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焦慮
焦慮
第一章 焦慮
“這活兒兩個人真的幹不過來啦，每天那麽多個小時，就讓我們倆人做，領導，你可真的要幫幫忙啊？”李西一邊撥弄着機器一邊對來檢察工作的主任抱怨。
主任笑了，拿出嘴裏的香煙，頭朝裏屋點了點，“還幫忙呢，今年還要減人，雲沫就是頭一個。”
“啊？我們人這麽少，還減人，這不是國企單位嗎？”李西湊過去想了解了解內部消息。
“他們又不是在職，只是外雇人員而已。能在這裏留這麽久，也不錯了。”主任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說給休息室裏面的雲沫聽，說完又接了一句，“明年我們這還要退休七八個在職，又要減外雇，明年的活兒不好幹呀。”
李西遞過煙灰缸，道，“主任十月份就退休了吧，幹一輩子了退休真羨慕。”
主任彈了彈煙灰，語氣糾結道，“所以才不想在退休前做這種減人的厭煩事兒，要是新來的主任決定就好了。”
“新來的主任怕是快上任了吧，也得先來熟悉一下環境呀？”
“聽說是小年輕要來歷練一下，鍍鍍金而已，我是老了，以後都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
“主任，你說什麽呢，你沒看微博上的專家說五十歲才是青年呢？”李西的話讓主任哈哈大笑，兩人有說了幾句，便一起離開了工作室。
裏屋的雲沫靠着凳子，垂眼盯着桌子上黑屏的手機，記不得是第幾次了，因為自己是外雇人員而被鄙視、冷眼。甚至有時候場子裏發生事故，死亡的如果是外雇人員，大家也會在休息室說上一句，“沒事，賠不了幾個錢。”
世界就是這樣，沒什麽公平可言。
雲沫嘆了口氣，自己和他們做一樣的工作，卻開着相差幾倍的薪水。參加不了工會，也得不到任何員工福利待遇，聽着他們掰着手指頭算公積金、企業年金，而她什麽都沒有，甚至法定節假日還要看着大家當中發禮品。
是啊，外雇人員，不需要節日禮品。不需要加班費，不需要法定三倍工資。什麽也不需要，但他們需要一樣的考核制度，一樣的罰款守則，一樣的檢查監督考試。
只有懲罰，不參加獎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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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早就習慣了嗎？已經呆了十年了，還能怎麽辦呢？雲沫心想。
自己從少女到步入中年，全部的青春都給了這裏，但最後還是躲不過減人的宿命。
“真可惜，還有幾個月就滿10年了。就可以漲年假了。”雲沫輕生低語。
“雲沫，明晚夜班我們怎麽分配？”李西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她茫然的“嗯？”了一聲。
“明天張慧慧來，我們三把活兒分一下。”
張慧慧是外借人員，不歸他們單位管，也只是來幫忙。他們把張慧慧的時間定好後，開始計算分配自己的時間。
雲沫看了看時鐘，說，“那就我上半夜，加一點兩點。你三四五六點吧。”
雲沫算了算自己工作六個小時，李西是四個小時，不過兩人都是一晚一換的，沒什麽誰多誰少的。”
李西點點頭，“行，要是你不愛三點起來，我們不換，一直這麽幹也行。”
這話聽着像是幫助雲沫，實則雲沫知道，三四五六之中，五點是沒有工作的，所以只有三小時工作，如果在偷點懶，興許兩個小時不到就幹完了。
雲沫早就不是初入職場被PUA的菜鳥，也不說破，只是說，“還是換着幹吧，每個夜班都一個點，萬一形成生物鐘就不好了。”
李西憋憋嘴，讪笑一聲，“好吧。”
雲沫沒有和李西在糾纏什麽，同事之間本就是為了工資聚在一起，也不是來處朋友的。
雲沫幹活幹淨利落，本身也不是拖泥帶水的活兒，很快幹完一批，在輸入電腦系統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聲，“這個數值算高嗎？”
這突然的一聲吓了她一跳，本該關着門的電腦室內，什麽時候多了一個人？
來人看雲沫捂住胸口，小聲輕叫一聲，也笑了，緩緩說，“你剛剛進來的時候我在調試監控機器，你可能沒看見我，吓到你了，對不起。”
雲沫看了看門後的電腦監控器，想了想剛剛的确沒有注意到門後有沒有人，她眉眼低垂的搖搖頭，輕聲說，“沒事兒，你沒吓到我，你剛剛問我什麽？”
他伸出白皙修長的手指，點了點屏幕上的數字，“這個數值，算高嗎？或者說是合格的嗎？”
