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三個世界(6)
第69章 第三個世界(6)
從老和尚說話開始,俞潼就感覺情況不對。
他們都提着斧頭來砍辰晏禮了,這種時候還試探他是不是真的耳聾,多少有些多此一舉。
今天一天發生的事情,在俞潼腦海裏過了一圈,他想起一件事。
下午在施主宿舍內,辰哥在聽到兔子叫聲後,下意識回了頭。
俞潼連忙看向不遠處的胖和尚。
胖子喜慶的圓臉上,帶着陰冷的笑容,再也沒了白天慈眉善目的模樣。
不用再多分析了,老和尚的反應已經說明一切。
“法辰,我已經知道你耳朵沒聾,你能聽見。”
辰晏禮端坐在床上,閉着眼睛沒有吭聲。
老和尚露出痛心疾首的神情,“我當初就是應該把你弄聾,這樣你才不會被妖人蠱惑,才不會把邪靈放出去。”
俞潼身體不由自主地緊繃起來。
老和尚的話他聽懂了。
在這群假和尚眼中,辰哥放走的小男孩,是會危害蒼生的邪靈。
既然他們這麽善良負責,為什麽不自己出去找孩子,非要讓辰哥去找?就不怕法辰頭鐵,寧死也不肯找孩子?
在場的不是将死之人就是自己人,老東西裝模作樣給誰看。
Advertisement
老和尚足足呵斥三四分鐘,才在胖和尚的安撫下,緩緩平複下情緒。
胖和尚一邊扶着老和尚顫顫巍巍的身體,一邊長嘆口氣,“法辰師弟,怎麽事到如今,你還在裝聾作啞。”
辰晏禮睜開雙眸,漆黑的雙眸中帶着深深的疑惑。
手機界面卡在倒計時‘零’上,沒辦法用備忘錄打字。床上也沒有紙筆,辰晏禮沒辦法寫字。
他只能擡手指指自己的耳朵,無奈地搖搖頭。
老和尚遲疑地道:“你聽不見我們說話?”
辰晏禮沒反應。
老和尚幾步上前,擡手掰開他的嘴,往他嘴裏看。
因為不能說話,反派除了吃飯外,基本不會張嘴。就算張開,也只是微微露出一條縫隙。
看到老和尚的反應,俞潼就知道辰哥嘴裏有貓膩。
他牟足了勁使勁蹦,借着忽明忽暗的燈光,他勉強看見辰晏禮的口腔和舌頭上,有一堆密密麻麻的線條。
花紋很繁瑣,像是某種咒語符文。
顏色和口腔內部十分接近,不掰開嘴湊上去仔細看,根本看不見。
屋內光線閃爍,花紋模糊不清。
老和尚沒有使用手電筒,卻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大概他在黑暗中,也能看清東西。
檢查完辰晏禮的嘴,老和尚蹙眉道:“真是奇怪,禁聲咒沒問題。”
胖和尚在身後提醒,“師父,最重要的是耳朵。”
老和尚又捧起辰晏禮的臉,幹癟蒼白的手指,使勁掰着他的耳朵。
辰晏禮呼吸平穩,面上沒有半點表情。
一陣緊張不安的情緒,卻通過心有靈犀道具,傳遞給一旁的俞潼。
從他這個角度,只能看見老和尚慘白的大光頭,看不見辰晏禮耳朵裏的情況。
不過依照俞潼的了解,辰哥在準備充足的情況下,自信心是很足的,不可能慌成樣。
除非他心裏清楚,他耳朵經不起細查。
老和尚檢查完左耳,對胖和尚點點頭。
随着他掰過辰晏禮的腦袋,俯身要去查看另一只耳朵時,心有靈犀道具傳遞來的情感,突然變得極為劇烈。
連帶着俞潼的心跳,都開始不受控制加快。
問題出在右耳,不能讓老和尚看辰哥的右耳。
室內安安靜靜,氣氛很緊張。擠在寝室裏的幾十號和尚,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
