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靜同人，浪漫果實

第13章 浪漫果實（三十三）

浪漫果實（三十三）

浪漫果實（三十三）

如何承認自己愛一個人？

小孫子在愁的臂彎中漸漸入睡，細軟的發絲因方才練習網球而汗濕，面頰的潮紅尚未褪盡。

他是個乖巧的孩子，平時安安靜靜地做自己的事情，偶爾活躍起來，眉眼帶笑地跑來跟他們分享有趣的事情，神情認真又可愛。

靜彌不由得想起他的兩個親生兒子，小時候吵鬧得能把屋頂掀翻，愛組隊闖禍，成天爸爸媽媽喊個不停，有時吵架打架，不出三分鐘就和好，嘻嘻哈哈地玩在一起。

這些記憶清晰得像前幾天發生過，實際上卻跨越了十幾二十年。

小孫子比起父母更喜歡待在爺爺家，他喜歡這裏恬靜平和的氛圍，喜歡愁爺爺親手做的日式料理，喜歡靜彌爺爺念故事時平緩溫柔的語調，喜歡坐在他們中間，感受滿滿的安全感。

他們很年輕，他們的力氣很大，他們的房子明亮寬闊，有數不清的大小玩具。

“都是你爸和你小羽叔叔小時候玩剩的。”

靜彌爺爺如此告訴他。

他說小羽叔叔是個幼稚鬼，确實是，他經常來爺爺家吃飯，霸占他的位置——擠在兩位爺爺中間，還親熱地挽着他們的手臂，撒嬌說：“爸爸媽媽，你們一點都不想我嗎？”

小孫子郁悶地看着幼稚的叔叔。

叔叔的眼睛又大又亮，反過來瞪他，“你氣什麽？這本來就是我的位置！”

這時候靜彌只會說：“你什麽時候結婚？”

身高超過一米九的小羽假裝很小只地依偎在靜彌肩頭，說：“不結婚，我要永遠和爸爸媽媽在一起。”

愁和靜彌都不說話，無話可說。

不過大部分時間家裏只有他一個小孩，因為叔叔要上班。

他對祖輩的依賴渴望而明顯，玩累了，便在愁的臂彎中安寧入睡。

靜彌看着這一幕，內心某處忽然被觸動，坐到愁身旁，右手從他的腰撫摸至肩頭，最後以額頭抵在他的臂膀，鼻端嗅到熟悉的味道，忍不住喟嘆一聲。

隔着薄薄的襯衫，感觸到溫暖的體溫；掌下是柔韌的皮肉和堅硬的骨骼，他深知這具身體的堅韌和強大；僅僅聞到這淡淡的氣味，他就會無意識地放松自己，學會依賴。

堅強如靜彌，只要站在這個人身邊，就會變成柔弱的普通人，會受傷，會累，會哭。

年少的時候，靜彌曾想，他不會愛上誰依靠誰，他自己可以撐起一個世界，如果湊需要，他随時可以到自己的世界躲避風雨。

不知不覺中，湊已經離他的世界很遠很遠，遠到無法觸及。

他的世界只剩身側這個男人，兩個長大的兒子，以及他們的孩子。

從一個人，到一個家庭；從倔強的清秀少年，到過着平凡生活的中年人；從圍着某人打轉，到成為別人的中心；從不相信愛，到被愛浸潤了二十多年。

靜彌曾經認為，直到死去那一天，他也不會親口對愁說出“我愛你”三個字。

承認愛，似乎就等于對命運認輸。

愁用手帕擦掉小孫子鬓角的汗水，輕聲問道：“累了嗎？”

靜彌微微搖頭。

愁側了側頭，和他輕輕地、親昵地碰了碰腦袋。

宛如少年情侶。

靜彌說：“我前幾年，小羽上大學之後，曾經想再要一個孩子。”

愁問：“為什麽？”

靜彌說：“因為看到你獨自坐在客廳發呆的樣子，心裏很難受。曾經填滿孩子歡聲笑語的地方，突然變成一座空蕩蕩的、冰冷的房子，很不習慣吧。”

愁說：“是因為不舍得看我傷心，所以想再生一個孩子嗎？”

