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四天
第四天
我醒了。
現在方便嗎？
還在生氣？
我直接來找你。
……
晚安。
分別于不同時間發送至滿好的短信箱。
可惜，沒有顯示已讀功能，不知道她有沒有點開看。
前陣子，滿好拉黑方璟的微信、Q｜Q、微博……所有的社交賬號，獨獨留了手機號，仿佛忘了。
就像活捉一只雞，套在蛇皮袋裏，還得給它留個洞呼吸——等他主動來聯系的意思。
方璟撥去幾個電話，她沒接，他也不再打。
一直到他回來。
昨天醒時，天就黑了，範慧芳說鍋裏給他留了飯，父親方鑫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方鑫快滿五十歲，有中年人常見的啤酒肚，他架着腿，手疊在膝上，瞟方璟一眼，“找到工作了？”
“嗯，一家國企的法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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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鑫說：“當初讓你學理，你不肯，好，學了法，苦哈哈讀了四年，又跑回來。大城市那些律所，怎麽也比你個小小法務好吧？”
範慧芳說：“回來就回來嘛，就這麽一個兒子，放到外面，一整年都見不着幾面，你舍得？”
方鑫哧了聲，“我有什麽舍不得的，男人就得打拼，不然靠什麽娶老婆。”
“你廢話怎麽這麽多，兒子回都回了，也找了工作，你難道要把他趕出去？”
範慧芳拍了他兩下，讓方璟去吃飯。
在方家，三個人形成一個互相掣肘的關系。
方鑫被範慧芳這麽一打，就不吭聲了。
範慧芳當年漂亮，方鑫還是個窮小子，在追她的人裏排不上號，愣是憑锲而不舍的精神打動她，這才有了方璟。
兩個人的日子也是慢慢好起來的，方鑫不忘本，他求娶範慧芳的承諾，至今仍踐行着。
只是，對方璟，他有諸多要求。
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範慧芳最心疼，總是護着，容不得方鑫說嘴。
故而，他家唱｜紅白臉的，正好跟滿好家相反。
到了十點，滿好一直沒回消息。
郭麗霖給她設了門禁，不能晚于這個時間點回家，他幹脆起身，方鑫說他幹嗎去。
“找滿好。”
“這麽晚了，別打擾人家休息。”
方璟垂了垂眼，“有事。”
方鑫揮揮手，“得了，去吧。”
滿宏傑說她在房裏，門的那邊沒有一絲光，他立了幾秒，無聲嘆口氣，還是走了。
到今天早上，滿好也沒回消息。
電話沒接，再去找，屋裏也沒人——郭麗霖和滿宏傑去店裏，昨天休息一天，今天照常營業。
滿宏傑說她跟王蘇蕊看電影去了，中午也不回來吃飯。
見他皺了皺眉，滿宏傑問：“上個月好好還同我講，要跟你一塊兒去畢業旅行，咋的吵起來了？”
“我惹她生氣了，鬧點小別扭。”
滿宏傑笑着說：“她也不會真生你的氣，哄哄就是了，扭頭就‘方璟’‘方璟’地喊你，你倆能有啥事。”
方璟“嗯”了聲，又問：“叔叔你知道她在哪家電影院嗎？”
“就人民中心廣場那家，九點多開場吧，這會兒剛開始沒多久。”
“謝謝叔叔。”
“謝啥，跟一家人似的，”滿宏傑塞給他一瓶玻璃瓶裝的花生露，“拿着路上喝。”
雨越下越大。
細密的雨腳在地面濺起一道道小水花。
方璟撐着一把黑傘，在門口處收起，拾階而上，地上濕淋淋的，有些滑。
他看了眼時間，不到十點半，找個視野好的位置坐下。