就在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緊張注視着床上兩人時,寂靜的房間裏突然響起一陣尖銳急促的吱吱聲。
一直老老實實窩在辰晏禮手中的小白兔,像是被越來越近的老和尚吓到。
他炸着毛吱吱尖叫,假和尚們的注意力被他吸引,齊齊轉頭看去。
老和尚也暫時停下手中的動作。
和面對辰晏禮時的陰冷狠厲不同,他們看向小白兔的目光和白天一樣溫柔慈祥。
站在床邊的胖和尚,一邊伸手想要拿走小兔子,一邊和老和尚解釋。
“師父,這就是我跟你說的,那只和法辰師弟有緣的小兔崽。他特別喜歡黏在法辰師弟身邊,舍不得離開師弟半步。”
大合光明寺随處可見收養的流浪貓,從昨晚胖和尚的話中,也不難看出他們經常會把流浪狗帶回寝室照顧。
遇到攻擊性強不親人的狗,被咬上一兩口,也是很常見的事。
俞潼遇見的每個和尚,都對他十分友善。他們對動物的态度,比對人還要溫柔縱容許多。
仗着自己現在的外表,是只柔弱膽小容易應激的小兔寶寶。
俞潼弓着身子炸着毛,對着胖和尚伸過來的大手,狠狠咬了一下。
剛才和尚們都不說話,說明檢查藏在辰晏禮嘴裏耳朵裏的東西,是一個很精細的活,需要老和尚全神貫注。
辰哥是個很謹慎的人,他會極力将自己身上的問題隐藏起來,右耳中的破綻不會太明顯。
俞潼打算靠着裝出來的應激反應,分散老和尚的注意力,幹擾他的判斷。
但他剛對着胖和尚的手咬了一口,就發現情況不太對勁。
這胖子的手,口感怎麽這麽奇怪?
他這一下不像是咬到了肉,反倒像是碰到某種液體。
腦海裏傳來系統的卧槽聲。
【這是什麽玩意,怎麽黏黏糊糊的?!】
借着屋內閃爍的燈光,俞潼看見胖和尚的指尖被自己咬破。一滴滴氣味古怪的黑色液體,從他的傷口處流出。
傷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沒過一會便消失不見。
俞潼記得昨晚不是這樣的。
昨天胖和尚被寝室裏的女人咬傷,手臂上明明流的是鮮紅的血。
将疑惑壓到心底,俞潼繼續專心解決眼前的危機。
胖和尚沒跟小兔子生氣,繼續笑呵呵地哄着小兔崽,想把他交給身後的師弟。
師弟還沒來得及抓穩,小兔子就尖叫着蹦出來,一頭撞到老和尚身上。随即像是驚吓過度失去理智,開始在床上到處亂蹦。
和尚們怕傷到小兔子,都不敢使勁抓。
仗着他們對動物的縱容喜愛,俞潼使勁折騰。
人老成精,在其他和尚還忙着安撫小兔子時,老和尚已經察覺不對。
他默念口訣扔出佛珠,一下套住蹦來蹦去的兔子。
胖和尚小聲哎呦一句。
老和尚聲音沙啞地道:“沒事,我用的只是最普通的束縛咒,傷不到這個小祖宗。”
俞潼挑挑眉。
小祖宗?
他們給他的愛稱好特別。
老和尚小心捧起兔子來回打量,“法辰,你這真的只是一只普通兔子,不是兔子精?”
就像俞潼印象裏的辰哥一樣,辰晏禮有很強的表情管理能力。
不管其他人說什麽,他都是一副略帶茫然無助的神情。
看見老和尚對自己張嘴,辰晏禮指指自己的耳朵,無奈地個長嘆口氣。
雖然小白兔一直搗亂,老和尚還是抽出時間檢查了辰晏禮的耳朵。
粗略地掃了幾眼,可以确定封印聽覺的符文還在。和左耳基本一致,沒什麽問題。
老和尚謹慎慣了,沒有因此放松戒備。
他暫時将法辰的事情放到一邊,開始研究手中的小白兔。
在衆人的注視下,老和尚從懷裏摸出一張黃符。
正在裝可憐的俞潼都懵了。
‘八哥,如果我沒看錯,這好像是道家的黃符?’