靜彌“嗯”了聲。

愁歪頭，用耳朵蹭了蹭他的腦袋。

過了好一會兒，靜彌說：“我以為會很容易，就跟小野和小羽一樣，會有某個孩子降臨在人間，成為我們的至親。”

聽出他平靜語氣下隐藏的哀傷，愁轉過頭，愛憐地吻了吻他的發頂。

靜彌說：“結果一次都沒有成功。”

愁說：“沒關系，只是一開始不太習慣。”

靜彌說：“你喜歡熱鬧的家庭吧？就算生三個四個，也會耐心地把他們帶大。”

愁說：“确實有過這樣的念頭，希望家裏一直有孩子的聲音，心裏會覺得滿足。”

靜彌說：“抱歉。”

愁說：“後來想，只是我一人的滿足吧？所以該說抱歉的人是我。我大概是這個世界最幸福的人之一，能和你在一起，能與你組建家庭生育兒女，一起守護孩子們長大成人。”

靜彌換了個姿勢，額角靠着愁的肩膀，一眼就看到在愁懷中熟睡的小小人兒。

他問：“當初為什麽會認定我？”

愁說：“一種感覺。”

靜彌說：“我以為你喜歡湊呢。”

愁說：“湊是我的第一個朋友。”

靜彌說：“真是孤獨着長大的貴公子呢！”

愁說：“後來，我看你的時候，發現你也在看我，心裏有種奇妙的感覺。”

靜彌彎起唇角，“所以？”

愁說：“第一次親吻的時候，很震撼。”

靜彌擡頭看他一眼，“該不會是你的初吻吧？”

愁說：“是我的初吻。漸漸地，就覺得，你是我命中注定那個人。”

靜彌眉眼帶笑地說：“越來越愛我？”

愁說：“是的。”

靜彌自然地吻了他一下，像是嘉獎。

年輕的時候，有過争吵，鬧過離婚，但內心沒有真的有離開對方的想法。一路相互扶持，相互體諒對方，安安穩穩地走到了現在。

靜彌想，他是愛藤原愁的。

不肯承認，卻一直存在的愛。

藤原野來接兒子的時候，孩子還沒睡醒。他穿着黑色的皮夾克進屋，頭發剪得很短，身材高大，面孔英俊，像是電視上酷炫的男明星。

靜彌在客廳剝青色外皮的水果，看着像是青皮橘，順手分給他半個，“今天不用加班？”

藤原野直接把半個橘子放嘴裏，被酸得皺起一張臉，“好酸！”

靜彌露出愉快的笑容。

藤原野說：“最近沒案子，可以提前下班。父親呢？”他在屋裏看了一圈，“陪小悠出去玩了嗎？”

靜彌說：“他有事出去了，小悠在睡覺，在你以前的房間。”

藤原野不着急接孩子，在靜彌對面坐下，盯着他看。

靜彌皺起眉頭，“看什麽？”

藤原野說：“你和爸爸好像都沒有變老，現在的模樣和小時候的記憶一模一樣。”

靜彌說：“熟悉的人經常見面，就會察覺不到對方的改變。”

藤原野說：“按照我現在的工作強度，不出幾年，蒼老程度就會超越你們。”

他是一名刑警，有着超乎年紀的成熟穩重，不過看起來痞痞的，有幾分不着調。

藤原羽是家裏最高的，身高超過一米九，常年在外出差，旁人常評價他是高冷美男子，只有靜彌才知道這孩子有多喜歡裝嫩撒嬌。

總之，倆親兒子有他們自己的性格，誰也不像誰。

藤原野換個話題，說：“小悠媽媽說想要補拍婚紗照，我昨天去店裏看了，兩個套餐加起來有優惠，所以幫你和爸爸報了名，到時直接過去就好。預約時間是，我看看。”

他拿出手機看消息記錄，靜彌幹脆地說：“不去。”

藤原野說：“別這樣嘛。”

靜彌說：“鄉下莊園送來一批橘子，在你爺爺奶奶家，你有空給你老師們送去。”

藤原野說：“好，是甜的嗎？”

靜彌說：“笨蛋，你看清楚，我這是檸檬。”

藤原野說：“怪不得！”

靜彌說：“你這智商不要遺傳給小悠。”

