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紅梅映雪
第71章 紅梅映雪
◎她聞到了魚油味。◎
崔英目光眺望, 心弦瞬間繃緊。
司無明,原來這個不拘小節的年輕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欽天監監正。
坊間多有傳聞,皆言此人驚才絕豔, 少年成名,歷經三朝,龍椅上坐的人都換到了第四個, 他卻仍巋然不動地穩坐欽天監監正之位。
在見到他的真面目之前, 崔英一直以為此人即便年輕, 如今也應該到了而立之年。
沒想到——她還是低估了“驚才絕豔”這四個字。
此人瞧着分明比伯安兄長都要年輕。
正思慮間, 司無明終于氣喘籲籲地跑到兩人跟前, 手略略一拱便斷斷續續地喘着粗氣道:“我來得真巧,勞裴兄搭把手, 帶我走一遭小門。”
那道小門乃是特供皇親國戚、公侯伯爵及其家眷們走的, 司無明這個監正雖是欽天監的天花板, 但說到底也只是一個五品官 ,若無機緣,便只能随大家一塊排隊入宮。
裴君慎不想見司無明,是因此人平日裏屬實太過聒噪,并非真的不喜他。
故而這會兒只蹙了蹙眉便道:“走罷, 路上安靜些。”
司無明當即又是一拱手:“多謝裴兄。”
然而裴君慎讓他安靜些的話, 他卻半個字都沒聽進去。
沒走幾步路, 他剛把氣兒喘勻,便忽地一拍腦袋望向崔英道:“哎呀!忘了忘了!這位便是嫂夫人吧?司某失禮, 方才忘了向嫂夫人問好,還請嫂夫人莫怪。”
崔英聞言嘴角忽地抽了抽, 這人說話用詞怎麽聽着與裴君慎那般像?
只不過一個話音抑揚頓挫, 極有活力, 一聽便知沒什麽心眼;另一個卻是表面沉穩清潤,實際上總話裏有話,暗地裏憋壞。
心念電轉間,崔英彎唇向司無明笑了笑:“無妨,方才我也忘了與司監正見禮。”
她說罷雙腳一頓,朝司無明颔了颔首,然後才繼續往前走。
裴君慎與崔英早在司無明跑來之際便拉開了兩步距離。
如今二人在外人眼中的夫妻關系并不和睦,方才排在隊伍之後無人細瞧便罷了,這會兒司無明就在跟前,他們自然要表現的疏遠些。
可只要一瞧見崔英對司無明笑語晏晏的模樣,裴君慎的臉色便不受控地越來越沉。
奈何崔英這會兒正致力于與司無明打好關系,根本無暇去看他。
因而一路下來,就見裴君慎眉心越蹙越深,薄唇越繃越緊,崔英與司無明卻越聊越興起,仿若許久未見的友人。
直到穿過小門,又跟着引路的小公公走到椒房殿外,司無明才終于止了話頭,一臉惋惜道:“在下與嫂夫人真是相見恨晚,沒想到嫂夫人竟對觀星之術如此精通,不知若我改日登門拜訪,嫂夫人可願備盞薄茶?”
崔英眉眼含笑:“司監正謬贊,我不過是略知一二,司監正若願來府上賜教一二,實在我之榮幸。”
她最近正發愁書坊之約時見到司家公子該怎麽引起他的好奇心,讓他與她探讨天象呢。
沒曾想得來全不費工夫,上天今日竟然給她安排了這麽大一個驚喜。
這司監正聰慧豁達,為人真誠,不是裴君慎那種心機難測之人,屬實好相處得很。
與此同時,裴君慎忍到這兒終于忍不下去了,倏然沉聲打斷二人:“娘子進了偏殿便去找崔夫人,莫要與他人閑話。”
進殿之後,朝廷官員便要與家眷暫且分開,官員們去正殿等候李玄貞傳召,而家眷們則要去偏殿等候孫皇後宣見。
這些事情,裴君慎早已與她交代過,崔英聞言就以為他是太過緊張她,沒察覺到他其實是在吃味,便只神色淡淡地應聲:“嗯,我知道了。”
話落,又作揖向司無明行了辭別禮,這才随殿中引路的小宮女去了偏殿等候。
被冷落的裴君慎:“……”
心頭倏然升起一股郁氣。
他沉沉看向司無明,忽地冷哼一聲,繼而轉身進殿,大步離去。
司無明不明所以,頓了片刻後才恍然大悟,着急追上去道:“裴兄裴兄,你等等我,裴兄可是覺得方才我冷落了你?”
“哎呀,我絕無此意啊——”
*
崔英邁進偏殿時一眼便瞧見了坐在前頭的伯娘。
她緊提的心稍定,輕呼口氣,雙手緊握在腹前走了過去:“伯娘——”
王氏聞聲瞧去,一見崔英這般模樣便知她心裏緊張了,不由得起身相迎:“英兒快過來。”
将人帶在身邊後,王氏又領着崔英一起與她相熟的幾位夫人寒暄。
如今崔英既是少卿夫人又有縣主封號,這些夫人們各個都是宅中高手,不管在外頭聽到多少傳言,這會兒都能把控住自己的嘴,三言兩語便叫崔英放寬了心。
沈姝和沈夫人來得晚些,直到未末時分才匆匆趕到椒房殿。
她們在外頭凍了大半時辰,此時進入暖房止不住就抖了抖肩。
母女二人匆匆跟其他人寒暄幾句,便朝崔英與王氏的方向走了過去。
而崔英瞧見沈姝,心思便更定了定,待她走到身邊後便忍不住小聲:“怎麽來這般晚?”
