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疼痛蔓延, 百裏羲慢聲：“桑梨。”
桑梨收回手，氣惱道：“誰讓你自以為是，胡亂說話啊。”
“......你。”百裏羲似乎還不相信, 眼眸漆黑明亮，含着隐晦的情緒, 他心裏的期望和肯定仍倔強地存在。
桑梨覺得好笑：“百裏羲, 你覺得呢？”
反問便是否定, 不是氣急敗壞的語調，是那種風輕雲淡、帶着他熟悉的譏諷意味。
顯然, 桑梨內心認為她喜歡他這件事很荒唐, 很諷刺, 很可笑，很不切實際。
神智清明的百裏羲聽懂了桑梨的話。
無人知曉, 他撐在地上的手握成拳頭。
百裏羲強忍那種隐隐約約冒出來的羞恥和失落，垂下眼睫, 像是想掩飾什麽，低聲道：“我們好好談談, 你不妨先冷靜一下。”
“不是你刺激我, 我會不冷靜？還不都是你的錯。”桑梨沒好氣道, 她沒注意到百裏羲異常, 只是覺得現在的百裏羲氣勢很弱，缺了素日裏年輕氣盛的傲氣。
不過桑梨出了氣, 也逐漸冷靜下來，重拾耐心後, 她道：
“談什麽？”
桑梨：“我很好奇, 你是因為外面傳的流言，故而想以此取笑我？還是真聽信謠言, 認定我喜歡你？”
桑梨坦坦蕩蕩，眼神無半點其他小女子寶貴缱绻的感情。
百裏羲用餘光解讀她的目光，從她的眼中沒有看到一絲絲對他的喜歡。
百裏羲沖動的情緒逐漸冷卻。
他一面因為桑梨的湊近而感到心跳加速，一面理智回籠，一桶沁涼的冷水澆在他曾經氣血上頭的腦袋上。
多日來的自我臆想在桑梨通透的眼神中被擊碎。
百裏羲在這一刻才真正明白，桑梨對他真沒心思，他确實自作多情了，還過了頭。
她對他沒心思，但他對他有想法。
而且這個想法逐漸加深。
百裏羲沒料到自己真喜歡上桑梨了，過去下重諾說過的話放在今日，只覺好笑。
全天下的女子都好好活着，他卻作死對桑梨起了不該有的心思。
他難受。
幻想破滅，百裏羲的耳畔響起如同天崩地裂的聲音，是他心碎的聲音。
百裏羲精神萎靡了。
“喂，你說話啊，當什麽啞巴，剛剛不是挺能說會道的嗎？”
百裏羲勉強笑了一聲。
他壓制住面對殘酷現實的茫然無措，希望破滅的痛苦，又忍下心中酸楚，艱難露出與平日桑梨作對時的表情。
百裏羲聲音低迷，銜着淡諷，破罐子破摔接話：“還能是什麽？當然是逗逗你，想看你什麽反應了。”
“你的反應也沒讓我失望。”百裏羲撩眼取笑桑梨。
“果然，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的。”桑梨瞪他，罵道，“那我生氣很讓你高興嗎？你這個王八蛋，壞東西！”
聞言，陰蒙蒙的網罩在百裏羲心坎上，概因他的心思，他一葉障目，把桑梨平日的言行舉止都美化成喜歡他的反應。
該死。
百裏羲從未如此挫敗，從未如此感到羞憤欲死。
他太自負了。
這就是報應。
“罵得好。”百裏羲嘲道。
“嗯？”桑梨未料百裏羲會回這句話，她以為他又會回怼她。
桑梨愣了一下。
“你竟然還有自知之明，知道我罵得好。”
百裏羲：“你罵得對。”
說完，百裏羲慢慢起身，留給桑梨一個孤寂單薄的背影，“我先走了。”
桑梨：“？”
什麽意思，分明是他邀請她過來，還故意拿謠言逗她，取笑她。
結果，他卻像個受了傷的人要先走？
桑梨甚至品出百裏羲的背影飽含失魂落魄。
桑梨：“......”