藤原野說：“沒關系，他媽媽智商很高。嗯，婚紗照的預約時間是下周六，地址我發給爸爸，到時一起過來，再把小羽喊上，順道拍個家庭照。”

靜彌不置可否。

藤原野進了房間，把兒子抱出來，孩子在他懷裏睡眼朦胧地揉眼睛。

略微清醒一點，他朝靜彌伸出雙手，“靜彌爺爺！”

藤原野說：“你親爸在這裏呢！”

孩子擡頭望了望他，滿臉失望地說：“是爸爸啊，我以為是愁爺爺。”

藤原野說：“不要太過分了，小心我打你屁股。”

孩子問：“爸爸，今晚我可以留下來嗎？”

藤原野說：“不行，媽媽在家準備了美味的料理等我們回去。”

孩子肉眼可見地變得一臉愁苦。

藤原野安慰說：“我們可以加一個披薩外賣，點你最喜歡的海鮮披薩怎麽樣？”

孩子勉為其難地點點頭。

藤原野牽着他出門，門口放着一臺重型機車，看着嶄新，其實開了好幾年，是靜彌和愁送給大兒子的大學畢業禮物。

小孩戴上小頭盔，費勁地爬上車座，抱緊父親的腰，對靜彌說再見。

靜彌點點頭。

随着機車發動機轟隆隆的聲音，大兒子小孫子消失在路的盡頭。

靜彌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想吃披薩，也許是剛剛的父子對話勾起了他的食欲。

因而他和愁的晚飯是兩個披薩，一個培根披薩一個水果披薩。

聞着很香，吃到嘴裏卻覺得不過如此。

靜彌說：“明天出去吃飯吧，去那家可以看到沼澤和白鷺的餐廳。本科學校的系主任今天聯系了我，說希望我回去做講師。”

愁說：“現在的系主任是誰？”

靜彌說：“好像是以前的副主任，瘦瘦的，戴眼鏡，你見過的。”

愁說：“很瘦很瘦，穿西裝顯得飄飄蕩蕩那位？”

靜彌說：“嗯。”

愁說：“你要去嗎？”

靜彌說：“不知道，感覺很多年沒回學校了，有空你陪我回去走走。”

愁說：“好。”

尋常的生活，尋常的對話。

靜彌突然想起什麽，站起來，“我下午做了檸檬茶，現在喝剛剛好。”

他從冰箱中取出檸檬茶，先給愁倒了一杯，“嘗嘗看，味道怎麽樣，會太酸嗎？”

愁嘗了一口，說：“不會，剛剛好。”

靜彌松了口氣，“我怕檸檬放多了。”

愁認真誇獎說：“很好喝，我很喜歡。”

靜彌眼睛彎起，笑得滿足。

很開心，所以包攬了收拾餐桌和清洗杯子的家務活。做事的時候愁站在一旁，看起來随時可以接手。

靜彌在水流中用軟布擦洗杯子，說：“想不到吧，我做什麽都能做得很好。”

愁說：“嗯。”

他靠過去，從後面虛虛擁着靜彌，親親他的臉頰，“你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

靜彌不免有些得意，但很快想起他的兩個笨蛋兒子，說：“兒子都是傻瓜。”

愁把下巴放在靜彌肩膀上，抱得更緊些，“可以不認他們。”

靜彌說：“小的那個不得翻天。”

愁說：“等他結婚，我們去環球旅行吧。”

靜彌手一頓，說：“等他結婚要等到猴年馬月？你這是在詛咒自己不能環球旅行啊，藤原社長。”

愁看着燈光下愛人靈秀的面孔和生動的表情，說：“好可愛。”

靜彌手肘往後，怼了他一下，“不要對一個四十多歲的大叔說可愛，很惡心。”

愁笑了笑，“不管，就是很可愛，靜彌做什麽都很可愛。”

靜彌跟着笑，“年紀大了，眼睛壞了。”

在水聲嘩啦中，愁親吻他的嘴唇，說：“不是，是一直都很可愛。”

他的淺紫雙眸在此刻顯得格外深情。

和過去一模一樣。

靜彌避開他的注視，說：“是不是等我到了八十歲，變成掉光牙齒的皺巴巴老頭，也很可愛？”

愁想了想，說：“是的。”

靜彌笑起來，“你真是個怪人。”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