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有一美名
第13章 有一美名
◎“懼內”◎
一石激起千層浪,浪裏浪外不一樣。
而在大家夥一個個用眼神和口型向裴君慎表達詢問和震驚時,崔英卻是杏眸一亮,略顯得意地朝裴君慎彎了彎笑眼。
那模樣狡黠極了,仿佛是在說——哼讓你不承認我的身份,如今還不是被戳穿?
另一廂裴君慎面對滿室矚目,好不容易降溫的耳朵霎時又止不住發起燙來,只是官帽後面的兩條飄帶這會兒恰好滑在他肩膀兩側,遮住了他耳後那兩酡出賣心跡的紅暈。
“咳——”他頓時冷冷瞧了眼裴淳,生硬轉移話題:“沈府之案究竟何故?”
裴淳自知說錯了話,這會兒大氣都不敢出,聞言立馬顏色恭謹地回道:“沈三姑娘什麽都不願意說,也不讓任何官差進她閨房,便是沈夫人請來了沈三姑娘最敬重姨母前去勸說,都未能勸動她改變心意。”
所以這趟沈府之行,裴淳幾乎是無功而返。
頓了頓,他輕吸口氣才接着道:“屬下只能在沈三姑娘閨房外查探一番,但從昨天夜裏到今日午前,沈三姑娘的芷芳院進進出出有幾十人,許多痕跡都已被掩蓋。”
“屬下繞着院子走了三圈也僅在其後窗下發現一處腳印有些異常,那腳印瞧着比尋常男子的腳略小一些,又比女子的腳略大一些,腳痕不深,依屬下推測,其人體重大約百斤出頭。”
“而在沈三姑娘院中伺候的仆從侍女中沒有符合這些條件人,所以可以初步排除是她身邊的人作案。”
裴君慎聽罷便問:“可有拓印?”
裴淳颔首:“有。”
話落他從懷中掏出一張宣紙展開,上面有一圈用墨條描出來的腳印輪廓,那輪廓上還沾着點兒芷芳院牆角的泥。
崔英餘光不動神聲色地瞥了眼裴淳手中的紙,某些信息瞬間躍入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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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腳長大約二十五至二十五點五公分,前腳掌八至八點五公分寬,後腳跟五點五至六公分寬,以此推斷,嫌犯的身高大約在一米六八至一米七二之間。
以崔英這兩年對周圍人的觀察,這是如今朝代中大部分男性的身高。
當然,也不能排除兇犯是個個頭颀長的女性。
譬如她,身高一米六六,在現代根本算不上高,甚至在某些省份是會拉平均身高後腿的程度,可在一千三百多年前的長安,她比尋常女子少說要高七八公分。
再譬如這間茅草屋中的男性,處在一米六八至一米七二之間的共有九人,比這矮些的有三人、高的有六人,其中又屬裴君慎身量最高。
她站立在他身邊,額頭僅勉強能碰到他的下巴。
而在崔英搜尋分析信息的時候,裴君慎卻從裴淳手中拿過那張宣紙放在鼻尖輕嗅了嗅,凝眉問:“這紙從何而來?”
裴淳:“是屬下問沈三姑娘的随身侍女所借,大人,這紙……有什麽問題嗎?”
裴君慎黑眸微沉,卻未答,只将宣紙折起後又交還給裴淳:“存好此物。”
崔英好奇,眼睫輕閃着悄悄貼到裴君慎身側,眼角餘光往那張宣紙上瞄了又瞄、鼻子也用力嗅了嗅,可卻半點味道都沒聞着,只聞到裴君慎官袍上清淡的皂角香。
這人又在打什麽啞謎?
她腹诽着擡眸望向裴君慎,理智在“問”和“不問”之間來回掙紮……
沒想到就在此時,一顆極碎極小的石子忽地穿過門縫,直朝崔英脖頸處飛去——
電光火石間,裴君慎眸光一凜,身手極快地将崔英護進懷中。
“咚!”一聲鈍響,石子鑿入木牆!
崔英肩膀一抖,轉頭看向那顆險些劃破她喉嚨的碎石,心口狠狠顫了顫。
又有人要殺她嗎?是“崔英”在安平的老仇家跟來了長安……還是“崔英”在長安也有仇家?
崔英眼角微紅,攥着裴君慎後腰衣袍的手不由緊了緊。
裴君慎救下人後本想立即将人放開,可一低頭竟看見崔英驚慌不安地紅了眼眶。
他輕怔,原本松開半分氅衣的手僵硬上移,輕拍了下崔英的肩,不甚熟練地安慰道:“六姑娘莫怕,應是裴沅回來了。”
裴沅?崔英疑惑擡眸,想了想道:“…你的親衛?”
“是。”裴君慎颔首,見她神色漸漸鎮定,這才徹底松開她身上氅衣向後退了退,與她隔開半臂距離。
與此同時,門扉被敲響,一道清麗女聲傳入草屋之中:“大人,屬下前來複命——”
是個女孩子?聽見聲音,崔英眸底忽地閃過亮光。
這兩年她在安平偶爾會聽人談起天後時期的人事物,還遇見過在府衙做主薄的劉女官,所以當初她曾想過……
如果最終沒能找到回老家的辦法,那她也可以去縣衙找份事做。
可惜後來卻得知,自天後薨逝、徽宗繼位之後,安平府內就再沒錄用過女官。
朝廷雖未明令禁止,各地掌權的官員們卻在此事上異常齊心。
沒想到如今來到長安,竟又叫崔英看到一絲希望。
若裴君慎身邊就有女官,那将來她是不是……
崔英轉身,杏眸直勾勾地望向門口。
老裴卸下門闩,開門。
一身着玄衣高束黑發的女子赫然映入衆人眼簾,英氣,漂亮,身型纖瘦卻又很有力量。
崔英眸底倏地閃過希冀之光。
這時玄衣女子也用餘光飛快掠了眼崔英,繼而垂首抱拳望向裴君慎:“大人,人找到了。”
裴君慎聞言眸底卻微不可察地閃過絲不悅,但因顧及崔英在場并未發作,只冷聲問:“人在何處?平安否?”