系統咂咂嘴,【你是沒看錯,剛剛他掏東西的時候,我還在他懷裏看見了塔羅牌。】
俞潼:……
好嘛,大亂炖。
假高僧兩指夾着黃符輕輕一甩,符紙自動燃燒,變成一把灰。
他将黃符灰往小白兔臉上一灑,兔子被嗆得打了好幾個噴嚏。
見兔子沒有別的反應,房間裏的假和尚們齊齊松了口氣。
與此同時,俞潼心底升起一絲狐疑和戒備。
那是心有靈犀道具傳遞來的感情。
他不着痕跡地看向床鋪。
面容俊美的年輕和尚,正眼神茫然地望着在場衆人。
仿佛他真的只是個可憐的聾啞人,正因為聽不到外界的聲音而感到不安。
老和尚剛剛用的那張黃符,多半能測出動物是不是精怪。
危機過後,辰哥肯定會追問他的身份。
俞潼有兩個可以糊弄人的道具,他一點都不緊張。
————
眼見在宿主搗亂下,老和尚沒抓住反派的把柄,系統高興地歡呼一聲。
【好耶,危機過去……操,他們這是要幹嘛!】
老和尚将小白兔塞進紙箱裏,遞給身後的弟子。
兔寶寶紙箱一個個往後傳,傳到最外圍的和尚手裏,被他暫時放到沒有人的角落。
俞潼側着頭,飛快在紙箱上磕出一個洞,使勁将小腦袋擠出去。
房間內,和尚們緊握手中的武器,一個個雙眼血紅。
通過人群之間的縫隙,能看見辰晏禮端坐在床上,沒有半點反抗的意思。
外面氣氛太緊繃,系統吓得直哆嗦。
【你不是幫反派通過檢查了麽?這還不算結束?】
俞潼沒吭聲,緊抿着薄唇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站在最前面的老和尚,突然冷聲道:“法辰,你違背寺規放跑邪靈,現在外界因你生靈塗炭,你可知罪!”
辰晏禮緩緩地下頭,沒有說一句辯駁的話。
事實上這群和尚也沒給他辯駁的機會。
他沒辦法說話,手機還定格在倒計時界面,周圍也沒有紙筆。
他除了認罪,也沒有別的選擇。
在他低頭的瞬間,老和尚舉起斧頭,對着他的後頸狠狠砍下去。
骨頭斷裂的聲響,在房間裏響起。
鮮血從傷口處噴濺而出,飛濺在老和尚的臉上。
系統尖叫一聲,【操操操,你辰哥被人砍了!】
它話音未落,一直站在旁邊的胖和尚,也拿着菜刀劈向辰晏禮的身體。
剛剛對待小兔子還慈眉善目的和尚們,此時好似全都變成失去理智的瘋子。
他們擁擠着圍攻上去,抓着辰晏禮四肢将他死死按在床上。
斧頭、菜刀、鐮刀、棍棒……
各式各樣的武器不斷舉起落下,帶起一塊塊猩紅粘膩的血肉。
親眼看見這一幕,系統人都傻了。
它急切地招呼宿主,想讓他想辦法幫幫任務目标。
等它看去時,卻發現宿主臉上沒有死了老攻的絕望,只有遮掩不住的心疼和憤怒。
俞潼沉默不語,目光一如既往的冷靜銳利,一滴淚水卻順着他的臉頰無聲滑落。
如果不是淚痕還殘留在臉上,系統都看不出宿主哭了。
之前俞潼也哭過幾次,但大部分時間都是裝給別人看的。
系統很少能見到它的宿主,哭得這麽可憐脆弱。
辰晏禮已經被假和尚們淹沒了,牆上地上灰色僧袍上,到處都是刺目的血污。
系統打開後臺,眼睜睜看着任務目标的狀态,變成了死亡。
它很想安慰自己的好兄弟,張張嘴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系統憋了許久,才小聲道:【小俞,節哀。你往好了想,辰哥只是暫時走了,我們下個世界還會再見到他,對不對。】