沈姝撂下手中早已冰冷的暖手爐:“別提了,快凍死了,都怪我爹爹不争氣,沒給我們家掙個爵位。”
崔英見狀急忙将自己手中的暖手爐遞給她:“快暖暖。”
然後又悄聲給她支招:“明年你找機會打聽打聽伯娘什麽時候來,屆時讓伯娘帶你們先進來不就好了。”
這法子沈姝當然想過,聞言不禁長長嘆氣:“六姐姐,你以為我不想嗎?是娘親不願意,不想用這些小事去煩姨母,我身為娘親的女兒,自然不好越過娘親去找姨母。”
話落,她忽地想起什麽,眸光一亮:“欸?不過我可以找六姐姐你呀,明年你何時出門,可一定要派人來與我傳個口信。”
崔英微妙沉默:“……”
明年?明年她可未必會來參加這宮宴。
沈姝見她未應,忽地伸手掐了一下她的腰,戲怒道:“六姐姐,你不會是不願帶我吧?”
崔英叫她掐得身上一癢,險些驚呼,急急握住她作弄的手:“沒有沒有,我哪敢……”
正說着,偏殿倏地一靜,她立即噤聲,擡眸循着衆人視線望去。
沈姝看見來人,也不敢再玩笑了,收回手道:“那是孫皇後身邊的白蘇姑姑,想來是帶咱們去長宣殿的。”
崔英聞言,眸光不禁深了深。
今早裴君慎與她說過,孫皇後體弱,李玄貞與她又是少年夫妻,感情深厚,不忍讓她太過操勞,所以此次宮宴,壽安長公主極有可能與孫皇後一起面見百官家眷。
他囑咐她要隐于人群中。
今日宮中女眷甚多,孫皇後的長宣殿中除了百官家眷外,還有會李玄貞後宮中那二十幾位嫔妃,只要躲得好,壽安未必有機會對她發難。
崔英覺得他說得有幾分道理。
但還是要做兩手準備,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壽安非要給她使絆子呢?
思及此,崔英擡手摸了摸鬓間步搖,深吸口氣,試圖穩住心神。
沈姝在她旁邊走着,以為她還在緊張,開口勸解道:“六姐姐莫慌,皇後娘娘性情溫婉,不用害怕的,你一會兒只需安靜坐着吃茶便可。”
去年是沈姝第一次随沈夫人來長宣殿,那時她也緊張,後來才知道,皇後娘娘哪有功夫注意她?長宣殿中那麽多人,能與孫皇後說上話的也就前頭那幾位王侯夫人罷了。
然她卻忘了,裴君慎乃是天子近臣,崔英從與裴君慎成親那天起,便在孫皇後心裏留下了名字。
待衆人進殿,齊聲朝孫皇後與壽安長公主行禮之後,孫皇後第一個就點了崔英的名字,笑容和善:“來,六娘坐近些,讓本宮仔細瞧瞧。”
“阿慎的婚事可是讓皇上和太上皇操了許久的心,沒曾想兜兜轉轉,竟還是你與阿慎有緣分。”
主殿之上,孫皇後坐在正位,側位上則坐着雍容華貴的壽安。
她聽見孫皇後這番虛僞之言,不動聲色地睨了崔英一眼,嘴角忽地扯出一抹意味不明地笑。
而被點名的崔英則雙手交握、從善如流地随白蘇走到孫皇後為她安排的位置,繼而又向孫皇後垂首作揖:“謝皇後娘娘賜座。”
早在見到崔英之前,孫皇後便知道崔家六娘是個膽小的,這會兒再見她姿态如此謹慎,不由搖頭輕笑,安撫道:“六娘莫要緊張,快坐下罷。”
崔英乖乖颔首,屈膝落座。
孫皇後卻又昂首望向諸家女眷,揚聲道:“諸位夫人與姑娘們也莫要拘謹。”
“聖上是感念朝中臣子這一年來為百姓、為國家的辛苦付出,這才特設宮宴款待諸位,可不是讓你們來宮中擔驚受怕,害你們吃不好也睡不好的。”
“諸位都放松些,不必過于憂思,今日啊,你們便是當真有些小錯,本宮也一概不究。”
有了孫皇後最後這句話,方才還安安靜靜的長宣殿很快便響起了一陣輕聲細語。
一開始只有膽子大的兩三人試着與孫皇後說了幾句話,後來見孫皇後果然言語和煦,不與她們計較,甚至還縱許她們自個兒說小話之後,這長宣殿中便越來越熱鬧了。
孫皇後樂見此景。
去年她第一回 主持宮宴,只跟前頭與她相熟的幾位王侯夫人說話,便是想讓其他人自在些,然而卻未見其效。
不曾想今年借着阿慎的妻子倒是打開了她們的話頭。
如此甚好,聖上在前朝為江山社稷勞心勞神,她自然要為聖上打點好後方。
只是這熱鬧沒持續太久,壽安長公主靜靜瞧着衆人,沒一會兒便喚來流雲吩咐了什麽。
須臾,便有禦膳房的小太監魚貫而入,給每人都獻上了一碟如花般嬌豔的點心。
長宣殿中倏然靜了下來。
有人好奇問:“皇後娘娘,這是什麽?”
孫皇後看了眼自作主張的壽安,并未生氣:“此乃壽安長公主特意為大家準備的紅梅映雪,大家快嘗嘗味道如何?”
衆人聞言皆笑着向壽安長公主道謝,謝完之後又謝了皇後娘娘。
唯有崔英袖籠下的手倏然攥緊,她在這點心中——聞到了淡淡的魚油味。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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