這人的手可真好看，比女生都細嫩。一看就是沒有幹過體力活的人，雲沫心道。
“這個合格的指标，的确比之前要好一點，不過也在合格範圍內。”雲沫沒有起身，依舊坐着，他站在她身後，輕微彎着腰，但和雲沫保持了距離。
雲沫能聞到他身上有種清新的味道，不知道是洗衣液還是什麽別的味道。
“哦。”他拿出本子，簡單記錄下來，還未寫完，門口就傳來另一個人的聲音，“賀主任，你怎麽來這了，我找了你半天，我們上樓去吧。”
趙書記走進屋內，盯着記錄本望了幾眼，就笑道，“果然還是年輕人有幹勁兒，來了就投入到工作之中。”
他轉頭面向趙書記與他寒暄。
雲沫盯着趙書記口中的賀主任，他也才三十多歲的樣子，就是主任級別了？
果然同人不同命，自己也三十多歲了，卻一事無成。
“既然樓上還有別的工作，那我們上樓吧。”他轉頭看了雲沫一眼，對雲沫點點頭便離開了。
他們走後，雲沫松了口氣，應該沒有得罪新領導吧。擡手剛準備碰鼠标，就聽見身後班長的聲音，“時間到了，指标輸入電腦沒有。”
每次都是這樣，雲沫來輸入他也來，雲沫不來，他也不來。好想是在提醒，又像是在針對。
回到休息室，雲沫的電話就響起來，他立刻按了靜音，在工作室接電話如果被查崗人員發現，又要罰款了。她看了看門外，小聲接通，“怎麽了？”
裏面是二哥的聲音，“今天我媽做東吃飯，你也來啊！”
“我上班呢，出不去。”
“請個假出來一小時也不行，你們好歹也是國企，怎麽這麽苛刻？”
“真不行，我這邊還有活兒……”
“哎……等等”二哥叫住雲沫，“你對象一帆呢？什麽時候帶來給我們看看呢？處對象就別這麽神神秘秘了，妹子，你別不愛聽，你也不小了，處差不多就快結婚吧。”
“好的哥，我這邊真的有活兒要忙啦。”
“哎……別忘了……”
雲沫不等他說完就挂斷了電話，又是催婚，又是減人。果然事情沒有最好，只有更爛。
雲沫打開微信，上面高一帆的頭像就沒提示過小紅點。兩人從一開始的無話不談，到現在一天也發不上一個消息。倒不是工作忙，而是沒什麽話聊了。
雲沫知道，這是不好的開始。
而且他還不知道自己要失去工作，高一帆是很現實的人，自然不會和無業游民結婚。
想到這，她的頭又開始疼起來。
這時老媽的微信信息傳來：你和高一帆到底能不能結婚，要是沒信，就去給我相親，你都多大了，還不着急呢？
雲沫啪的一聲，扣下手機。
這東西是誰發明的，真煩人。
“當當當”門板敲了幾下，雲沫随聲望去，又是他。他在門口站了多久？
雲沫站起身，由于動作過快，椅子被撞了一下，險些倒地，還好她手急眼快扶住。
可真丢臉。
“哪個……主任，我剛剛沒有玩手機。”雲沫擺手解釋。
“我叫賀揚。你可以稱呼我的名字，我看我們年紀差不多，沒必要叫主任。”賀揚語氣依舊溫和，并沒有那些在職員工的官威，“而且休息室，不就是員工休息的地方嗎？”
盡管他怎麽說，但雲沫也不會不識好歹的叫他的名字，“賀主任，你來休息室是找我有什麽事兒嗎？”
他點點頭，聲音不及不緩道，“我看記錄本下一批也是你的工作，你現在可以做一次，讓我看看流程嗎？”
雲沫看他沒有追究，立刻起身出去幹活。
賀揚嘴角微微上揚，也沒說什麽跟了上去。
這工作雲沫已經幹了十年，她早就閉着眼睛都能幹出來了，這個緩解在等待結果，她就去下個環節準備，所有的工作都有條不紊的進行。
賀揚并沒有和她說話，只是站在不遠處一邊記錄一邊看她工作。
她工作時候十分認真，和剛剛發呆的樣子完全不同，眼神沒有一絲雜質，手腳麻利，幹淨利索。
“你應該參加過技術考試！”
安靜的工作室突然傳來賀揚的聲音，這是句肯定句。沒有疑問，簡單明了。雲沫手指一頓，所謂技術考試，就是每年考察員工的工作，如果考試第一名是可以領取到上萬塊的福利待遇的。
但這種考試一般都是內定好人選在找一群人陪跑，都是給他人做分母而已。
雲沫輕生說，“我們外雇人員沒有資格考試的。”
賀揚擡眼盯着她，“以前可以考的時候沒考過？”
“考過，但理論沒過。”
理論的題庫李陽只給關系好的同事，雲沫從來沒有得到過。其實就算得到又怎樣呢，還是過不了人家內定的選手。
“李陽沒給過你題庫嗎？”賀揚有些疑惑的問。
雲沫搖搖頭，“其實就算給了，我也不見得能考過的。”
“今年試試，回頭我申請，讓李陽給你材料。”賀揚的話讓雲沫一驚，外雇人員因為減人早就不許參加任何獎勵的考試了，他申請？他到底什麽來頭？而且，他為什麽要讓她參加？難道真的是因為自己幹活優秀？
在這裏外雇員工并非她一個人，工作手腳麻利的也不止有她……雲沫不在低頭工作，而是第一次擡眼正視賀揚，她微瞪的杏眼正對上他亦看她的雙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