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
第 32 章
有很長一段時間裏,顏景時都不知道他想要做出的是一檔什麽樣的綜藝。
不只是《奇遇記》,也包括他先前做出的很多綜藝。
他想了很多,跟着同事一起測試了很多游戲然後加進去,開了一次又一次會,熬過一個又一個通宵,也舍棄了很多。
他總是覺得還差點什麽,好像還要再加點東西才能達到他心目中最理想的狀态,他覺得它還不夠好,但是他也沒有辦法找到那一個點去做到最好。
他看過很多很多綜藝,他參考了最傳統的做綜藝的方法,也加入了許多自己獨創的元素,在競技類節目火遍大街的時候,他選擇了慢綜藝,他喜歡這個,他也怕自己做出來的東西有點四不像。
可是,很幸運地是,他成功了。
顏景時成功得都有點超出自己的意料。
顏景時也害怕自己做出的綜藝千篇一律,怕重複的東西引起厭倦,他努力地在舊與新中找到平衡。
一次次地去尋找,一次次地去嘗試,千山萬水走過,無聊的題材在他手中被煥發出新意。
在他還有擔憂的時候,觀衆給了他足夠的厚愛,他很感恩,感恩于那些能給他機會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的群衆,感恩于命運給他的優待。
顏景時覺得他喜歡的東西挺無聊的,他喜歡大自然,喜歡美食,喜歡慢節奏的生活……這些不足以構成一部吸引人的綜藝。
綜藝需要娛樂、需要比拼,需要更快節奏的刺激。
他第一次擔任總導演的時候,一整個拍攝期間都不怎麽能睡得好覺:怕游戲不夠好,半夜琢磨着更好的進行方式;怕道具出問題,時不時跑到道具棚檢查一遍。
那些實體上的東西固然都可以檢查,但是心裏面的憂慮卻是難消除,直到最後剪輯完了,交到上面去審核完了,節目播出了,顏景時的心才慢慢安定下來。
別看他入行那麽多年、做了那麽多綜藝了,那些憂思愁緒也還是會隔三差五地冒出來,怕擔不起觀衆們對他的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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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令他很高興也很感動的是,那些他喜歡着的東西也在被人喜歡着,那些平凡常見的東西也不會因為平常而被忽視它的美好。
顏景時站在山頂上的時候,種種思緒交雜令他感動。
那種感動是一種太輕、太淡、但又切實地存在着的情緒。
幽藍色的眼瞳微微暗下,村莊、遠山盡收眼底,來自遠方的風吹拂到面前脖間,一同爬上來的同伴的動靜近在咫尺。
顏景時也還是喜歡這些山——喜歡自然給人類饋贈的景色。
也再一次意識到,他正堅持着他想做的事情。
他把美景、美食和不一樣的生活融合在有趣的綜藝裏,帶給觀衆。
也還想這樣繼續做下去。
許來比顏景時上山要快一點,在顏景時到達山頂的時候,他已經把周邊景色720度地觀看了兩遍。
許來看着顏景時走上來,看他站在角落避開鏡頭的拍攝,許來卻不管,湊過去跟他聊:“怎麽樣,你還好嗎?”
問的既是昨晚喝酒的事,也問的是上山的事。
“沒事了。”顏景時看起來也沒什麽問題,回答的也是哪方面都沒事。
顏景時往前走了一步,山頂平臺寬平,他的動作仍看出謹慎的意思。
許來看着他,又問:“你恐高嗎?”問完之後又想,要是顏景時恐高的話,為什麽要上來呢?
“不恐高,”顏景時回答,“不過要是在峭壁往下看還是會害怕。”
許來點點頭,大概能了解顏景時的意思。
山頂的風光挺好,但他們也沒在山頂待太久,看夠了、休息了一會之後便開始下山,也不圖日落。
這次大家的位置稍微變了一變,兩個攝制組的工作人員走在最前面,然後才是桑吉,接着是許來,跟着就是顏景時、王編劇和節目組的另外兩個同事。
許來和顏景時的差距總是慢慢在拉大,又因等待而縮短。
顏景時在下山時又看見剛才在護欄上看見那條百足蟲,它挪動的位置并沒有很遠。
他想提醒一下許來小心山上的蟲子,但是他發現許來下山很快的同時根本就沒有扶過任何東西。
顏景時有一次差點踩空,為了保持平衡,手下意識扶上了旁邊的護欄,人沒摔,也還沒擔心起自己摔下去,第一反應倒是怕手上碰到了什麽蟲子。
又往下走了一點,顏景時是單腳下山的,微微側着身子,左腳先踩到下一級臺階,然後右腳也踩到同一級臺階,再接着又是先伸出左腳下去。
他一步一步地,仍是走得很慢。
