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第 29 章
兩人之間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簡固惴惴不安地解釋:“我不是說他和你——呃,我、我知道這事,是因為大哥知道……”
“你挑撥了我和孟舒然的友誼,我等下要告訴他,讓他重新考慮帶不帶你玩兒。”甄語板着臉說完,随即笑了,“開玩笑的!”
“沒事,我不問了。”他明白了,估計是裏面有點什麽豪門恩怨,孟舒然确實沒提過,“有時候,不用知道答案,也可以解決心裏的疑惑。”
每個人總有一些別別扭扭的、不想和別人說的事。
他自己就有,跟誰也不想說。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感謝簡固,他已經不為孟舒然不和父母同住感到疑惑了。
他欣賞地瞅着簡固:“看不出來,你還挺講義氣的哈。”
簡固說了,和孟舒然不熟,對他卻總有種過分的殷勤。
這種情況下,任何人處在簡固的位置上,都有可能把自己知道的事說出來。
讓少年人保守秘密,本就會發生各種各樣的可能。
或許,在某個時刻想炫耀自己知道的多;或許,天生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或許,每個人對親疏有別的定義不同。
簡固和孟舒然不熟,聽上去是從家裏聽說的。
說不定孟舒然都不清楚他知道,更沒有可能要求過他保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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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固能不說,甄語作為孟舒然的老同桌,沒獲知秘密,不僅不覺得失望,還替朋友高興了起來。
“也沒有。”簡固感受到甄語在誇自己,有點繃不住了,“我沒你說的那麽好,就是覺得,不應該背後議論別人。”
甄語忽然好奇了:“那這事,你自從知道了,和別人說過嗎?”
“沒有!”簡固猛搖頭,“要是可以的話,我都不想知道……”
他大哥為了他在人際關系當中暢通無阻煞費苦心,告訴了他太多他聽了恨不得沒聽過的家族密辛。
人緣好不好和知道得多不多究竟有什麽關系?
他大哥知道那麽多事,人緣也沒見多好啊。
算了,打住,不要在心裏抱怨大哥。
甄語那麽聰明,說不定能從他臉上看出對大哥的小意見。
要是導致甄語對大哥的印象不好,那就麻煩了。
甄語一時有些失語。
他猜到了,沒想到事實真是這樣。
這個簡固啊,正直得有點傻乎乎。
“很好,繼續保持。”他用右手給簡固比了個大拇指,“可能不需要,但我還是替他謝謝你了。”
“不不不用!”簡固這回完全愧不敢當了,“我也,沒做什麽……”
甄語怎麽突然謝謝他了?
等等,甄語想謝謝他嗎?
簡固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呃,你,你吃飯了嗎?”
甄語愣了下。
“都這個點兒了。”他沒有正面回答,畢竟說謊沒必要,“你吃了沒?”
不是吧,簡固不會又要找他吃飯吧?
雖說,他提起餐補,多少有點想在一起吃了兩回飯就把自己吃窮了的同齡人面前掙面子的意思,但那還沒确實到手呢,是張吊在半空的大餅。
讓他這就覺着經濟寬松了、一口答應簡固的言外之意,那不太可能。
簡固矜持地搖了搖頭:“還沒有,你呢?”
甄語為從矜持中看出期待的自己默默嘆了口氣:“是嗎……那,按時吃飯啊。”
“好的。”簡固聲音輕了下去,“謝謝。”
這天沒法聊了,甄語不自在地搭了句:“哈哈,謝什麽。”
“你剛才說,謝謝我。”簡固帶着直面甄語時慣常會産生的小心,試探地說,“那我可以——”
“哎!”甄語預感成真,連忙擡手阻住了簡固的話,“你還真——你可真是,真叫我猜着了啊。”
簡固聞言,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被甄語看穿了。
又,再次,總是。
那,行嗎?
甄語在猜測簡固會冒出什麽話的時候,心裏就過了一遍。
如果是別的日子裏,他可能坦然地就給拒了。
偏偏是今天這種時間點,在他要去見母親之前。
他出于心底那點始終不願又不能說出來的念頭,拖拖拉拉地到現在才出學校,十二點都過了。
簡固等在他學校門口,連飯都沒吃,就算不知道是不是全然為了他,也透出了一種誠心誠意的感覺。
他不明白,簡固怎麽這麽愛來找他?
就像不明白母親怎麽總能在他要去的周日勻出一些剩飯剩菜。
也別說他揣測那些飯菜,實在是太明顯,經過了挑揀的,邊邊角角的,還有上回,只有肉渣兒的湯什麽的。
他可以配合,但其實越來越不願意了。
這就是他沒法和任何人說的心事。
現在他面前有個機會,抵消那個他還沒赴的、注定有些不舒服的約。
偶爾一次,也沒事的吧?