她一個受害者倒像是個受千夫所指的惡人了？
桑梨咽不下這口氣。
“站住，你想去哪？”
西瓜和葡萄立馬堵住百裏羲去路。
百裏羲挺像腳步，沒有轉身。
桑梨叉着腰，氣勢洶洶道：“百裏羲，你适才把我弄生氣，就想一走了之？沒門！你得付出代價！”
“你不是已經報仇了嗎？”百裏羲低聲說。
眼下，少年失意心碎，苦于沒有經驗，他茫然懵懂，傷心難過，心裏只有一個想法——逃避。
故而百裏羲不想對面這個傷心地，不想面對桑梨，不想說話，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療傷。
“掐你一下怎麽了？若非我手下留情，你現在半只腿都動不了了，總之我現在還生氣，你得負責讓我的氣消下去。”桑梨不講理。
“你要怎樣？”
“你要幫我抓住散播關于我和你謠言的幕後主使者。”桑梨堅信，這事一定有人在暗箱操作。
桑梨補充：“你要負責，當時我落水也有你一半責任。”
百裏羲：“成。”
百裏羲心說，我還想讓你負責我，你管不管？
想到這，百裏羲閉了閉眼，暗惱自己異想天開，不自量力，還在做美夢。
桑梨目視百裏羲：“還有，你以後可不要再說‘我喜歡你’這種話，你來看我的眼睛，就知道我對你沒丁點意思。”
百裏彥低目，不鹹不淡道：“哦。”
在春光明媚的這一天，少年剛真正意識到自己對少女的心，心就被少女說出的言辭擊成碎片。
桑梨認真教導：“哦是什麽意思？你要說‘我百裏羲知道了，會銘記于心’。”
百裏羲一板一眼：“我百裏羲知道了，會銘記于心。”
桑梨這才展開笑容，稍稍意外百裏羲的聽話，她不吝啬誇贊：“不錯。”
百裏羲看到桑梨的微笑，強迫自己別開眼。
倘若讓桑梨知道他喜歡她，不用想都清楚，桑梨一定會狠狠嘲笑他。
“好了，接下來我們來讨論一下計劃吧。”桑梨說。
“百裏羲，你可有什麽線索？或者說是懷疑對象嗎？”桑梨問。
百裏羲搖頭，太歐整好心态後公事公辦道：“要先逮底下的喽啰。”
桑梨：“你說得對，我方才追蹤的一個男人，他張口就來，說得最歡，有嫌疑。”
百裏羲淡淡道：“既然如此，為何不抓？”
桑梨埋怨道：“還不是你突然出現，我就跟丢了。”
百裏羲：“......”
二人接着交流，百裏彥驀然出現。
“哥！”
“咦，桑娘子，你怎的也在這？”百裏彥疑惑。
桑梨和顏悅色道：“街上遇到你哥，上來坐坐。”
“哦哦。”百裏彥面容通紅，先坐下來吃了好幾口涼茶，順了口氣，再拭幹淨汗水，然後道：“哥，我跑了好多地方，但是沒有找到可疑的人......”
聽言，桑梨訝異：“等等，百裏二郎，你所言何意？”
百裏羲立馬看向百裏彥，示意他住嘴。
百裏彥初始不解，半晌發現端倪，趕忙斟酌言辭道：“我哥聽到外面對桑娘子不好的流言，就立刻帶着我出府，尋找謠言源頭，勢必要杜絕謠言再次散播。”
若非百裏羲在場，百裏彥一定多加誇張描述百裏羲聽聞謠言後的憤怒、要找到幕後主使者的決心......
