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越這事兒
第1章 穿越這事兒
◎別了吧!怪麻煩您的!◎
每日淩晨雞鳴之時,沉寂在黑暗中的崔府就會亮起星星點點的燈,繼而便有仆從灑掃庭院、婢女備衣冠、廚娘們也紛紛奔去廚房為主子們做吃食。
崔福跟在崔霁身邊三十餘年,極了解他的生活習慣。
如今天氣炎熱,上朝前崔霁胃口不佳,通常只能吃下一小碗白粥,旁的便再也吃不下了。
可等下了朝,他卻能就着冰鎮烏梅漿一口氣吃上六塊桃酥……
是以今日這早膳該先做什麽再做什麽,崔福昨晚便已派人知會過廚娘。
不過他這人辦事素來求穩妥,所以這會兒他一邊盯着婢女們備衣冠朝服一邊又派小厮往廚房跑了一趟。
崔英自打月初随迎親隊來到長安城後便一直住在崔霁夫婦霞光院旁邊的淮柳閣,每日淩晨醜末寅初,只要推開二樓小書房的窗便總能看見這副忙碌場景。
她支起下巴,望着燈火通明的霞光院漸漸有些走神。
她與裴君慎的婚事延期了。
原本這月初九便是她和裴君慎成親的日子,沒想到送親隊卻在臨進長安城前遇上了劫匪,嫁妝被搶走大半不說,他們一行人還都受了大大小小的傷。
崔英也未能幸免,右肩結結實實的被劫匪砍了一刀,時至今日才勉強結痂。
“唉,八成又得留疤。”崔英嘀咕着放下手中族志,撸起袖子看着那道從肩頭蔓延到手臂的傷痕深深嘆了口氣。這傷口其實不算深,如果她還在21世紀,崔醫生肯定會用他高超的醫術讓她恢複如初……
正想着,屋外忽然傳來敲門聲:“小秋,六娘可已起身?”
來人正是謝嬷嬷,崔英貼身侍女簪秋的娘親,亦是“崔英”的乳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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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了,您進來吧。”
崔英放下袖子,揚聲喚人。
謝嬷嬷推門進屋,餘光先掃了一眼趴在軟塌一側上睡得迷糊的簪秋,而後才望向盤腿坐在軟塌另一側的少女崔英:“六娘,霞光院傳話,嵩明大人說你若醒了,便過去與他一同用早膳。”
嵩明是“崔英”大伯崔霁的字,崔氏一族根基深厚,人才俊傑如雨後春筍,光是長安城這間崔府裏住着的崔大人沒有十個也有八個,所以府中仆從為了傳話清楚,大多都以自家大人的字加以區分。
崔英點了點下巴:“好,我這便過去。”
她說着起身下榻,随手撈起一旁的帔子披在身上。
謝嬷嬷見狀立即走上前為她整理衣衫。
崔英任由嬷嬷在她身上翻花,自覺垂下雙手道:“一會兒我自個去就是,天還早,您再回去睡會兒。”
謝嬷嬷:“那哪兒成?京裏不比安平,姑娘身邊若沒人伺候免不得叫人說閑話。”
崔英輕笑:“嬷嬷此言差矣,從前咱們在安平可沒少聽閑話,還不如這幾日在長安過得清閑呢。”
“崔英”姑娘雖才活了短短十八年人生經歷卻已相當精彩,且不提這十八年當朝換了多少位皇帝,單說她自己的婚事,前前後後便被退了三次親。
更有趣的是,如今要娶她的裴君慎竟是最初與“崔英”有婚約之人。
片刻後,崔英拗不過謝嬷嬷,到底還是讓她跟着一起來了霞光院。當然,謝嬷嬷也不出所料的被攔在了院門外,福伯只領着崔英一人去偏廳見崔霁。
“大伯。”踏進偏廳,崔英恭敬見禮。
