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章
第 76 章
意外往往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甄語去打平時習慣的公用電話,簡固站在不遠處,等着看着,和保镖們在一起。
在場數人除了甄語都有手機。
他用別人手機打電話,母親要問是誰的。
他說是同學朋友,母親會問,同學朋友有沒有問他為什麽沒有手機。
然後給他講一遍他本就知道的“為什麽自己沒有手機”。
全套講下來太久了,他不好意思當着簡固講這些。
他尊敬母親,但對她在借手機一事上的擔心實在不能認同。
不想借的人一般都會拒絕,誰會情商欠費地反問:“你自己怎麽沒有?”
真這樣說話,一開始怕不是就想找架打。
和母親解釋這些也沒用,用不讓她擔心的辦法就行了。
事後,甄語無數次後悔自己如此草率,沒有在教室裏借簡固的手機打電話。
就在他剛剛和母親溝通完,回頭看向簡固的時候……
他發現簡固臉色大變,沖自己沖了過來。
保镖們甚至沒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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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語則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假如瞬息間出現了聲音指令,他絕對會按照簡固說的去做。
簡固什麽都沒說,像瘋了一樣,向着他的方向猛沖——然後,就受傷了。
大約一分鐘後,甄語開始覺得不是簡固瘋了,是自己要瘋了。
瘋得大白天做夢。
夢到他握着簡固的手臂,黏膩的血液順着手背,蜿蜒流入自己的袖口。
兇徒被制伏按倒在地,有人焦急地喊着“少爺”。
他茫然地擡起頭,映入眼簾的是簡固帶着焦灼的淚眼。
他擠出一個字,都像勉強吞下又不得不吐出來的碎玻璃,如現場一般血淋淋的:“……疼?”
很疼嗎,這副表情?
簡固沒有說話,只忙着上下打量他,似乎終于确認他沒事,開始安撫旁邊的許川等人:“我沒事!我沒事,川哥你別碰他!”
甄語手指上感覺到令自己刺痛的力道,堅持沒有放開,而是疑惑地看去。
許川在掰他的手。
因為他的手牢牢地握住了校服被劃破、正在淌血的那條胳膊——簡固的胳膊。
理智這才回了籠。
甄語連忙松手,扶住了簡固另一邊手臂:“你怎麽樣——沒事啊,別看,沒事……”
“我沒事我沒事。”簡固低着頭看甄語的雙手,“你手流血……”
“是你流血。”甄語要說的話似乎都哽在了胸口,“你,你想什……你……”
他腦子裏仍舊很混亂。
打電話時,母親說讓他不要過去了,他松了口氣,轉身看到簡固,不由得笑了笑。
他想過去跟簡固說,下午不用出去了,可以一起學習。
還想說什麽來着?
他看到樂呵呵地站在原地等待自己的簡固,就想問問對方,要不要吃酸奶?
他可以請客。
就配送在水果小超市等地方賣的那種,他自己還是挺喜歡的。
兩個人剛吃完飯……
他腦子裏飄着這些矛盾的念頭,就是想和簡固說點什麽,分享一下自己偶爾會做的事。
然後,一切就猝不及防地發生了。
就像,他捏了一個渾圓潔白的雪球,雙手捧着,小心翼翼地想放到高處欣賞。
突如其來就被人拍掉了。
摔碎了。
怎麽會,變成這樣?
許川發揮所長,邊冷靜地給簡固受傷的胳膊止血,邊吩咐下屬報警、取車、聯系醫院等等等等。
瞬間就交代好了所有事。
看到倆半大少年還沒反應過來,他開口問了句:“甄語,你沒事吧?”
“我沒事。”甄語到現在也沒弄明白怎麽回事,“剛才怎麽了?”
“沒什麽。”簡固現在思緒也很混亂,下意識搶白,“我站遠處看着那人有點不對,就過來了,然後——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其實,他知道是怎麽回事。
結合上輩子的一些事,他幾乎瞬間就想通了。
并且覺得自己的猜測非常合理。
面對仍未從驚吓中恢複、瞳仁都在顫抖的甄語,他說不出口。
甄語還是個什麽都沒經歷過的、十六歲的少年……
他的猜測,至少得有足夠的證據支撐,才能說出來。
“去醫院,去醫院。”甄語現在已經基本冷靜了下來,這麽多人在,不管是什麽人行兇,都不可能跑掉,“先別說了,你得去醫院。”
“已經安排好了。”許川冷靜地說,“少爺,走吧?去醫院看看。”
“好。”簡固沒什麽意見,“走吧。”
他應該是受傷了。
他只知道自己擋住了揮向甄語的手臂。
具體發生了什麽,他根本沒餘力在意。
他只知道,絕不能讓自己想象中的事再發生在甄語身上。
剛才,甄語打完電話,轉身笑着沖他走過來的時候……
電光火石之間他其實并沒發現什麽不對。
他只是看到了小半張幾乎和甄語一模一樣的面孔。
将衛衣上的帽子戴起來,只露出了嘴唇和下巴,局部看上去和甄語非常相似的一張臉。
就那麽突如其來,映入了他的眼簾。
那半張他并不熟悉的,在貝若蕙身邊看到過的,莫名覺得和大哥、和甄語有點像的面孔……
他只見過一個人是這樣。
是貝若蕙的玩伴。
是淩轶!