桑吉不怎麽說話,許來絮絮叨叨地說這些話,顏景時畢竟不是鏡頭的主角,也沒說那麽多話。
其餘,山間除了腳步聲,什麽聲音都沒有,寂靜得很。
再次路過那個山洞,許來仍是往那邊張望了好幾眼。
走到最後一段路的時候,顏景時也才發現許來跟他一樣是單腳下山,但是許來每一步走得很穩、很快,似乎完全不擔心踏空,總是非常迅速地把他甩到連影子都看不見。
顏景時都甚至沒有看清許來有沒有回過頭,可是又的确在每一次被拉開距離後,總能有機會再次将對方的身影映入眼簾。
晚餐也還是很豐盛,桑吉把早上從田地裏收來的蔬菜炒了一大鍋,把早上在鎮子上買的熟料拿出來,也把家裏存着的好吃的好喝的都拿出來招待他的客人們。
屋後面的枇杷也被摘下來,裝了一籃子放在桌面上。
達瓦和兩個孩子在鄰家,不回來吃飯了。
桑吉的爸爸上了年紀也吃得少了,今晚不打算吃晚餐。
餐桌上的食物對于兩個人來說,似乎有點多。
而顏景時和他的同事們在鏡頭後,沒和桑吉、許來他們同桌吃飯,但是也被分了許多好吃的。
但是節目組的人似是因為在工作中,也沒有放開來吃,顏景時吃了一點,也沒有吃很多,許來思疑他是不是就吃那麽點就能飽了。
吃完飯,太陽都還沒下山。
桑吉帶許來到屋子的二層去,教許來躺在瓦片上消磨時光。
桑吉家的院子就是這樣的構造,這邊的平樓頂連着另一邊廂的斜頂,磚瓦片也足夠結實。
傍晚時的瓦片還留着白日被陽光炙烤過的餘溫,又因日薄西山而變得僅僅是溫暖不炎熱。
許來躺上去,每一寸肌膚都因為背後的溫度而感到熨帖。
桑吉出門了,去接他的妻子和兒女。
許來在瓦片頂上昏昏欲睡。
攝制組的人,一個扛着大機器拍躺在屋頂的許來,一個操縱着無人機從上面俯拍這一場面。
許來被聲音擾亂,揮揮手,示意無人機走開。
攝制組的同事已經拍到想要的場面,于是也真聽話地走開,去拍別的地方的風景。
顏景時也走上去,一條木梯也斷斷續續地吱呀響。
許來眼皮子半掀開,瞧了一眼是什麽人,發現是顏景時之後向他招了招手,邀請他過來一起躺。
“我不玩游戲,也不要你的特産。”許來說。
顏景時彎了唇角:“真不要嗎?”
顏景時把獎品放到空地上,那個負責無人機的工作人員下去了,不大的位置還是顯得有些逼仄。
“不要。”許來撇撇嘴,剛吃完飯,吃都吃不下了,“我現在就只想在這躺一會,什麽也不幹。”
“你要睡覺嗎?”顏景時問。
“說不定呢。”許來輕飄飄地回答。
“好吧。”顏景時喜歡許來的說法,答應了,但是也沒有把東西撤下去。
許來睜開眼睛,有點詫異地又看了他一眼,仿佛覺得顏景時這次格外好說話,不過他也沒再說什麽。
因為他覺得這樣是應該的,他不想,就可以不做。
許來呈大字型躺在瓦片頂上,由着和煦的餘晖将他曬透。
顏景時往前移了一些距離,似是好奇又似是提醒地問:“這裏有那麽牢固嗎?”
許來參觀人家屋子的時候也沒想着往天花板張望來着,桑吉跟他說可以這麽躺,他也沒想太多,就躺上去了。
“不知道,或者有橫梁什麽的支撐着的吧,”許來也不清楚,“反正吃完飯躺在這感覺很舒服。”
“不擔心掉下去嗎?”顏景時問。
“掉下去再說吧。”許來懶洋洋地回答,顯然是想着走一步算一步,“要是就這樣掉下去的話,只能證明我的運氣不太好。”
好詭辯的理論,好随意的人生态度,顏景時也不由得笑起來。
顏景時這回手上拿了相機,對着許來一拍。
許來又睜開眼睛,其實睡不着,只是舒服地在這裏躺着而已。
“在拍我嗎?”許來稍微仰起了一點頭,身子依然倔強地躺着。
“拍了一張。”顏景時坐過去,坐在邊緣把相機遞給許來,“你看看。”
顏景時接着也慢慢地躺下去,那上面暖融融的溫度隔着衣物也實在讓人感到妥帖。
許來看了一眼,遠山,老房子,餘晖,帥哥……一看就是個高腿長的大帥哥。
不錯。他果然非常上鏡。
“我能翻翻其它照片嗎?”許來問。
許來坐起來了,顏景時倒躺下去了,閉着眼睛回他說“可以”。
許來往前翻了幾張,是顏景時不知道在哪拍的陽光下的影子,很藝術,許來乍一眼覺得很驚豔,但是凝神再看兩三眼就覺得沒什麽,翻過去幾張之後心裏癢癢的,又翻回來,又再看了兩三眼,又覺得很好。
好是好,不知道好在哪裏,但不知道好在哪裏總歸也是好的。
再往下翻的時候,周圍有扇動翅膀的聲音,許來一轉頭,正好手上也有相機,他也不太懂怎麽用,鼓弄了幾下,沿着顏景時的設置拍下了照片。
許來還挺高興,湊過去半支着身子笑着給顏景時展示他的成果:“快看看,挺好的吧?”
挺好,非常好。
山氣日暖,雁群翩飛,斜陽下山鳥如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