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你是頭一個這麽關心我的人◎
回到春雨庭, 林羽墨很是費了一番功夫，将身材高大的齊少焱從車裏攙扶了下來，艱難的走進了寬敞的客廳裏。
“你先坐下, 醒醒酒再上去睡覺吧。”
林羽墨将齊少焱按坐在客廳的貴妃椅上, 低下頭去, 如是對他安排道。
齊少焱不知是不是醉的過分厲害了，并不回答她的話，一雙黑眸反而直直的望着她, 線條分明的下颌線以及那張深邃的臉，在他那一身黑色風衣的襯托下更多了幾分勾人的味道。
“現在, 你先換鞋吧！”
林羽墨想起，進了屋子裏以後, 齊少焱還沒有換鞋。穿着高級定制的皮鞋久了，哪怕面料再舒服，一天也定然會不舒服，她往玄關邊走去。
偌大的巨大別墅裏, 又只剩下了他們兩人。夜幕沉沉, 這樣冷色調的裝潢更顯的這座別墅裏冷清至極, 做任何事情都可以聽到空曠的回音。
林羽墨不由的揉了揉自己更覺涼意的手臂，在玄關處蹲下身去，打開了鞋櫃。一字排開的黑色拖鞋，很符合齊少焱的風格，卻再無其他人的蹤跡。
她突然想起, 在自己家裏，每次打開鞋櫃都能看到父親特意買來的三雙粉色家庭棉拖, 兩大一小, 她的拖鞋總會被父母的拖鞋保護在中間。
母親曾特意笑話過父親, 一個大男人穿粉色的拖鞋不覺得害臊嗎，父親卻回頭看了一眼她說“我閨女喜歡粉色，我就陪她穿粉色，這又何妨……”
回憶起這樣的畫面，林羽墨不禁笑了一下，與此同時，她想起了齊少焱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在這座巨大的別墅裏生活了多久呢？
他親口告訴過她，他的父母早已離世。她不由頓住了，握住那黑色拖鞋的手也滞止了一下。
“咔噠”是打火機按下去的聲音，在黑夜裏發出的聲響很明顯。
林羽墨趕忙拿起那雙拖鞋快步穿過長長的玄關，回到了客廳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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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喝醉了，還要抽煙？”
果然，齊少焱已經點燃了一根香煙，整個人孤寂的坐在暗影底下，似是一座沉默不語的雕塑，只有煙點的忽明忽暗提醒着她，眼前這個人是煙瘾又犯了。
“給我！”
林羽墨朝他伸出了手去，語氣堅決的朝他說道。她想不明白，為什麽有人可以如此不珍惜自己的生命，而且不遵守醫囑。
“你是在關心我嗎？”
齊少焱擡起頭來，狹長而熾熱的眸子鎖住她，墨般的眸子裏卻浮現出了些微笑意。
他就喜歡林羽墨關心他的這幅模樣，為了看到她這幅模樣，再多抽一包煙他都願意。
“我可沒有……”
林羽墨這才伸回了手，紅着臉轉過頭去。她開始反思起了自己的行為，抽煙只是齊少焱的個人愛好，她似乎是管的太寬了。
“你是頭一個這麽關心我的人……”
齊少焱卻毫不猶豫的掐滅了手裏的煙，擡起了那雙幽深不透光的眸子，鎖住面前的林羽墨，低低的說出了口。
“頭一個……關心他的人……”
聽到這句話，林羽墨顫抖着羽睫，心被觸動了幾分，亦有些驚訝。她于他不過是個契約關系的合作夥伴，本質上不過是兩個陌生人罷了，可齊少焱說，她是頭一個這麽關心他的人。
這對于她來說，是不可思議的。齊少焱并非沒有財富，作為齊氏集團呼風喚雨的董事長，他站在權利的高峰。齊少焱更并非沒有家人，他有爺爺，還有弟弟，莫非這些人在他眼裏都算不上真正的關心？
“把拖鞋換上吧……”林羽墨紅着耳根，并不打算回應他的話，而是蹲下身去，纖長白皙的手指握住那雙黑色拖鞋整齊擺放在了齊少焱的腳跟前。
“能給我做小熊餅幹嗎？”
齊少焱卻半眯着眼睛，驟然彎下腰去，高大的身影靠近了她，寬大的手掌一把握住了她白皙的手腕，出言朝她問道。
“小熊餅幹？”
林羽墨仰起頭來，望着齊少焱，她沒想到會從這樣一個冷酷無情的大佬嘴裏聽到小熊餅幹這樣的詞語。
兩人這樣的距離實在太近了，幾乎是鼻尖就要碰到鼻尖，林羽墨能明顯感受到齊少焱夾雜着酒氣的呼吸灑在她的臉上，而手腕上能明顯感受到齊少焱掌心的溫度，這令她心跳的厲害。
“那不是小孩子才會吃的東西嗎？”
林羽墨平穩住呼吸，直視着她将自己的疑惑朝他問出了口。
她想起，每到聖誕的時候，父母會帶着她一起做曲奇，姜餅人等等，會把這些餅幹的形狀做成他們一家人的模樣，和父母以及弟弟一起和面的場景，成了她記憶深處最美好的畫面。
“我想嘗一嘗那是什麽味道，或許能起到醒酒的作用呢？……”
