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躲避
躲避
第二夜,任月語終于蘇醒。
她醒來後,只有雲霁和素雅守在床榻邊。兩個人難掩興奮,一人一句喊不停。
“夫人醒了!”
“夫人你總算醒了!”
任月語揉着眼睛。她記得昏迷之前的事情,她被絡腮胡男人重力甩了一下,撞到了桌邊,随後兩眼一黑。但她不知道昏迷之後的事情,全無印象。她問道,“我暈了多久?”
素雅哭喊,“八天了,整整八天!”
任月語驚訝,“這麽久?”
八天快得像八分鐘一樣。
任月語活動一下睡得酸痛的胳膊,環視房間,沒看到江琅的身影,“子樞呢?”
素雅急忙端來餐盤,端起碗,“夫人,你還在恢複階段,現在先喝一點蓮花粥,正好還是溫熱的。”
素雅舀了一勺粥,舉到任月語嘴邊。任月語沒什麽胃口,嘗了一點,在口中細細咀嚼。她換了一種問法,又道,“将軍呢?”
雲霁坐到床邊,替任月語把脈,脈象平穩,“夫人,我随後會熬一劑藥方,略苦,還請你到時克服一下。”
任月語察覺了異樣,她一問江琅,眼前這兩人就顧左右而言他,不正面回答。她縮回了手,再問,“将軍在哪裏?”
雲霁還想找一些話來掩蓋,任月語的視線越過雲霁,看向了窗外。窗外有一個身影,正欲離開。即便窗戶關着,窗外的身影只是投射了一道模糊的影子在窗上,任月語也能清楚地認出來。
“子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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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月語匆匆下床,奔向門邊。那身影似乎也在行動。任月語加快了腳步,飛奔出門,看向那身影方才站立的位置。
只剩一片茫茫,空無一人。
“子樞?”
沒有人應答。任月語覺得奇怪,江琅明明剛才就在這裏的。
任月語确認自己沒有眼花,她想要直接去江琅的房間找他,雲霁和素雅跟了出來,拽着任月語往房間走,不容任月語掙脫。
“夫人,你才恢複過來,不要到處跑。”
“也不能到室外吹風,萬一受涼怎麽辦?”
兩人一左一右在任月語耳邊喋喋不休,不給任月語插話的縫隙。她們一人架着任月語的一只胳膊,完全是把任月語強行帶回了房間,強迫任月語坐着別動。
雲霁搬來了一個熏香爐,從藥盒裏翻找出藥香,在床榻邊點上,“這是安神助眠的藥香,氣味溫和,有助于舒緩心情。”
素雅甚至打來了洗漱用的熱水,熱情替任月語洗漱,“時候不早了,夫人洗漱後早些休息吧。”
任月語在她們半是照顧半是強迫的攻勢下,迫不得已完成洗漱,躺上了床。她在昏睡了整整八天後,醒來還不足半個時辰,又要躺下睡覺。她摸不着頭腦,心裏一直惦記着江琅,“将軍……”
雲霁替任月語蓋好了被子,“将軍說了,這麽晚不便打擾夫人,明日再見。”
素雅安慰道,“夫人休息吧,別擔心,我一直陪在你身邊。”
素雅吹熄了幾只蠟燭。雲霁收拾好藥箱,退出了房間,關上了門。
屬于晚夜的安寧降臨。
任月語起初睜着眼睛發呆。藥香發揮了作用,她感覺有些昏昏沉沉。模糊中看見窗外出現了熟悉的身影,她分不清那是真實存在的江琅,還是她幻覺裏的江琅。她眨了下眼睛,随即閉上,進入了夢鄉。
***
第二日,到了吃早飯的時候,任月語與一行人整整齊齊圍坐在桌邊,唯獨缺了江琅。
任月語四處搜尋卻無果,“将軍呢?”
