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七
十七
有人告訴我,三個月前雲京大亂了。
我回到晟寧侯府,已經是一片荒蕪。
一把火,什麽都不剩。
我坐在地上,好一會兒後,眼前出現了明黃色的袍子。
“這是他讓朕保管的,真想了想還是覺得應該給你。五年來,一百二十三封……想開點。”
景帝給了我一沓陳年舊紙。
元承十六年,五月二十七。見字如晤,夫人,近來可好?邊疆……
元承十六年,九月十二。昨日左臂膀不幸中了匈奴暗箭,還下了毒很是兇惡,還好還剩個右手能寫信……
元承十七年,三月六。可是侯府事物繁多,怎不見夫人回信?……
元承十七年,六月二十四。邊疆苦寒,有些想念雲京。我記得雲京有間鋪子,一時想不起名字來,那的蓮葉羹不錯我兒時一直喜愛,夫人可問問人去那嘗嘗看……
元承十八年,二月四。于慈,我好想你……
元承十九年,四月十九。大漠黃沙,我們隔着好遠。送信人每次都說送到南寧了,可是我覺得他騙了我好多次。于慈,等你的信,好苦……
元承十九年,七月十三。今日繳了匈奴的一個窩,再回南寧時陛下肯定升我一品官,夫人就能有诰命了……
元承二十年,十一月二十三。這回死了很多将士,糧食也不多了。我也不知道明日是不是就輪到我了,為國戰死疆場也沒什麽,可是我不甘心,我還想見你一面……
元承二十一年,三月十一。還有幾場仗就完事了,捷報都已派人送去。于慈,我馬上就能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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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數了一下,正好一百二十三封。
可惜了,我一封都未曾收到,一封都未曾看過。
……
晟寧侯府重修過了,和原來的還是差了點。
我坐在門口,抱着長天琴。
長天琴,琴弦皆斷,一根不剩。
我知道褚亭忱為何要拿布包着了。
幾日前,段千沅把那把琴還給了我,他說這把長天琴本就是褚亭忱的,還說,當年撫琴的人是褚亭忱不是他。
“原來,眼睛真的會說謊。”
“褚亭忱,我們錯過了。”
“如果當時,我當着你的面,看了那封休書,會怎麽樣?”
……
我不知道大黃團子去哪裏了。
有天上街去了你說的那間鋪子吃蓮葉羹,我問人問到了,還是甜的。
我出店門,看到了一條狗,瘦的不成樣子,但是眼睛有點像大黃團子,它倒也願意跟我走。我給他取了個名字,叫黑面條子。
……
我每日還是會在問晴樓臨摹他的字,寫一張又一張的休書。
我的癔症好了沒,我也不知道。
畢竟得了病的人又怎麽會覺得自己得病了。
銅鏡裏的是我,池水裏的也是我。
一夜白發的,還是我。
……
元承二十六年,三月十四。
我在問晴樓的三樓,彎腰臨字。
恍然間,有只蝴蝶落在了紙上。
我今日臨字臨到的,是他曾臨過的一首《武陵春·春晚》
恰巧我正寫到第二行最後一個字,而它也落在最後一字上。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我心頭一顫,停下了筆,也落下了一滴淚。
“哈哈,淚先流。”
轉瞬間,我又聽到了琴聲,蝴蝶也飛走了。
尋着蝴蝶的飛向,我竟看到了故人。
他在撫琴,
我猜他撫的曲子叫《蝶憂令》。
當我向他走進,他卻立即演化成了數只蝴蝶而飛。
我站上了欄杆,伸手想去抓一只蝴蝶,一只也好。
最後一只蝴蝶為我停留了,它落在了我的指尖。
“你叫什麽名字?”
“于慈。”
片刻後,它又振翅欲飛。
我想和它一起飛,說了句它沒聽過的話。
“我叫于慈,心慈手軟的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