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百裏彥端詳自家兄長漸漸冷下去的神情。
頂着衆人交彙的視線, 百裏羲視若無睹,亦沒看桑梨一眼,一往無前。
在場的人沒有不認識百裏羲的。
誰人不知, 昔日禦街,少年将軍帶領麾下策馬回城, 意氣風發, 氣宇軒昂, 驚豔了不知多少人。
這是名動天下的天之驕子,家世顯赫, 耀眼至極, 高不可攀, 可望不可及。
進士們紛紛低頭,不敢直視百裏羲, 沒忍住生出自慚形穢之感。
其中,狀元郎陸韞卻挺起身板, 眸光沉靜,氣息孤冷, 柳自笙垂首, 眼裏露出向上爬的勃勃野心。
那聲嗤笑來得快, 也去得快。
一時間安靜得吓人。
似是不經意間, 百裏羲眸色淡漠,眼神冷銳如刀, 一寸寸将在場的新科進士們淩遲。
衆新科進士心裏一突,後頸發涼:“......?”
百裏羲這看仇人的眼光, 令他們納罕, 他們沒和百裏羲結過仇怨啊。
百裏彥心道,沒辦法, 他哥得了沉默型的狂犬病,見人就“咬”。
面對一衆摸不着頭腦,莫名其妙躺着受冷眼的新科進士,百裏彥十分懂做人的道理,對他們歉意一笑。
路過桑梨時,百裏羲頓足,低頭慢悠悠撣了撣衣袂。
過了一會兒,沒有意料之中的事情發生。
百裏羲收回眺望遠方的眼睛,淡淡斜了桑梨一眼。
又是那種古怪的眼神。
桑梨挑眉道:“幹嘛?”
百裏羲抿唇未言,撤回眼時,瞥見桑梨張合的粉唇,腦中轟然一聲,百裏羲飛速正首,再不敢看桑梨一眼,拂袖離開。
無人知曉,百裏羲耳尖通紅,衣襟下的頸面也浮出薄薄緋色。
百裏彥眼皮一聳,亦步亦趨跟上,頭頂一萬匹草原馬路過。
他心裏有一萬句話想和桑梨坦白。
他哥這一身是精心搭配的,停留是想讓桑娘子你注意啊!!
還有,他哥吃醋了,因為桑娘子和其他才子打招呼。
桑娘子,你就沒發現他哥吃了一大罐的白醋嗎?
他可被醋死了。
嗚嗚,他太難了。
不對,強者從來不會抱怨艱苦的環境。
真想投生成月老,一下子就可以把你們兩個的姻緣線給牽在一起。
又或者投胎成你們未來孩子,這樣可以省去過去的對立時候,直接奔到未來,美滋滋收獲圓滿結果,日日夜夜磕死他自己!
百裏彥自我感動自己的英勇獻身,并發出癡漢般的微笑。
“笑什麽?”百裏羲牛頭,滿臉不耐。
百裏彥立馬裝白癡聳聳鼻子:“我笑了嗎?我沒有啊。”
另廂,百裏羲和百裏彥的聲音逐漸模糊,桑梨不解,随口怼道:“吃錯藥了吧。”
又讨厭起來了,桑梨心想。
還是那個蹲在地上洗衣的脫俗樣子好啊。
至于,鄭郢針對百裏羲的陰謀,桑梨也不想說了,讓他自己受去吧。
“走吧。”桑梨道。
西瓜和葡萄點頭。
到杏園後,她坐在曲江畔的一座涼亭,此處僻靜人少,地勢頗高,站在涼亭裏,可将曲江大致風光一覽無餘。
日光揮灑,江水浩淼,波光粼粼,恍若明鏡,美輪美奂。
迎面江風拂面,桑梨好不暢快,心情美妙。
桑梨讓西瓜和葡萄都坐下來。
桑梨問:“葉子牌呢?”
時辰尚早,西瓜拿出葉子牌,葡萄拿出用錦袋裝的瓜子擺在石桌上。
“好了,來打牌。”桑梨活動活動手腕,再搓搓手,搓出好手氣。
西瓜:“娘子手下留情。”
葡萄咬唇:“我不想輸得太慘。”
桑梨無辜:“我怎麽可能會欺壓你們呀。”
桑梨和自己兩個侍女樂呵呵打牌。
眼看着西瓜和葡萄輸得什麽都不剩下時,一道聲音響起,盡顯傲慢。
“桑梨!”