【任務失敗沒什麽懲罰的,頂多扣我年終獎。你別難過,沒事的小俞。哎呦你別哭了,你哭的我也想哭了。】
系統擦擦眼淚,一邊給上面打報告,一邊絞盡腦汁安慰俞潼。
【小魚魚,命運都是多舛的。經歷過風雨,愛情的果實才會更香甜。說到果實,我特別喜歡吃蘋……】
‘辰哥沒死。’
柔軟平靜的聲音,打斷系統的胡言亂語。
【啊?】
‘我說辰哥沒死。’
将這群假和尚的臉全都記在心裏,俞潼縮回兔頭,免得引起別人注意。
【可是後臺狀态上,明明寫着……】
‘那時暫時的狀态,就像辰哥只是被人下了禁言咒,只要解除咒語,他就能重新開口說話。’
系統呆呆地問:【既然辰哥不會死,那你為什麽哭?你從來沒這樣過,搞得我好慌。】
‘辰哥都被活着肢解了,就算死不了,他也疼啊。他是我老攻,我看着心疼。’
俞潼擦幹淨臉上的淚痕,躲在紙箱裏眼神怨毒地盯着外面的和尚。
看着他猙獰的表情,系統忽然覺得他比外面的假和尚,更像是反派。
還好宿主不會因為違規,受到主系統的懲罰。
不然日後高位截癱雙目失明又聾又啞的人,怕是會變成俞潼了。
————
今晚這群和尚真的發了瘋,法辰和尚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他們還在不斷攻擊他的屍體。
剁肉聲一直持續到淩晨4點,才漸漸消失。
在老和尚的帶領下,假和尚們陸續走出房間。
最後一個離開的和尚,打開小紙箱将裏面的小兔子放出來。
随着房門關閉,房間裏重新陷入死寂。
屋內已經找不到法辰和尚,只剩下床上一堆看不出形狀的碎肉。
兔子身體太小,俞潼上不去床,只能在床邊蹦來蹦去。
地上的鮮血将他的白毛染紅,在看見床上的景象後,俞潼眼眶又是一酸。
他是被捅死的,他知道被刀捅可疼了。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房間裏還是沒有半點變化。
系統一直盯着任務目标的狀态,眼看着後臺還是顯示死亡,它有點坐不住了。
【小俞,你确定辰哥真的沒事麽?】
俞潼的語氣和平時沒什麽區別,兩只兔耳朵卻無精打采地耷拉下來。
‘本來我只有九成把握,現在有十成了。和尚們沒有把我帶走,給小白兔找新主人,說明他們知道法辰不會死。’
之前胖和尚在跟老和尚聊天時,老和尚問的是‘這回法辰又做了什麽。’
而辰晏禮跟小白兔交談中,也提到過‘這回他或許也不會死’和‘這回派來殺我的人是你。’
奇怪的用詞,再結合辰晏禮消極怠工的狀态,不難猜出他其實不會真的死亡。
本來俞潼沒從細節聯想到這點,直到老和尚動手,他腦海裏的線索才連起來。
依照他對辰哥的了解,辰哥不是那種老實等死的人。臨死前他高低要拉幾個墊背的,不可能乖乖任由老和尚砍。
除非他知道自己死不了,相比起反抗,他認為自己現在更應該隐忍示弱。
消化完這些信息,系統猶猶豫豫地問:【那辰哥會怎麽複活?和第一個世界裏的那些人一樣?】
‘沒見過,不知道。’
【辰哥複活完還會有記憶麽,會不會忘記你?】
俞潼木然地看着它,‘如果沒有記憶,他也沒辦法知道自己會複活。’
【哦,對,那其他和尚們的記憶……】
‘也不會丢失,大家都知道他會複活。’
系統思索許久,懵懵懂懂地問:【如果記憶不會有問題,那時間會推進麽?是一直停留在這三天,還是正常往前走。】
