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浪漫果實(二)
浪漫果實(二)
浪漫果實(二)
那兩個很年輕的男孩又來了。
他們應該不超過二十歲,像是陽光下挂在枝頭的青果,鮮嫩青澀。
這麽年輕,就要成為父母了嗎?
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年紀,怎麽有餘力照顧好新的小生命?
靜彌确實沒有一點點心理防備。
上個月,他回家吃飯,爸爸從廚房端出一盤牡蛎,他一聞到那個味道就反胃,沖到廁所一陣幹嘔,家裏人擔心壞了,立即開車送他去醫院檢查。
然後,嗯,除了靜彌陷在自我懷疑中,其他人緊急召開了家庭會議。
孩子的另一個爸爸是誰?
靜彌仿佛看不懂醫院的診斷書,一直在那研究“妊娠”兩個字,整個人飄飄忽忽的,媽媽的問題也聽不懂,一臉懵然地看着家人。
剛好藤原愁打電話過來,媽媽替他接了,向愁打聽靜彌在學校和誰走得近。
藤原愁問怎麽了,竹早太太說靜彌身體有些狀況,可能需要休學一年半載的。
愁一聽就着急了,說什麽病,我馬上過去看看。
竹早太太覺得他的态度很可疑,答應讓他來家裏看望靜彌。
藤原愁很快就趕過來,竹早夫婦一看他們的相處模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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愁難得激動地接受了這件事,跪下來說:“請放心把靜彌交給我,我會好好照顧他的。無論發生了什麽,我們都會相互扶持,白頭偕老。”
竹早先生一臉嚴肅,“你父母知道你們在一起嗎?”
愁說:“知道的,我這就通知他們這件事。”
雙方父母通話,約定明天見面。
靜彌全程跟局外人一樣看他們忙活,一點都不覺得和自己有關系。
當日,愁舍不得走,竹早夫婦不好親自趕他,只好随他去。
那晚好像愁一夜沒睡,靜彌幾次模糊醒來,都被他輕拍哄睡。
第二天,藤原家和竹早家父母會面,極有效率地敲定兩個孩子的婚事。婚禮不着急,他們的主業是學習,可以等孩子出生或者大學畢業後再舉行婚禮;金錢方面不用擔心,就算他們兩家都不出錢,藤原愁名下的資産也足夠他豐衣足食一輩子;預産期正好是明年暑假,靜彌不用休學,恢複後接着上大二。
但是,作為他們偷吃禁果、弄出小生命的懲罰,家人決定孩子出生後,只安排保姆在工作日上班,其他時候純靠他們小兩口帶娃。
竹早媽媽特地給他們報了個新手爸媽培訓班,以免他們将來兩眼一抹黑。
靜彌潛意識知道自己懷了,但全身心地抗拒這個結果,假裝自己一切如常,每次都是山下醫生講她的,他在下面複習自己的專業課知識。
他們兩個太年輕,一個氣質高貴不可靠近,一個性情高傲兩耳不聞窗外事,其他夫婦都不敢找他們聊天。
靜彌也習慣了獨來獨往,沒看到班裏來了一對和善的中年夫婦。
他們在教室裏分發老家帶回來的草莓,妻子有着很細的眉毛,眉眼間隐隐有一道病氣,顯得不太精神。她把一盒草莓放在靜彌桌面上,說:“你這麽漂亮,小孩一定很可愛。”
靜彌有些不知道怎麽回話,最後說了謝謝。
妻子看到他桌上的書籍,說:“好年輕,是大學生嗎?”
靜彌點點頭。
妻子笑了笑,“這麽年輕就做了父母,會很辛苦哦。”
她說完,走到下一桌,“家裏種的草莓,很甜哦,不用客氣,就當是給你們夫妻的賀禮。”
靜彌心想,好溫柔的人,只有這麽溫柔富有耐心的人,才有資格做媽媽吧!
下了課,愁陪他去做産檢。
靜彌躺在冰冷的床上,被褥是白色的,空氣飄着消毒水的味道。
衣服被推高,冰冷的液體倒在肚皮上,靜彌不可抑制地打了個寒顫。
戴着口罩的醫生問:“喝水了嗎?”
靜彌張開嘴,說不出話,冷白的燈光在他眼中放大,像是無限的霜雪降落下來,他受驚一般閉上眼。
醫生把液體塗抹在腹部,他渾身僵冷,一動不動,仿佛連呼吸都忘記。
沒有的,什麽都沒有,忍一忍就過去了。
他封閉自己,沒聽到醫生嘆氣,沒聽到她說讓家屬進來,只覺得突然被人握住手。
他睜開眼,看到愁就在床邊,下意識地向他靠近,索要溫暖。
“不要亂動。”
醫生看了他一眼。
愁握住他的手,吻了吻手心,淺紫眼眸帶着擔憂,毫不避諱地與他對視。
靜彌望進他的眼底,覺得他的眼睛藏着一個溫柔的小小宇宙,包容又美麗。
不知不覺,檢查已經結束,愁把他的衣服拉下來,拉他坐起,然後擁抱他,“沒事的。”
靜彌像個做錯事的小孩,藏在他懷裏,委屈得想哭,卻不敢真的哭出來。
他怎麽會有小孩呢?
他這麽小,功課那麽忙,性格一點都不溫柔,做不好媽媽的。
所以肚子裏的小孩是假的吧?
假的,這一切都是假的,他的世界沒有任何改變。
所幸後面沒有排隊的病人,靜彌是院長的公子,醫生悄悄退出,把空間留給他們。
靜彌緩了很久才覺得沒那麽冷,心裏還是怕,白着一張小臉下了床,任由愁牽着手沒有甩開,沉默地走到外面。
他對等候的車視而不見,出了醫院,順着開闊的大路往前走,沒有目的地,一直走一直走,走到手心出汗,不知道去到哪裏,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忽然被一聲買賣的吆喝驚醒。
他順着聲音看去,看到一個大叔在叫賣年糕,說:“愁,我想吃年糕。”
愁排隊買了一些年糕,提着紙袋走回去,看到站在原地等他的靜彌無聲地哭了。
這好像是他第一次看到靜彌流淚。
靜彌哭得無措,被愁納入懷中,小聲地啜泣,“不是我不想要他,愁。我沒試過,我做不好的。”
愁拍拍他的後背,心疼地說:“沒事的,有我在,我會好好愛着你們,不用擔心。”
在行人異樣的目光中,他們擁抱了很久很久。
哭停以後,靜彌紅着眼睛沉默不語,被帶去餐廳吃了午飯。
吃了飯,愁問他想去哪裏,靜彌不想說話,愁讓司機送他們去青野弓道場。
到了弓道場,靜彌逐漸平靜下來,愛惜地撫摸長弓和箭羽。
換衣服的時候,愁半跪下來,親吻他仍然平坦的腹部。
靜彌看到愁近似虔誠的神情,把手搭在他肩膀上。
暖意從接觸的地方一點一點傳遞過來,被冰雪凍僵的身體慢慢複蘇,他好像活過來了,可以感觸到心跳和陽光,萬物有了聲音,存在有了痕跡。
似乎有風緩緩穿過這狹小的空間,歡欣地說:
生命,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