把百裏羲說成一個在暗處為桑梨赴湯蹈火的守護者，愛慕者。
百裏彥故意停頓片刻，思索道：桑娘子，你出來也是找人的嗎？這麽說，你和我哥的想法倒是不謀而合了。”
桑梨睨百裏羲，目光探究。
百裏羲一聲不吭。
百裏彥說的不是假話。
她受寵若驚，也意外。
眨眼間，桑梨什麽火氣惱意都散了。
她态度好轉，和風細雨地笑道：“沒想到啊，百裏世子還有這種好心呀。”
桑梨真心實意道：“謝謝你咯，百裏世子，還有百裏二郎。”
百裏彥擺手：“這是應該的，誰讓你是我未來——”
聲音戛然而止，百裏彥捂住嘴巴，差點就說漏嘴了。
“未來什麽？”桑梨疑惑。
百裏羲斜視百裏彥。
百裏彥急着掩飾，搜腸刮肚，道：“未來認定最好看的娘子。”
桑梨眉目柔和：“緣何是未來？”
“現在也是，都是。”百裏彥打馬虎眼。
桑梨很是受用：“百裏二郎倒是有眼光，不像某人，跟瞎子似的。”
“誰？”百裏彥不解，誰不認為桑梨好看？
桑梨：“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呗。”
百裏彥一點就通：“我哥！哥，你竟然——”
百裏羲：“閉上你的嘴巴。”
桑梨在一邊嘲諷：“呵呵呵，就會以大欺小呀，懂不懂愛護弟弟？”
百裏羲神色一僵。
眼看氣氛逐漸僵化，百裏彥趕緊轉移話題：
“桑娘子，上次的事很抱歉，其實那個......那個姑娘是我假扮的，我當時和我哥玩游戲呢。”
“哦，原來你們兄弟二人口味這麽獨特啊。”桑梨戲谑道。
西瓜和葡萄偷笑。
百裏彥：“還好還好啦，是我硬拉着我哥玩。”
桑梨：“百裏二郎童心未泯，嗯，挺好看的，百裏二郎有沒有去戲園發展的想法？”
百裏彥被誇得臉色一紅，尾巴都要翹起來了，壓根沒注意桑梨話語深意，仰起腦殼，手摸着頭道：“哈哈哈，是嗎？”
桑梨噗嗤一笑，注視百裏彥，心道挺可愛的。
下一瞬，“啪”一聲，茶杯掉在地上。
百裏羲眉眼籠着陰翳，冷冷道：“杯子掉了。”
“百裏彥，你去撿起來。”
百裏彥：“......”
桑梨：“？”
三人在茶樓談論了許久，總結出謠言散播的地區後，便出茶樓，分路去探查。
但一整日下來，沒有發現可疑人物。
臨近傍晚時，桑梨回府。
武安侯也聽到外頭的風聲，回來問桑梨是怎麽回事。
桑梨就說了那日落水的情況。
武安侯登時愧疚難當。
這幾日，武安侯心中沒釋懷前幾天的事，導致他沒什麽精力去關心桑梨，卻不成想發生了這種大事，外頭還在傳播關于他女兒的流言，這讓武安侯自責極了。
桑梨出言安慰武安侯，良久，才讓老淚縱橫的武安侯平息情緒。
到了晚膳，武安侯府一家人齊聚一堂。
桑梨在三個人的目視下，又将落水的事說出來，并把今日聽到的謠言簡單點了下，最後再說百裏羲約她上茶樓，說她喜歡他的事。
桑梨正說完此事，還要往下講的時候，只聽一聲巨響。
是武安侯一掌拍爛了結實的桌子，面容嚴肅，眼底怒火滔天。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混賬東西，哪來的臉說我女兒喜歡他！”
夢氏折斷了箸，冷笑：“好一個百裏家。”
桑寶面無表情：“我要把百裏羲揍成豬頭！”
看着生氣的親人們，桑梨心裏熨帖。
在這種氣氛的帶動下，桑梨心裏又起了心思。
百裏羲僅僅是幫她還不夠，她也得戲弄回去。
桑梨微笑：“我有一個更好的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