他腦海中竄過了很多掌握的信息。
貝若蕙身邊的男孩兒據說都像她的白月光。
後來,她公開向簡益表達過欣賞。
那天,他去找貝若蕙說別帶甄榮家玩兒時,對方說的話……
“我可不是怕你啊,看在你是簡益弟弟的份上。”
“你說甄榮家他哥?是你朋友?”
上輩子沒有他幹預,甄榮家也擺脫了和貝若蕙的聯系。
淩轶像簡益。
簡益和甄語是頗具相似之處的血緣至親。
貝若蕙提到甄語時的态度。
淩轶奇怪的眼神……以及,為什麽出現在這裏。
他腦海中似被雷劈中,猛然冒出了一個想法!
他上輩子似乎聽說過,貝若蕙身邊的玩伴認真了,傷了別人,離開了泓展國際……
上輩子,甄語比起缺了眉毛,更像是一點不明顯的傷疤。
是傷疤!
被那個可怕的可能性吓到,他兩輩子加起來都沒跑那麽快過!
還好,來得及,趕上了!
淩轶是瘋了嗎!
就因為甄語在貝若蕙面前出現過,就跑來傷人?
他都明确跟貝若蕙開過口了,說了和甄榮家的哥哥是朋友,讓她別帶着甄榮家玩兒。
就算他當時沒明白貝若蕙對甄語更有興趣。
只要他那句話說出去,貝若蕙就絕不可能動他朋友。
他們要是鬧起來,多的是人願意看熱鬧,并且絕不會只是兩個少年人之間的矛盾。
他沒能當場窺破真相,或許不算聰明。
但他也好,貝若蕙也好,都不會做連累家裏跟着丢人的傻事。
唯一的問題來了。
上輩子,他聽說貝若蕙身邊有人傷人了,是在高考前夕,不是高二。
如果說,就此懷疑,傷人的是不是別人、傷害的是不是別人……還有其他證據。
他當時沒能将信息聯系起來。
現在想想,高考前夕,甄語有段時間閉門不出來着。
他以為甄語是選擇了在家自主複習,這輩子知道了對方多麽喜歡在學校學,也沒能聯系起來。
還好剛才他瞬間想通了,趕上了!
否則,眼睜睜地看着甄語受傷,他這場重生就太廢物了。
說好的,要好好保護甄語不受任何傷害,以後他絕對寸步不離!
現在暫時是甄語對他寸步不離……
好像眼裏除了他、耳中除了他的聲音,別的都被忽略了。
醫生說“動一下”,甄語都沒聽見,立刻讓他不要動。
簡固小聲寬慰:“你別緊張,可能是看看需不需要縫針。”
甄語這麽慌,他都不慌了。
就算從小到大沒受過什麽傷,“嘩啦”老長一條,他也完全不慌。
不疼的,傷口也不深,血是流了,但沒有止不住,他的臉色恐怕都沒有甄語白……
甄語看到傷口的時候,當場就懵了。
腦門兒突突地跳,宛如被撞響的機械鬧鈴。
手腳冰涼且僵硬,偏偏止不住地打着顫。
他認識簡固的時候,還是夏末秋初——簡固自來就是高高大大、漂漂亮亮的,四肢上哪有過一絲傷疤痕跡?
像他這樣在街面上混大的孩子,胳膊肘膝蓋哪的,容易磕磕碰碰,多多少少都有小時候留下的疤。
簡固沒有。
原本是沒有的,什麽都沒。
硬是劃出了那麽長一道口子。
就為了保護他……
“我真的沒事呀,你別緊張。”簡固還在跟他說話,“你暈血嗎?不會是暈血吧?”
“你閉嘴吧。”甄語惡聲惡氣地阻止了簡固的話,恨不得去捂住對方那張只知道和自己說話的嘴,“別說了。”
“對不起醫生,剛沒聽見您說什麽。”甄語看向醫生,“您是說,要縫……針?”
醫生肯定的答案,不啻于向他劈下的炸雷。
要縫針。
會留下抹不掉的疤痕。
這可是簡固……
單純的,傻乎乎的,總是非常在乎——說是他遇到過的、最在乎他感受的人也不為過。
同時也是他非常非常在乎的“好東西”。
他早就對自己承認過了。
簡固是他人生的短短十幾年裏,唯一讓他感到過輕松的存在。
本應高高在上,卻總是柔軟得像一團雲霧,就那麽溫溫柔柔地待在他身邊。
有點黏人,偶爾有點煩。
但他不應當,所有人也不應當,傷害這樣的家夥一分一毫。
他剛才就哪麽眼睜睜地看着?
事情發生了,也沒有反應過來,沉浸在震驚當中,放過了——
“甄語,甄語?”簡固看着表情一片空白的甄語,伸手拉住了對方攥得關節發白的手,“別激動,這不怪你,不怪你啊。”
“你別鑽牛角尖兒,這真的不怪你。”
“我當時也是太害怕了,要喊出來,大夥兒都能注意到……”
聽聽。
到了這種時候,簡固仍這樣照顧他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