孟昭啓為任月語擺好碗筷,“将軍和賀伯正在商量之後的行進路線,看是走三潇道那條路還是山霧道那條路,讓我們先吃,不用管他們。”
任月語反應了過來,對,還有賀懿也不在飯桌上。她站了起來,“吃了飯再商量也不遲,這事又不急,他們怎麽能不吃飯呢?”
孟昭啓不知該如何阻攔任月語。換做是旁人,他直接一把摁回原位,簡單了事。但面對的是任月語,他不可能動手。他敷衍道,“他們沒關系的,讓人送一些過去就行。”
任月語自顧自拿來了餐盤,挑選了一些江琅平日裏吃得順口的粥和點心,“我給他們送過去。”
因為任月語是将軍夫人,他們不敢動手阻攔。一群人局促地站在一旁,眼睜睜看着任月語逐漸塞滿餐盤。
“夫人……”
“這……”
“真不用你親自去……”
他們的勸解力度微小,任月語充耳不聞。她很快準備好餐盤,貼心放上兩副碗筷,起身出門。
任月語風風火火去了江琅屋外。她敲門,敲三下,歇一下,再敲三下。屋內似乎響起了些許動靜。任月語耳朵貼在門扉上仔細聽着,聽到有人靠近的腳步聲。她站直了身體,滿心期待。
屋內的人打開了門。任月語擡起頭,看見是賀懿。
“賀伯?”任月語繞過賀懿,往屋內探去,“江琅呢?”
賀懿接過了任月語手中的餐盤,“将軍有事,出門一趟。”
任月語不解地指着門檻,“門就在這兒,他都沒經過這個地方,倒底是怎麽出的門?”
“在夫人你來的不久前。”
賀懿感覺餐盤還有些重量,也不知任月語是怎麽能端得這麽穩當這麽長久的。他把餐盤放到了桌上。
任月語跟着賀懿進了屋,四處看看,确實沒有看見江琅的身影,“他去哪兒了?什麽時候回來?”
賀懿回答,“夫人,這我真的不大清楚。”
任月語追問,“那你估計呢?”
賀懿面露難色。
任月語有些失落。賀懿與江琅這麽熟悉,方才又在一起商讨行路事宜,肯定知道江琅的去處。即便不知道,肯定也能猜出答案。他此時不願意說出口,任月語猜不透是他自己不願說,還是江琅示意過他別透露行蹤。唯一清晰的是,任月語再逼迫賀懿,也沒什麽作用。
她擺擺手,“算了,我就在這裏等他吧,反正他遲早要回來。”
她若決定了要做一件事情,就勢必一定要成功。賀懿勸過她,沒有用,其他人也來勸過她,照樣沒用,只得由着她去。
她先在江琅的房間裏等,從上午等到了下午。等得無聊,她在庭院裏散步轉圈,轉了幾十圈,轉得頭暈。她有些疲勞,索性坐在院子正門邊,靠着門欄,手裏夾了一根鼠尾草,百無聊賴地搖擺着玩,東晃一下西晃一下。
不知不覺晃睡着了。
江琅隔着幾株楊柳看着任月語。明面上是她在找他,實際上是他在偷偷看着她。他躲了她一整天。
因為他不是神,不是仙,無法弄清事情背後的本質,唯一僅能看到擺在眼前的事實。
他一旦靠近她,桃面符就會出現裂痕,她的身體也會因此受損,進入沉睡狀态。
所以他要躲着她,避免一切開始,保護她的身體。
除此之外,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陪了她很久。看見她的腦袋靠在門框上,搖搖欲墜,晃動不停,他卻不能夠到她身邊攙扶,讓她靠着自己的肩膀。看見她的發絲被風吹拂到臉頰上,他卻不能夠替她捋順,讓她更舒适。
他什麽都做不到,手握成了拳頭,指節泛白。
待到時候不早,江琅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過了不到一刻,素雅趕來,喚醒了任月語。
“夫人,快醒醒。”素雅告訴任月語,“不用在這裏等了,将軍已經回房間了。”
任月語更甚驚訝,“我就守在門這兒,一直沒看到他,他又是從哪兒進門的?”