桑梨扔下葉子牌,拿瓜子磕,轉頭看去。
西瓜和葡萄則是松了一口氣。
壽安郡主怒氣沖沖跑過來,發髻上珠釵碰撞。
“壽安郡主?怎麽了?”因壽安叨擾,桑梨打牌的興致都被掃光了,不由聳拉下小臉。
怎麽又是她這個煩人精?
桑梨小聲嘟囔,咬碎瓜子肉:“又找我幹嘛呀。”
壽安見桑梨這副吃瓜子的樣子,更氣了。
壽安眈目:“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還那個、那個......要不要臉?”
桑梨一面把瓜子殼放在袋子裏,一面輕聲道:“郡主,你什麽意思啊?”
壽安快步上亭,指着桑梨的鼻子,不顧青紅皂白就開始罵桑梨:“你,你簡直太那個、那個、太可惡了!!”
桑梨腦殼頂冒出:“?!”
疑惑之間,柳自笙從後面追上來,及時拉住了意氣用事的壽安,他微微皺眉,但臉上仍舊帶着清潤笑容。
“郡主,你誤會了,莫要再胡鬧了。”柳自笙道。
說完,柳自笙對桑梨道:“抱歉,桑娘子。”
話音一落,壽安火氣更大,什麽都聽不進去,質問桑梨:“方才你對柳郎笑,你是不是看他這般優秀,所以嫉妒我,就厚着臉皮想把他搶走?”
“我告訴你,柳郎是我的,你休想搶走!”壽安攬緊柳自笙的胳膊,趾高氣昂宣示主權。
桑梨懂了,原來是因為這個,她一時無語。
桑梨從容,并未生氣,壓下輕微不耐,好聲好氣道:“郡主,你先冷靜冷靜,此事并未你想得那樣,我哪裏可惡了?”
桑梨不滿。
柳自笙聽到桑梨的聲音,微微一怔。
壽安高聲:“你就是壞姑娘,不許觊觎柳郎!不許看他。”
壽安把柳自笙拉在身後,遮住他的身影。
“那個、那個,要看也是看我!”搶我才對!!
桑梨:“?”什麽意思?
桑梨吶吶:“嗯......你和這位......”
西瓜小聲提醒:“柳。”
桑梨:“對,柳郎君,你和他是天生絕配,我可沒有那種心思呀,我可不認識他,想來是你誤會了。”
“你真不喜歡柳郎?”壽安稍稍平息心緒道。
桑梨搖頭,眸子裝滿盈盈秋水,“我可沒有奪人所好的習性。”
壽安卻皺臉,來一句聽不懂的話:“怎麽可以這樣?”
明明解釋了,說開了,可壽安瞧着氣沒消,又急了起來。
桑梨這下困惑了。
壽安:“你、你,你好......”
此時,桑梨眼中的壽安是看着不太聰明的樣子。
桑梨心裏接話:那個。
壽安有個毛病,只要真急起來,就容易說不清楚話,只會“那個那個”。
“我當時笑只是心情好呀,沒其他意思,你未婚夫與我素未謀面,我不可能對他有非分之想,就算有,那也不是他,而是你啊,畢竟我和你認識。”桑梨柔聲道。
話落,桑梨彎起嘴唇,笑容甜潤。
聞言,壽安瞪圓眼睛,似乎不可置信,臉上燥火。
“你、你,怎麽.....”
“啊!”壽安跺跺腳,待不下去了,火急火燎來,急急忙忙掩面而去。
來去匆匆。
桑梨對柳自笙道:“你還不去追嗎?柳郎君。”
柳自笙拱手:“多有得罪。”
說完,柳自笙轉身去追。
終于都走了。
桑梨擺平插曲後,打了下哈切,神色怠懶,轉而摸摸肚子,心道吃了瓜子後竟然越來越餓了。
西瓜:“娘子餓了?”
葡萄:“奴婢這有雲片糕。”
“先等等吧。”桑梨柔聲道。
太子什麽時候來啊!