這不是崔英第一次見到崔霁,剛入長安那日她受傷卧榻,崔霁曾與夫人王氏一起去淮柳閣探問過她。
沒錯,是探問。崔嵩明官至刑部尚書,擅斷刑獄,為人一絲不茍,心細如發,極不好糊弄,上次若不是她受了傷故意喊疼,說不準就會被他發現什麽破綻。
是以這次見崔嵩明,崔英可謂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偏廳桌幾上擺着兩副碗筷、兩碗清粥并着幾道清淡炒菜和糕點,見着來人,崔霁輕揮袖袍屏退仆從,而後才看向崔英道:“坐。”
語氣平淡,瞧不出什麽心緒。
崔英頓了頓,形容恭謹地坐到崔嵩明對面。
崔嵩明見狀便道:“英兒不必拘禮,今日找你過來只是閑聊,原本早有此意,只是近日公務繁忙一直未能尋到時間,恰好今日瞧見淮柳閣的燈亮着,便叫崔福尋了你來。”
話落他又端起碗筷夾了幾根青菜示意崔英一起用膳。
崔英看向桌幾上的幾道小菜和糕點:清炒時蔬、清炒蝦仁、涼拌胡瓜,桂花糕、杏仁桃酥、胡麻餅……視線飛快從食物上掃過,她垂垂眼睫,拿起筷子夾起一塊胡瓜送入口中。
崔英在食物上向來生冷不忌,什麽都能吃,可真正的崔家六娘卻并非如此,她自幼便對魚蝦之類的食物過敏,絕不可食之。若不然輕則渾身泛紅疹毀容數日,重則一命嗚呼光榮翹辮子。
不知今日這道清炒蝦仁究竟是故意為之還是無心之舉?
崔英咬動清脆胡瓜,心神不敢有半分松懈。
這時崔嵩明卻好像忽然想到了什麽,擡手就将崔英面前的那道清炒蝦仁跟他手邊的胡麻餅調了下位置,邊換還邊說:“瞧我這記性,險些忘了你自幼便吃不得魚蝦。”
崔英:“……”
好家夥,您老若不說這話她倒還能信幾分您是無心之失,如今這般欲蓋彌彰,怎能叫她不心生懷疑?
只不過縱使懷疑,此時她也只能笑着揭過:“大伯公務繁忙,此等小事,崔英自己多注意些便是。”
崔嵩明膝下只有兩個兒子,長子崔瑾,次子崔珏。
當初王氏生崔珏時難産,險些喪命,後來雖搶救回來了性命,身子卻受大損再不能有孕。
可王氏極想要個女兒,碰巧次年崔英生母早逝,三房一時沒了女主人,王氏便将才幾個月大的崔英抱到了大房養着。
當時王氏亦曾想過要将崔英認到大房名下,只是那年崔嵩明正在長安備考,後來入仕後又自請去了北方苦寒之地任職,王氏不舍得彼時才兩歲大的崔英跟着他們一起受苦,只好按下認養崔英的念頭将她留在了安平。
不曾想…這一留便是十六年。
這十六年來朝局動蕩,歷經三帝,崔嵩明的官途亦不算順遂,雖說每三年便會調任,可調來調去卻全都是那些偏遠窮苦的地方,直到五年前才入長安做了刑部侍郎。
那年崔英十三,尚未及笄,但也到了該定親的年紀。
都說崔氏有女百家求,可這話卻無法應在崔英身上,而這一切的根源,便是當年她剛出生時母親為她定下的那樁娃娃親。
那時誰都未曾想到,這樁婚事竟會讓崔英的一生變得如此坎坷。
“你伯娘一直後悔四年前接你來長安小住。”
崔嵩明沒什麽胃口,僅用半碗粥就放下了碗筷,崔英見狀便也識趣的不再動筷,她又不蠢,當然知道崔嵩明今日讓她來霞光院是另有它意。
“若那時沒讓你來長安,你的親事便不會有這麽多波折,此事……大伯和伯娘要向你說一聲對不住。”
“大伯言重了。”崔英沒想到崔嵩明開口第一件事竟是向“她”道歉,心下不免訝異,頓了頓才道:“此事侄女早已經忘了,還請大伯和伯娘莫要再挂懷,況且侄女明白,當年大伯和伯娘接我來長安亦是為了我好。”
十六年前,自王氏攜子随崔嵩明赴任後“崔英”在安平老家的日子就過得越來越艱難。