‘都有可能,我也不确定,一會就知道了。’
系統去撤回提交上去的失敗報告,空間裏再次安靜下來。
沒有小光球插科打诨,勉強被俞潼壓在心底的悲傷,再次湧了上來。
俞潼努力了半天,還是跳不到床上。
他一個人趴在血水裏,悄無聲息地抹了會眼淚。
兩三分鐘後,俞潼深吸口氣,蹦跳着跑到寝室其他地方,試圖找到些隐藏線索。
憑借着兔崽子嬌小靈活的身體,他還真發現了點東西。
在小gay和尚落滿灰塵的床底下,堆放着一堆雜物。
雜物後面,靠近牆壁的最深處,有一串染血的念珠。
念珠被人盤得包漿,靠近之後能隐隐感覺到一股溫暖的力量。和假和尚手中冰冷刺骨的念珠,完全是兩種東西。
在念珠正上方的床板上,有一段指甲摳出來的小字。
【封印破碎,萬鬼蘇醒。為了不讓人間變成修羅場,唯一的辦法就是将他們全都關在寺裏。可貧僧又不是惡鬼,為什麽也要被困在這?】
留下血字的床板還在這,沒有被大合光明寺的假和尚收走。
說明和尚在寫完這些話後,沒在這裏停留多久,就換了個躲藏的地方。
血字雖然模糊不清,卻并不扭曲猙獰。
寫字的人心裏沒有怨恨,只有不解和疑惑。
俞潼緩緩眯起眼睛,盯着血字若有所思。
————
早上7點,外面響起悠揚的鐘聲。
和其他寺廟比起來,大合光明寺起床時間出奇的晚。
随着鐘聲響起,宿舍牆壁上的血污和地上的血水,仿佛被人用橡皮擦抹去,一點點消失不見。
連帶着床鋪上看不出人型的血肉,也緩緩消失。
在鐘聲結束的同時,寝室內已經恢複整潔,看不出半點命案現場的痕跡。
只有被和尚們弄倒的桌椅,還淩亂地躺在地上沒有複原。
幾秒鐘後,床上隐隐浮現出一個模糊的人影。
虛影越來越清晰,最終凝聚成實體,變成一個穿着幹淨僧袍的俊美和尚。
他像是雕像師精心制作的藝術品,容貌精美無暇,皮膚卻有些過于蒼白。
男人猛地睜開雙眼,坐起身子環顧四周。
和之前一樣,房間裏一片狼藉,桌子上的東西散落一地。
自三年前開始,辰晏禮就一直在過這樣的日子。
死了活活了死,反反複複,
剛開始他還會對死亡感到恐懼,時間一長次數一多,他也逐漸習慣了。
身上的傷口已經消失,大腦卻還記得被肢解的痛苦。
辰晏禮像往常一樣,靠着牆壁深呼吸,試圖壓下心理上的不适。
就在這時,他聽到下方傳來吱吱的叫聲。
聲音很小,哼哼唧唧像是在哭。
辰晏禮俯身看去,一只毛茸茸的白團子趴在他鞋邊,身體止不住顫抖。
他伸手摸了摸兔子的後背,小白兔抽抽搭搭擡起頭,通紅的眼睛裏滿是淚水。
他剛剛趴過的鞋上,還殘留着未幹的淚水。
兩人視線相對,兔子精眼睛呆愣幾秒,雙眼瞬間睜大。
他試探地伸出前爪。
辰晏禮捏住他的小爪子,輕輕揉了兩下。
小白兔粉紅的鼻尖抽動兩下,眼裏又積蓄起淚水。
他抱住眼前毫無血色的手掌,兔臉埋進溫熱的掌心。
一滴滴淚水砸在辰晏禮的手心上,他能感覺到兔子精小小的身體,依舊在發抖。
與此同時,辰晏禮心裏沒來由地升起一陣失而複得的喜悅。他被情緒影響,嘴角下意識地微微上揚。
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小兔子精的媽媽,可能也不全是在騙人。
或許相愛的人,真的會心靈相通。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辰晏禮就蹙起眉。
他是人。
