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少爺找回真少爺後

第3章 章

第 3 章

簡固站在點餐的檔口前，看着有些陌生的醬色大鍋，神思一時恍惚了起來。

甄語選了一家開在學校對面小區裏的店，是賣牛肉面的。

肉鍋香氣濃郁地“咕嘟”着、面鍋不斷滾動着水汽兒的牛肉面。

感覺不錯，但他心不在焉，并被撲面而來的潮意搞得眼睛都有些發酸了。

他終于有了點再見到甄語的實感。

“加肉嗎？”負責點單的服務員耐心地又問了一句，擡手指指菜單，“加一份五塊錢，和随着面給的一樣，童叟無欺。”

簡固的目光跟着對方的動作，落在了塑封起來的菜單上。

菜單看着是開門前剛擦過，微帶已幹的細細水痕。

或許使用時間長了，塑封下的畫面微微有些暈開，其實看不太清。

簡固不太确定是菜單模糊還是自己眼前模糊，點了點頭，勉強口齒清晰地說：“加，加——您給切一盤子吧。”

加一份怎麽能夠。

他在簡家這些年，“偷”吃了不知道多少甄語該吃的牛肉。

他其實知道那不算偷。

抱錯一事，和他們兩人都沒有太大的關系。

至于真相如何……

關系着他親生父母，他大哥又囑咐他別冒進，在他忽然重生之前，其實還沒搞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

不管怎麽說，他因此受惠太多了。

上輩子，最開始，他沒有強烈的實感。

等下屬查到甄家的情況，一條條列出來……他才意識到，自己究竟占了多少原本屬于甄語的東西。

如果他在甄語成長的環境裏長大，能有對方從小到大那麽出色的成績嗎？

如果沒有了出衆的家庭條件，他能像甄語一樣在人際關系上妥妥帖帖嗎？

如果不是他們錯換了人生……甄語不是甄語，沒有在高中畢業後的時間裏遭遇一連串的打擊，到了二十幾歲的時候，肯定成長為了一個很優秀的人吧？

甄語當初劃片入學，進了普通小學。

小升初時經過考核，被區域最好的初中特招。

後來，考進了省內赫赫有名的重點高中。

受家庭條件所限，甄語沒能在競賽上深耕，但高考綜合分數十分耀眼，進入了心儀的大學。

簡固看過資料，非常清楚，大學裏、大學畢業後、工作中，甄語一直過得不怎麽順利。

盡管他無法想象最終見到的甄語經歷了多少打擊，但可以理解，對方瘦弱佝偻的身形，沉默寡言的個性，還有不怎麽讨喜的說話方式……

大約都是那些事導致的。

他只是從來沒想到過。

當他上輩子輕飄飄地想着“如果早知道這事就好了”、“早點把甄語找回來就好了”的時候，也從來沒想到……

原來，再早些時候，甄語完全不是那個樣子。

高中時期的甄語，十六歲的甄語，竟然是這個年齡的少年裏格外張揚自信、引人注目的一個。

和他曾見過的甄語完全不同，出離了他的想象。

就那麽活生生地、精神百倍地站在了他面前。

讓他簡直難過得要命。

簡固點完單，回頭看了一眼甄語坐的位置，慌張地對服務員說了句“謝謝”。

他悄悄吐了口氣，壓抑着五味雜陳的心情，邁步向那邊走去。

他不會知道，服務員和廚師也挺“五味雜陳”的。

“切多少？切一盤？”

“咱這又不是賣醬牛肉的，怎麽算……”

“三片五塊，看着切吧你，就，切個差不多……”

坐在座位上等待的甄語，心裏同樣有點五味雜陳。

這個時間，面店裏還沒上人，除了靠牆坐着的一名客人，只有簡固和甄語這一桌。

環境比較安靜，說話的人聲音洪亮，甄語耳朵又靈。

點單的對話也好，點完之後服務員他們說的話也罷，他都聽了個清清楚楚。

甄語是真無語。

他看着自稱名叫簡固、眼下有點僵住的同齡人向自己走過來，瞧見對方那副同手同腳的模樣，一口氣就哽在了胸口。

這個憨貨，點個單緊張什麽。

加牛肉加一盤是怎麽回事，慌得說錯了？

待到簡固坐在對面，甄語迫不及待地開口：“你……”

“你——”簡固正想沒話找話和甄語說點什麽，沒想到兩人竟異口同聲，連忙吞了回去，“你，咳，咳咳你先說……”