“崔英”的父親崔霖與崔霁乃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可性情卻與長兄崔霁大相徑庭。崔霁少年老成,七八歲時便已不茍言笑、舉止沉穩,一看就是可擔大任之人。
崔霖則不然,他是幼子,自幼備受寵愛又不必承擔家族重任,從小性子就跳脫不訓,十五六歲便開始流連煙花之地尋歡作樂,可謂是風流成性。
後來與李氏成親,他倒勉強安分了兩年,極少再去那等煙花柳巷之地。不過卻沒少往院子裏領人,李氏有孕後不久便納了兩房小妾。
再至李氏病逝,崔霖不過半年便又另娶了新婦謝氏。
謝氏對“崔英”并不好。
在安平,就連崔霖房中那幾位姨娘的女兒都能騎到她頭上去。
譬如“崔英”的第三樁親事柳相之子柳安,就正是被陳姨娘之女崔蓉所撬。
彼時太上皇仍在位,惠妃柳氏最受其寵,她幼弟柳安早在崔英十四歲入長安那年便對崔英一見傾心。
只是四年前身在帝位的還不是太上皇,而是徽帝李暄,李暄的皇後姜氏亦看中了崔英,故便搶在柳家之前為其侄姜明和崔英定了親。
可定親後不到兩個月,膝下無子的徽帝卻突然駕崩,姜皇後欲助兄長謀朝篡位,彼時還是恒王的太上皇李晖與其子李玄貞撥亂反正、登基為帝。
崔嵩明方才所言之“後悔”,悔的便是讓崔英和姜明定親之事。
那時朝堂之上早已風起雲湧,以崔霁之才當然不會一無所察,他深知姜皇後的侄子姜明絕非良配,可為了大局,他只能委屈崔英暫且應下這門親事。
“月前你父親來了信,将你這兩年在安平的遭遇都與我說了一遍,從前的事……你當真半點都想不起來?”
崔嵩明面有隐憂,極為關切道:“大伯總覺得此次你在長安城外遇險和你兩年前在安平遇刺一事有些關聯。”
“這……”崔英聞言飛快擡眸又垂眸,眉心肉眼可見的蹙成一團道:“大伯,從前的事我真的都不記得了,在安平時父親也為我尋過幾位名醫,可他們……他們全都束手無策。”
兩年前,崔英還是一名警校大三學生,大三下學期她被學校分配到市公安局實習,沒想到卻在一次抓捕行動中意外受了刀傷,還被兇犯推進了河裏。
不過她會水,受的傷也不重,本來只要游上岸,她就又是一條好漢。
可崔英無論如何都沒想到,當她再次露出水面時世界竟然翻天覆地。
她莫名其妙就從高樓林立的二十一世紀來到了一千三百多年前的大唐。
唯一幸運的是,崔英在抓捕行動中扮演的角色剛好是愛穿漢服拍照的年輕大學生,且她本人又和這位一千三百多年的“崔英”長得幾乎一模一樣,是以在安平那兩年竟從未有人懷疑過她的身份。
然即便如此,崔英亦不敢掉以輕心。
她不認識一千三百多年的崔英,卻從謝嬷嬷和簪秋口中聽過許多崔英從前的事跡,所以她深知盡管她與崔英外表極為相似,但內裏性情截然不同。
安平那些人未能察覺她身份有異,是那些人不夠聰慧。
可到了崔嵩明跟前,恐怕沒那麽容易混過去……
果然,這廂崔英話音剛落,那廂崔嵩明立即便“熱心”回道:“我與荀老有幾分交情,他自天後時便在太醫署當值,如今雖賦閑在家,可醫術卻是越發精進,或許他有辦法治好你的病,今日下朝後,我若得空便帶你去拜訪荀老。”
“……”啊??
崔英嘴角一抽,頓時心生哀嚎:別了吧!怪麻煩您的!
作者有話說:
終于開新書了!新年快樂朋友們!
*本章三天內留評全部發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