一個身高一米九,長約二十厘米的成年男性。
兔子精團起來只有十幾厘米,攤成兔餅勉勉強強超過二十。
人到底有多變态,才會喜歡上一個巴掌大的毛球。
辰晏禮搖搖頭,将荒唐的想法抛到腦後。
被小白兔這麽一折騰,臨死前的痛苦也淡化許多。
辰晏禮撿起掉在地上的手機,正準備在備忘錄上打字。
小兔子突然站起身子,兩只前爪瘋狂比劃。
辰晏禮仔細觀察片刻,在手機上寫道:【你說你以為我真的死了,特別擔心我。】
【你被關在小紙箱裏出不去,只能眼睜睜看着我被打死。你記住了所有壞人的臉,想給自己的母兔子報仇。】
看着炸着毛的小白兔,辰晏禮幾次勾起嘴角,卻怎麽都扯不出嘲諷的笑容。
他垂眸望着兔子精,【你沒自殺,是惦記着給我報仇?】
兔子點點頭。
【你這麽沒用,連床都上不去,怎麽打得過那幫和尚。】
兔子一屁股坐在床上,兩只前爪在空中比劃一下。
【雖然你現在還很弱小,但你是妖精可以修煉。等你變成大妖,就能殺死那群和尚了。】
兔子搖搖頭,前爪狠狠一抓。
【你說好和尚才是和尚,壞和尚是禿驢王八蛋。】
辰晏禮無聲地輕笑一下,他捧起小兔子,将手機遞到他面前。
【你長得這麽乖,罵人倒是挺髒。你修煉也沒用的,不修煉個一千多年,你不是這大合光明寺的對手。】
小白兔呆愣半晌,大耳朵重新耷拉下來。
他蔫頭耷腦地坐在辰晏禮掌心,擡爪拍拍他手腕,像是在安慰他。
辰晏禮沒再打字。
他讀出了兔子精的意思。
他媽媽說過,作為一只成年公兔子,要保護自己心愛的母兔。
兔子精告訴他,下回要是再遇到危險,可以把他當成暗器扔出去。他雖然不厲害,卻可以抓瞎禿驢們的眼睛,給自己的母兔争取逃跑時間。
辰晏禮默然許久,在手機上打下一行字。
【我不是兔子,也不是雌性。】
小白兔自動忽略前半句話,比比劃劃說着如果辰晏禮不願意,他也可以做母兔子生小崽。
辰晏禮很想敲敲他的腦袋,告訴他公兔子不會懷孕。
他既覺得兔子是真傻,又感覺他是在裝傻。
但眼下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他還有別的事要做。
系統還是第一次看到,自己抽煙喝酒輪砍刀的兄弟,裝出這麽呆萌可愛的模樣。
它激動地捂住臉,【可愛的小東西,讓八哥親親!】
俞潼一邊眨巴着大眼睛,在反派身上撒嬌。一邊陰沉着臉,在系統面前罵人。
‘煩死了,這破地方比上個世界的孤兒院還難搞。那裏好歹還有莉莉和小熊勇士可以組隊,這裏基本找不到外援。’
‘如果我沒猜錯,辰哥一時半會還真出不去這破廟,不知道還要反複去世多少次。’
呆萌濾鏡碎了一地,系統幽怨地嘆口氣。
【你又推測出什麽了,跟我講講。】
‘不多,只是關于大合光明寺的一些猜測。’
俞潼正要解釋,一直默不作聲的辰晏禮,突然将手機怼到他面前。
手機屏幕上,是剛打出來的小字。
【他們檢查過,你不是妖怪,更不是什麽兔子精。】
【既然你那麽喜歡我,就跟我說實話,你到底是什麽,接近我有什麽目的。】
俞潼自動忽略前半段話,前爪來回比劃幾下。
辰晏禮繼續面無表情地打字,耳尖卻泛起薄紅。
小兔子剛剛說,他接近他是想被日得吱吱叫,再生一窩小兔崽。
這種話也說得出來,這兔子最好是真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