甄語盯着慌慌張張被呼吸也不知道是口水嗆住的簡固，心情越發一言難盡。

禮貌地掩着嘴就行了，用不着縮手縮腳的、恨不能把偌大個身形藏到桌子下面去，又藏不住。

這人怎麽回事啊？

簡固是真嗆到了，咳嗽起來一時停不住，被強行忍下去的淚意随着悶咳不止自然地湧現，眼前再度變得模糊起來。

完蛋了，他這是要給甄語留個什麽印象！

他還能接近甄語、成為朋友、從方方面面照顧對方嗎？

第一步恐怕就要失敗了吧！

他現在琢磨的這一套，是上輩子想到的。

上輩子，甄語得知兩人的身世時略略驚訝了一瞬，之後的态度一直很冷淡。

驗DNA配合了，認親也認了，但全程都沒有半分激動的表現。

簡家母親得知這件事就病倒了，認親當天仍在卧床休養，父親在照顧她。

簡家長子簡益工作特別忙。

将甄語接回家中這事便落在了簡固肩上。

一路上甄語的态度都淡淡的。

自兩人初次見面後，甄語始終那麽淡淡的，并不怎麽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到了簡家，甄語也沒怎麽把簡家人放眼裏。

平時，簡固要是遇到了這樣的人……

跟他父親只不冷不熱地打了個招呼。

見到他病中的母親，連情況如何都沒問。

在他大哥審視的目光下，明顯流露出了抵觸。

這樣的人，就算多玩得來，不尊重他的家人，他日後也不可能和對方來往了。

可那是甄語。

對家人冷淡也好，不爽大哥的态度也罷，都是由于從小沒能生活在這個家裏。

他對家人的感情，原本也該是屬于甄語的。

他哪有立場去怨甄語什麽？

大哥倒是挺有立場的——可能總裁做得久了，習慣了當上位者，開口就綿裏藏針地教訓了甄語兩句。

甄語非常直接地怼了回去。

從未跟大哥頂過嘴的簡固差點不敢聽，聽到了也不敢記。

兩人的對話當場從他腦海中消失，只留下了讓他午夜夢回也記憶猶新的，那兩人針鋒相對的場面。

過後，簡固平生第一次乍着膽子，給比自己大十歲、比父親嚴厲百倍的大哥提出了意見。

“你別沖他那麽兇啊。”甄語就在簡家，怕對方聽到，産生不必要的誤會，簡固只敢用氣聲說話，“他、他……”

甄語從小沒生活在簡家，過去有自己的父母和弟弟，和家人親近不起來，不奇怪。

甄語在甄家條件不好，後來境遇又糟糕，受了那麽多苦，長年情緒不佳，也不奇怪。

都不奇怪，大哥簡益的态度才奇怪！

為什麽不能對甄語稍微不那麽苛刻一點？

為什麽，一定要拿出教育弟弟的态度？

就不能溫和一點，慈祥一點嗎？

甄語是簡益的親弟弟沒錯，他簡固從小到大聽的那些教訓也該屬于甄語沒錯，就非得急于眼前一時？

他話都沒說完，就把大哥惹毛了。

簡益神情似笑非笑，眉頭微揚：“這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簡固：“……”

這話是從何說起！

大哥那會兒的表情，可真是……和他現在淚眼朦胧中看到的甄語的神色一模一樣。

現在，甄語眉頭也微微揚了起來，帶着幾分無奈，大約是覺得他被自己嗆到了太傻。

大哥從小到大就經常被他傻到，一模一樣，就是這個模樣！

大哥在這種時候總會說一些大約是笑話他的話。

甄語不一樣。

甄語起身了……伸長胳膊，在他頸後輕輕拍了拍。

柔和的震動剎那間沖入他體腔深處，撫平了他的五髒六腑。

當然也包括止都止不住的咳嗽。

甄語擡手站着，觀察了一下簡固的樣子，确定對方已經不咳了，這才收回手重新坐下。

簡固那雙淚意朦胧的眼睛全程一眨不眨地跟着他。

甄語原本一點都不尴尬，被簡固這樣恍若找到了什麽依賴似的看着，莫名就尴尬了起來。

通過兩人的對話，他幾乎已經确定，這個簡固，大概是自己初中同學孟舒然的熟人。

孟舒然的事吧，是件他想起來就想問問“現在的孩子都怎麽了”的一件事。

初中時，甄語和孟舒然是同桌，兩人的關系相當不錯。

初升高，甄語考入省重點二中，孟舒然去讀了費用高昂的私立高中泓展國際。

家境相差巨大，他們的聯系倒也沒斷。

高一下學期，孟舒然在心理上出了問題。

甄語和老同桌聯系着，大致拼湊出了事情原委。

孟舒然和發小發生争吵，對方講得難聽至極，使他在人際關系上産生了極大的不自信，連學都不想上了。

甄語時不時會去看望孟舒然。

孟家人偶爾跟旁人介紹，會說他是“來陪舒然學習的同學”，他也不介意。

今天簡固一說想找他提升成績，他就有了猜測。

這通身的打扮，這高個子，這挂着泓展國際校牌的書包……

八成就是孟舒然那發小！

甄語打算和對方好好唠唠，問問幹嗎說話那麽傷人。

還沒開始，人就這樣了，還怎麽唠？

他情緒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