瞧不清容色,只能隐約看清她腦袋上朝天髻的輪廓,和比日光還耀眼的簪釵,有用纏花做的重瓣萬壽菊,栩栩如生,有鑲嵌五色寶石的金步搖,金光燦燦,還有銀貝珍珠攢成的珠花簪……數不勝數。餘娴覺得太過繁複。
“又見面啦,小娘子。”沙澀的聲音幾乎貼着餘娴的雙耳鑽進來,原是聲音的主人彎下腰湊近了她。
這張臉從日光中脫出,映入餘娴的眼簾,她頓時覺得,如此繁複紮眼的裝束,亦有絕色之人相得益彰。
梁紹清叉腰,“你的夫君怎麽舍得把這樣的美人抛下?”她明知宴席分了男女客座,仍是怪怨道,“一個人很無趣吧?”
因着上次蕭蔚講過,是梁紹清在背後放了冷箭,餘娴記着仇,便不願意再和她說話,只淡淡笑着。
梁紹清用手比劃出一個圓,閉上一只眼,另一只從圓中窺察她,恍然地拉長了一聲“哦……”她笑道,“你夫君說我壞話了?不讓你和我玩?”
餘娴不明白她要作甚,被點中心思,有些羞赧,“沒有。”
梁紹清笑着露出兩排犬齒,一把拉起她,“那你跟我來,我帶你去看些你會喜歡的。”
“诶……!”餘娴被拽起,來不及拒絕,梁紹清已經跑了起來,手腕被握得很緊,不得已,餘娴只能跟着她小跑起來,見周圍的婦人都看着她們,她小聲說道,“我不去,馬上要開宴了……”
“這是我辦的宴,我說何時開,就何時開!”梁紹清帶着她穿過垂花門,察覺到她在用力掙脫,怕弄疼她便松了些手,誰知她真像魚兒一樣滑溜,稍微松開些便錯開腕掙開了,“诶?”
梁紹清轉頭,看見餘娴氣鼓鼓地紅着臉往回走,又去拉她,“你跟我來嘛,我帶你去看好東西。”
餘娴将手背在身後,“梁小姐,你我并不相熟……”
還沒說完,梁紹清再一次笑起來,“你都喝了我贈的沁心飲了還不熟?我可是割了指尖血滴進去,抱着與你歃血為盟的誠意,你喝了就是接受了。要反悔?那你吐出來,把我的血還我。”
血?餘娴彎腰作嘔,梁紹清給她拍背,一邊拍一邊道,“哎喲,小娘子,我說笑的,你真吐啊?”
餘娴蹙眉,這人嘴裏怎麽沒一句正經話?她直起腰又要走,“我要去尋我夫君。”
“好啊。”梁紹清不再拉她了,反而将雙手擡起,笑眯眯道,“你要尋他我不阻攔,可你不想知道,你若不見了,他會不會來尋你嗎?你說,他眼睜睜瞧着在鄞江城風評一向不好的我将你拐進內院,而他又進不了垂花門,他會做出什麽事來?他到底愛不愛你、有多愛你,你都不想知道?”
“我不想知道。”餘娴堅定地搖搖頭,往垂花門外走。
梁紹清接着道,“那你不想知道,我給你準備了什麽東西嗎?”
“無功不受祿。”餘娴亦搖頭,眼看着要出垂花門。
梁紹清的聲音又悠悠傳來:“那看來也不會想知道他和我曾經發生過什麽事了。”
“我不想……”餘娴一怔,頓住腳步回頭,滿臉疑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