素雅撇嘴,“不知道,反正已經在房間裏休息了。”
任月語氣不打一出來。她費盡心力在這裏等着江琅,等了整整一天,江琅倒好,悠閑自在地回房間休息,全然當她不存在。倒底還有沒有王法?
她怒氣沖沖,疾步直奔江琅的房間,勢必要讨一個說法。
到了房間外,房門意料之中地緊閉着。
任月語撩起衣袖,蓄足力氣,準備大力敲響房門,把江琅敲起來。她的手剛舉到空中,素雅和雲霁齊齊冒出來,緊急攔住了她。
她們在她耳邊一左一右地絮絮念叨。
“夫人,将軍這幾日委實辛苦,就讓他多休息一下吧。”
“你這樣打擾将軍,萬一惹怒将軍的話,将軍不會對你發火,但怒氣會轉移到我們身上,日子可就不好過了。夫人,就當你是為我們考慮考慮吧。”
任月語感覺她們的話像彈珠一樣不停往她耳朵裏蹦,她能聽懂大概的意思,但聽不清具體的詞句,煩悶至極。無奈她一個人的力氣敵不過她們兩個人的力氣,連反抗都沒有機會,淪落為任人宰割的局面。
她們還不知足,把其餘人全部叫來當作幫手。一行人密密麻麻圍堵着任月語,在任月語與江琅之間構建起一道堅不可摧的人牆。
任月語賭氣,就地坐在了臺階上,“你們不讓我打擾他,那我就坐這兒等他自己出來,這樣總可以吧?”
她料到他們還沒有到達可以強行把她扛走的地步,可沒料到他們有不懼浪費時間的閑心。他們竟同她一道就地坐下,一堆人湊攏聚集地坐到了一塊兒。
他們名義上不說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阻止任月語與江琅見面,反而說是一心為了任月語着想。
“夫人平日裏待我們這麽好,如今夫人有想做的事,我們必定竭力相助。”
任月語反問道,“你們可真會……”
她說不完半句話,就會被接續而來的義正嚴辭的聲音打斷。
“夫人的事就是我們的事。”
“為夫人做事,義不容辭,絕不含糊。”
任月語聽得頭大,她分明什麽都沒做,莫名其妙就似乎欠了他們一大筆人情。她不耐地站起來,強行插話道,“好了好了,別說了,我走還不行嗎?”
她如果不服輸,簡直就要被他們逼瘋。
她被素雅和雲霁帶回了房間。
素雅在房間裏忙上忙下,進進出出,為任月語備至晚間休息的所需物什。雲霁拿着藥箱配藥,為任月語進行調理。
任月語坐在床上,煩悶沉郁。她猜測他們這麽賣力阻攔自己,肯定是江琅的授意。她不滿地埋怨,“想不明白江琅為什麽不肯見我。”
雲霁拿起熏香的手頓了一下,再繼續往香爐裏添加藥物,“夫人,你明白的,你知道将軍為什麽不能見你。”
雲霁說得坦誠,任月語心中一驚。
沒錯,她明白,她從一開始就想到了江琅這樣做的目的,她只是不願意承認。
她不屑哂笑道,“難不成還真是因為桃面符?難不成我和他一旦靠近,桃面符就會出現裂痕,我就會沉睡不醒?難不成我的性命,全綁定在區區一塊破桃面符上面?”
她輕蔑笑道,“哪有這麽玄乎的事。”
雲霁點燃了熏香,“這麽玄乎的事,已經出現過一次了,夫人才經歷過的。”
雲霁陳述的是事實,一字一句像針一樣紮在任月語心上,叫她感受到不停歇的刺痛。她紅了眼眶,倔強地扭過頭,擡起手背抹一把眼角的淚,嘴裏小聲嘀咕着。
“騙人的,我不信。我不信。”
***
任月語表達她不信邪的方式,簡單粗暴。
第二日一大早,素雅火急火燎跑到江琅房外,氣喘籲籲告訴江琅。
“将軍,不好了,夫人想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