她前些日子暗中給太子送了帖子,約了太子在這見面。
約莫是等了一刻鐘,太子才來,身邊還跟着百裏羲。
“桑娘子,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太子面帶歉意。
桑梨:“無妨。”
桑梨沒看百裏羲一眼,百裏羲也沒什麽反應,只是冷着臉,眼裏倒映出層層疊疊的綠叢花朵。
太子躊躇道:“魏娘子沒有來嗎?”
憑桑梨多年寫話本的經歷,她一聽,便知穩了。
“她沒有來。”
“嗯。”太子聲音淡下去,神色隐約間透出失落。
“太子殿下,我有要事想同您細說。”桑梨開門見山,屏退西瓜和葡萄。
太子了然,讓百裏羲在此等候,他進涼亭。
“下來的話會有點唐突,還望太子殿下原諒。”
“桑娘子直言便是,本宮洗耳恭聽。”
桑梨懶得繞彎子,單刀直入,正色道:“太子殿下,我記得上一回你說你想找一位太子妃,不知你現在可找到了?”
太子一怔,随即道:“尚未。”
太子以為桑梨現在反悔了,他想了想,婉拒道:“本宮已心有所屬。”
桑梨:“太子殿下誤會了,我依舊沒有當太子妃的想法,這次曲江宴,太子對此有何看法?”
這次宴會,有諸多長安貴女參加,其中定然也有讓太子選妃的意思。
得知誤會,太子尴尬,片刻後道:“娶太子妃,皆是本宮做主,聖上和皇後不會過多幹涉。”
桑梨進入正題:“不知太子是否對魏蟬有意?”
太子頓時呆住了,結巴似的道:“桑娘子,你怎麽知道本宮......”
桑梨端正道:“太子殿下,請給我一個确切的答複。”
在桑梨灼灼目光下,太子咳嗽,臉紅道:“本宮的心上人便是魏娘子,自那日一見後,本宮對魏娘子念念不忘。”
“嗯,很好!我很滿意太子殿下的直率,值得尊敬。”桑梨粲然一笑,不禁拍了拍太子的肩膀,眼裏俱是贊賞欣慰的意味。
得到桑梨的肯定,太子高興,沒有去較真桑梨略顯放肆的行徑。
“不知......魏娘子對本宮......”
桑梨:“我是婵兒最好的朋友,我今日約殿下過來,太子殿下,你還不理解嗎?”
太子欣喜不已。
桑梨:“但介于你們二人相互之間還不熟悉,所以接下來我會給你們兩個牽線搭橋的。”
太子:“那就有勞桑娘子了,今後桑娘子有任何事,皆可同本宮提,本宮會竭盡所能幫助你。”
太子虛心請教:“不知本宮該怎麽做?魏娘子似乎很怕生人。”
上一回,太子都沒和魏蟬說幾句話,懊悔不已。
“婵兒生性內斂,太子殿下既然對婵兒有心思,便試着主動同她聯絡,可以先通過寫信來增進感情。”
太子認為可行。
桑梨和太子交流細節,信箋先交給她,再由她送給魏蟬。
讨論完,太子有事在身,先行離開。
桑梨不知,她和太子交談時,在百裏羲看來有多親密。
百裏羲介意得要死,也在意得要死,心中燃燒出一團郁火,他恨不得借這把火奔過去,把桑梨和太子拉開。
桑梨不是說不喜歡太子嗎?
她莫非是在欺騙他?還是另有隐情?
百裏羲胡思亂想。
桑梨怎麽可以這樣!
明明喜歡他,卻當着他的面同太子親近。
百裏羲讨厭這種刺激的方式。
他都主動靠近桑梨,給她機會了,只要她和他說話,再堅持堅持,說不定他就——
百裏羲驟然清醒,照舊心亂如麻。
離開前,百裏羲回首凝了桑梨一眼,面無表情,欲言又止。
旁人不知,百裏羲的牙嘎嘎酸。
桑梨察覺到一反常态的百裏羲。
他想幹嘛?
桑梨挽着鬓角的碎發打旋兒。
奇了怪了。
“你們覺不覺得他像個怨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