裴沅擡眸,握緊腰間佩劍:“在清康坊東南方向、廢棄徐記米鋪的後院柴房,三人皆被綁,目前尚無性命之虞。”
聽到此處,崔英不由看向裴君慎問:“你們可是在說我家府上的人?”
崔勇入清康坊找荀女醫時帶了兩個幫手,他們一行正好是三人。
裴君慎颔首回崔英:“正是。”
回完又接着問裴沅:“可還探聽到其他?”
裴沅見狀眼眸微垂,握着佩劍的手又緊了緊:“為首之人顧忌他們是崔氏仆從才未動手,但已派人去鄭家傳信,以那人腳程最遲會在日落前返回清康坊,屆時崔府仆從——或被放,或被殺。”
不知為何,在裴沅話音落地之時,崔英感覺她似乎特地意味不明地打量了自己一眼。
崔英疑惑望去,卻又見她冰冷冷地目視前方,正心無旁骛的等待裴君慎下一步指令。
她凝了凝眉,無暇多想,微一沉思便道:“還請裴少卿再幫六娘一次,帶我去刑部。”
刑部?裴君慎一聽便明白崔英所想:“六姑娘可是要去見崔公?”
“嗯,是。”崔英點點頭,正欲解釋緣由之際卻忽聽一聲質疑——
“崔六姑娘未免太過天真,崔尚書公務繁忙,豈會在乎奴仆生死?”
“裴沅!”崔英聞言尚未有何反應,便聽裴君慎一聲怒喝,周身氣勢陡然淩厲,吓得草屋中人個個都低下了頭,生怕被怒火殃及。
裴沅也低下了頭,面色微紅,未施粉黛的唇卻死死咬着,似是因被訓斥而感到羞憤。
“……”崔英餘光環顧周圍,緩緩挪腳将半邊身子湊到裴君慎肩膀後面,然後悄悄擡手扯了扯他緋紅色的袖袍試圖緩解“這快要凍死人”的氛圍。
她原本還想說些什麽勸解,但又覺得這會兒說什麽都不太對。
崔嵩明畢竟是她親大伯父,裴沅方才所言又明顯帶有敵意,所以她即便覺得裴君慎動怒有些小題大做也不好多說什麽。
更何況她在這封建社會活了兩年,如今已深刻理解什麽叫做“一言不慎小命不保”。
裴君慎面上看似呵斥,實則卻是為了保住裴沅。
思及此,崔英無聲将扯動裴君慎袖袍的手收回氅衣之下,擡眸道:“裴大人,如今以我之力已無法救人,便是大伯公務再繁忙,我也總要試一試。”
不試,如何就知道崔嵩明不會救人呢?
崔英雖一直認為崔嵩明不好對付,但從未覺得他不顧人命。
可她話音将落,草屋裏的人卻齊刷刷看了她一眼,然後又看向裴君慎欲言又止。
“不行!你不能去——”
倒是裴沅,哪怕剛剛被裴君慎斥責過卻還是想也不想便發聲道:“若你貿然去刑部,不慎洩露了大人……”
只是話未說完,她便叫裴君慎冷寒如霜的眼神駭得止了話音。
可崔英已經聽明白了她話中的意思,秀眉不由蹙了蹙,這裴沅姑娘對她有很深的敵意。
方才她直言崔嵩明不會管奴仆死活,崔英尚可理解為那是對士族門閥固有的偏見,可現在竟連人都不讓她去找……
怎麽?難道還擔心刑部尚書會破壞大理寺少卿辦案不成?
那未免也太小瞧崔嵩明了。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這是崔英那個便宜父親崔霖都明白的道理,崔嵩明又怎會不知?
他與裴君慎同朝為官,皆為皇帝做事,除非得了失心瘋,不然就是将崔嵩明的智商再削一半——他也不會想不開故意破壞裴君慎辦案。
好在這時,裴君慎及時出聲打了圓場:“六姑娘言之有理,相信以崔公之才定可解此困局。不過若想讓崔公出手救人,恐怕六姑娘先去見崔公的夫人才是上策。”
“去見伯娘?”崔英聞言卻未通其中關竅:“裴大人何出此言?”
“六姑娘剛入長安,許是不知崔公在外有一美名……”
說到此處,裴君慎話音微頓,一時倒還真有些不知該如何像崔英點明此中因由。
美名?崔英黑眸疑惑地眨了眨:“我來長安之後極少出門,對大伯在外頭的事知之甚少,還請裴大人直言。”
裴君慎聞言長睫微垂,其實那二字往常并不會如此難宣之于口,只是面對崔英,他總要多顧忌一些。
但事已至此……裴君慎薄唇微抿,終還是不太自在地說出同僚們時常揶揄崔公的那兩個字——“懼內。”
作者有話說:
崔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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