十一點，一場電影結束，湧出不少人，知道滿好她們沒這麽快，方璟還是用目光搜尋着。
人零零散散走完了。
這麽轉過一圈，他的視線忽的和一個人相交。
對方也頓住，朝方璟笑了笑。
電影不長，掐去片尾，甚至不足兩個小時。
十一點出頭，開始播放演職人員表。
“哎，蕊蕊，可以幫我拿下包嗎？我去上個洗手間。”
王蘇蕊在洗手間門口等滿好，這家電影院不算大，從影廳出來，順着走廊直走，就到了大廳。
隔得遠，她見兩個男人在那兒杵着，起初沒在意，等得百無聊賴，又看過去。
怎麽越看越眼熟呢。
王蘇蕊打開手機，取景框對準他們，放大，再放大，一句“我去”脫口而出。
她迫不及待地想叫來滿好，正巧，滿好磨磨蹭蹭地出來了。
“蕊蕊，好煩啊……”滿好皺巴着臉，“我突然來大姨媽了。”
王蘇蕊無暇顧及，滿腦子的八卦，一把拽住她胳膊，“哎，你看方璟，和那誰，孟海川。”
哎？
方璟？
滿好被這兩個字吸引心神，還真是他。
方璟如今長得肩寬腿長的，穿什麽都像行走的衣架。
今天氣溫不高的緣故，他穿的一件白色刺繡短袖襯衫外套，內搭一件白T，下半身是牛仔褲，萬年不變的眼鏡，學生氣很濃。
他那雙好看的手，握着一把折疊傘，在跟……
在跟孟海川說話？
滿好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太久沒聽聞這個名字，覺得陌生，久遠的記憶裏，她一下下地轉着筆，扭頭問方璟：你覺得孟海川喜歡我嗎？
其實這種回憶浮現在腦海，沒有一點少女春心萌動的粉紅泡泡，全是尴尬。
奈何，有時候世界說大不大，說小也很小。
好幾年未見的孟海川，跟她出現在同一家電影院，還和方璟碰上了。
滿好故意向滿宏傑和郭麗霖彙報行程，但凡方璟有點心，也該知道通過他們，得到她的下落。
來是來了，多了個意外。
在她糾結要不要等他們講完話再上前時，方璟已經注意到她們了。
王蘇蕊說：“走吧走吧走吧。”
滿好完全能理解她奔赴前線吃瓜的激動，畢竟這倆人的确……
孟海川笑着對她們打了聲招呼：“好久不見。”
王蘇蕊以一句爛俗的寒暄作為開場白：“班長，幾年不見，你又變帥了哈，差點要認不出來了。”
讀初中時，王蘇蕊是滿好的同桌，方璟是滿好的後桌，孟海川不在他們的小圈子裏，但因為是班長，交集甚多。
多到滿好以為，他喜歡她，故而那般問方璟。
孟海川的長相，特符合中二時期滿好的審美，那會兒她愛看偶像劇，喜歡這種氣質高冷，不太愛搭理人的。
一別經年，他倒是變得接地氣了許多。
滿好揚起笑，她笑時，眼彎彎，唇邊有兩個小梨渦，王蘇蕊常常說，她笑起來甜掉人的牙。
“班長，你一個人來看電影啊？”
孟海川說：“帶家裏幾個弟弟妹妹，碰到方璟，跟他敘敘舊。你們不是一起的嗎？”
“哦，不是，”滿好慢吞吞地說，“可能也是巧合吧。”
說話期間，沒分給方璟半個眼神，仿佛她和孟海川更熟。
方璟瞥到她的手捂着小腹，脫下外套，披在她肩上，拉了拉衣領。
全程一聲不響。
本來就是寬松款，滿好穿上，下擺都垂到她的小腿了，活像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
淡淡的混合氣味傳來，有點草木的微苦，又裹着柑橘類的甜香，是因為範慧芳會在他衣櫃裏挂香包，久而久之，他身上也沾了這股味道。
一左一右兩只衣袖被方璟攥在手裏，她像被他牽着，往他的方向邁了一小步。
“我們先走了，”他沖孟海川颔首示意，“告辭。”
話音未落。
滿好別過臉，極其不合時宜地，輕輕地打了個噴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