齊少焱接着說道，狹長的眸子鎖住她，眸光裏卻隐隐透露出幾分林羽墨看不懂的複雜情緒。
“你父母沒有給你做過嗎？”
林羽墨朝他問出了口，話音落下的瞬間她後悔了，她突然想起，并不是每個孩子都似她的童年那般幸福，無憂無慮，被放在父母的掌心裏寵愛。
“說起小熊餅幹的故事，那就很久遠了……”齊少焱那雙陰鸷的眸子望向遠方，緩緩說道，似乎是陷入了回憶的漩渦之中。
那是他六歲的時候，發生的事情了，剛剛進入小學，他的個子在同班同學裏是最矮小的一個，平常他也不喜歡說話，身體又不好，很多體育活動只能看着別人參與。
久而久之，男孩子們就不愛跟他玩了。課間大家喜歡分享零食，有一段時間，小熊餅幹在同學之間非常流行。
“你的小熊餅幹是什麽味的？”
“藍莓味的，草莓味的，蘋果味……”
“這是我爸給我做的呢，這是我媽親手給我做的哦……”
一到下課時間，小學生的教室裏總是響起同學們各種攀比小熊餅幹的話，空氣裏飄蕩着黃油曲奇的香味，以及卡茲卡茲，用牙齒啃小熊餅幹時發出的聲音。
齊少焱總是坐在角落裏，默默的注視着同學們打開自己書包裏攜帶的精致的點心盒，吃香甜可口的小熊餅幹。
而很多同學，也發現了他的異樣。齊少焱的父母一次也沒有來學校門口接過他，只是上小學的年級他便已經學會自己走路回家，更不必說帶着父母精心準備的點心盒，裏面放着手工制作的小熊餅幹。
對于齊少焱來說，這是一種奢望，可他心裏對于這種餅幹卻越來越渴望，他也想知道這種餅幹是不是真的有同學們所說的那麽好吃。
于是，那一次放學以後。齊少焱回到家裏，頭一次不聽許雲瀾的吩咐，乖乖呆在房間裏寫作業，做他該做的一切。
他悄悄推開了母親許雲瀾所在的房門，許雲瀾聽到門口的響動，立刻放下了手裏的電話。她的神色并不好，有些憔悴，紅着眼圈，似乎是剛剛才與電話那頭的人争執完畢。
“媽媽，我想吃小熊餅幹……”
六歲的齊少焱走上前去，扯住許雲瀾的衣角，稚氣未脫的朝她問道，黑亮的眼睛望向了她，充滿了期待。
“我說過多少次了？你身體不好，吃不了那些東西！”
刺耳的謾罵聲卻已經在齊少焱的耳邊響起，随即連扯住媽媽衣角的胖乎乎的小手也被許雲瀾嫌惡的一把扯了下來。
“趕緊回你房間去睡覺！少學其他人的要求這，要求那！”
許雲瀾接着朝他說道，随即自顧自的站起了身來，走到了窗前，又拿起手裏的電話與那頭的人語氣激動的辯論了起來。
她的情緒很不穩定，好起來的時候很好，見到所有人都是笑意盈盈，笑臉相迎。可壞起來的時候很壞，令齊少焱從不敢推開那扇房門，進到母親所在的房間。
小熊餅幹沒有吃到，可齊少焱對那些看起來如此精致華麗而用心的，産自他人父母的餅幹有所羨慕，連做夢他也在和同學們一起啃着香甜松脆的小熊餅幹，品味着那餅幹的味道。
有一次課間，齊少焱提前回到了教室，其他同學們還沒有回到教室裏。看到同桌的點心盒裏赫然放着最後一塊手做的小熊餅幹。
他直直的望着，咽了一下口水，很想拿一塊，嘗一嘗。
“你幹什麽？是不是想偷我的餅幹。”
一陣叫喊聲響起，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是同桌回來了，盯着他大聲說道。
同桌行事仗着父母有錢撐腰，平時嚣張跋扈，在班上也是個老師都難管住的小霸王。班主任是看他安靜，才安排了他們同桌。
“我沒有……”齊少焱趕忙搖了搖頭，辯解了一句。
“真是個沒爹媽疼的怪胎！”
小霸王白了他一眼，一把拿過自己的點心盒子。徑直拿起了那塊小熊餅幹，在衆人面前扔到了地上。
“你……”饒是年幼，齊少焱聽懂小霸王話裏的鄙夷，讀懂他挑釁的意思，齊少焱握緊了拳頭。
“踩碎也不給你吃！”
小霸王一腳将地上那塊餅幹踩了個稀碎，還朝他做了個嚣張又嘚瑟的鬼臉。
小熊餅幹，齊少焱始終沒有吃到。還和小霸王打了一架，所幸班主任知道他身體不好，及時趕來一把拉開了他們兩人。
那天放學，他是挂了彩回家的，臉上被小霸王的拳頭打傷了幾處。
許雲瀾看他那副樣子，十分震驚，緊接着卻是朝他一頓怒罵。
“你為什麽要生下我？”
在許雲瀾的謾罵聲裏，頭一次，齊少焱擡起頭來，用那雙黑亮的眸子朝許雲瀾問出了這句遠超過年齡的話。
“你……”
許雲瀾愣了一下，顯然沒有想到一向聽話懂事的齊少焱會朝她問出這樣的話來。
可她轉過了頭去，蠕動了幾下喉頭，并沒有對齊少焱說出只言片語的解釋。
許雲瀾的世界裏，他這個兒子并不重要。
水果籃裏擺放的各色水果很多，蘋果，梨子，草莓，唯獨他是被命運挑揀出去的那一個飯團。
直到成年以後，花了很久的時間，齊少焱說服自己，承認了這樣一個事實。
那就是，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