他緊急和簡固一起吃個飯,估計能趕上平時去看母親的時間。
他可以不着痕跡地把剩飯推了拒了。
下次就說,自己在學校吃過了,或者幹脆改個時間去看母親……
“我有點吹牛了。”甄語沒有猶豫太久,先承認了自己現在餐費仍不寬裕,“獎學金還沒公布沒到賬呢,我想答應你,可是——可能還那樣。”
兩周了。
他們莫名其妙搭伴兒出去吃飯兩周了。
他是老給人家小少爺見識什麽“二中學子最愛的平價美食”呢。
簡固默默聽着甄語的話。
仿佛什麽都沒直說,其實已經承認得清清楚楚。
他想錯了,他以為甄語會用往常那股痛快勁兒回答他的話。
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他沒想到甄語會用這種方式給他解釋。
坦誠中透露出了幾分不好意思,讓他難自控地心疼了起來。
甄語會這樣和他說話,他從中感受到了關系拉近,便越發唾棄起讓對方處在這種境地的自己。
“你說謝謝我。”他為自己的厚臉皮臉熱了起來,明知道得寸進尺,還是要說,“能不能讓我決定一次啊……”
甄語都敞開說沒錢了,語氣帶着點自嘲,想必都有點沒面子了。
他還在這窮追不舍,不識好歹,會不會,被甄語讨厭……
“別吧。”甄語看着底氣越來越不足的簡固,心情莫名比方才好了許多,“最好是別。”
他說的話是活絡的,态度其實很堅決。
他相信簡固能聽出來。
簡固剛才應該就聽出來了,看向他的眼神帶着一種受了驚吓的、即将退卻的柔軟。
然後,又莫名變得固執了起來。
仿佛簡固初提此事時就預見了目前的狀況,待他真正回答,氣氛就變得艱難了起來,然而,簡固還在堅持。
該不自在的是我啊——甄語心說。
現在偏偏是簡固了。
明明簡固也沒做什麽,沒讓他不快。
當他察覺簡固那種幾乎顫抖起來的小心翼翼,甚至都快笑出來了。
簡固大約已經開始自我譴責了,覺着這樣很不好,滿臉都寫着對他的歉意和懊惱。
然後,依舊堅持。
看得他反倒想解釋一句了:“你選,我沒法和你AA。”
聽聽,他說出來了。
以他的個性可能很難,以兩人的情商可以點到即止的話,他說出來了。
他暗示了,簡固聽明白了。
他之所以現在要說出來,只是為了表達自己并不介意……簡固明白了還繼續問。
他不願意直說的事,有人比他自己還小心,他反而覺得沒什麽了。
他說出來,只是為了讓簡固別再那麽抱歉。
有什麽的啊,其實也沒什麽。
說開了,還挺輕松的。
“不是。”簡固都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就這麽,一而再再而三,“我帶飯了。”
甄語幾乎沒聽清:“啊?”
“就是,帶了。”簡固知道他聽見了,“你看,行嗎?”
兩人在車裏說話,環境是相對安靜的,把二中面對的大街上的環境音都阻隔了。
從半開的車窗裏不時闖入的風,是車內唯一會流動的存在。
尤其在這種安靜到時間都凝固的“危機時刻”。
很危險,簡固意識到了。
他得寸進尺了,一尺又一尺的,假如甄語因此不快,恐怕他們短期內再也無法和諧相處,說說笑笑。
他會向好好向甄語道歉,從頭開始,繼續接近對方——如果甄語不願意,他就默默地做自己該做的。
萬一甄語願意呢?
他無法對這種存在感異常強烈的破冰時刻視而不見。
短暫而漫長的沉默過後,甄語随着呼氣,無奈地說了句:“有備而來哈?”
偏偏是今天。
除了母親之外的人忽然對他說,準備了飯,讓他吃。
特地讓他吃。
簡固看着他時,那種不知從何而起的親近和慌張,幾乎和越來越不想配合母親的他一樣荒唐。
恍惚讓他覺着,在不知把心事安放在何處的時候,多了一個同樣束手無策的同伴。
簡固看着他的眼神,就像他能決定一件大事似的。
明明是那麽軟和的性格,神色竟也能這麽執着。
簡固想知道結果。
這點其實也和他一樣。
他不大想趕着飯點去看母親,卻沒改過時間,也是想着,說不定哪回就不一樣了。
兩件事或許沒有太多共通之處。
一模一樣的,只是他們的那種無辜。
他無辜,他想讓母親高興,卻不知如何排遣心底那種微妙的對剩菜反感。
簡固同樣——又不是什麽大事,把自己搞得這麽不自在,何必呢。
甄語咬咬牙,答應了:“下不為例。”
至少,他可以讓簡固不那麽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