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初來乍到29
第29章 初來乍到29
自參與到這場權利的争鬥中來,規則已經不是由陸雲柯說了算。
皇權之下,連皇帝自己的妻兒都能犧牲,何況只是胥仲吉的未婚妻,他們苦心算計才得到的一切,随時會被皇帝的一句話抹去。
這便是至高無上的權利。
散發着誘人血腥味的權利。
接下來幾日,陸雲柯收服身邊宮人,命人四處打探消息,周宛娘給南陵寫了數封家書尋求幫助,兩人竭力尋找被幽禁的謝蘭芝,但數日過去,依舊沒有收獲。
就在這時,被胥仲吉忽悠瘸了的謝岚閣和謝景明已經和胥仲吉彙合,大軍已經駐紮在了金州城郊。
謝家和胥仲吉此舉無疑是在勒緊套在謝三娘脖頸上的吊索,直将謝蘭芝生生勒死在皇城中。
胥仲吉已經徹底癫狂,他兩頭欺瞞,瞞着謝家兄弟将謝蘭芝抛出去穩住皇帝,也讓太子府中衆人因此投鼠忌器,等謝家的軍隊駐紮到金州城外後,還不待皇帝将聖旨傳下去,雪衣樓殺手就僞裝成密州府軍士兵連殺幾個巡邏的禦林軍,又僞裝成禦林軍打殺了十數名城外兵卒。
此時兩方交戰本就一觸即發,在雪衣樓的挑撥下,禦林軍和密州府軍直接開打。
謝岚閣手下的都是久經沙場的悍勇兵将,皇城裏的禦林軍大多是貴族公子哥兒,兩方一交手,護城兵卒節節敗退,只是短短幾個時辰,密州府軍就從近郊攻入了城中。
皇城內徹底亂了。
皇帝剛得到消息就将監國之責交給太子,自己帶着最親近的臣子繞道逃離出金州,陸雲柯發現胥元義逃走的時候沒有帶皇後和二皇子等人,謝蘭芝更是不見蹤影,他便命人加快速度尋找皇後一行。
謝蘭芝一定被留在了皇後身邊。
皇帝撤離時帶走了禦林軍精銳,陸雲柯只能調集剩下的部分集中到東門,收起護城河邊的吊橋,同時傳令讓沒撤離的金州官員按區域管理下轄居民,使之閉門不出,以免被波及受傷。
正午時分,皇城的東西南北四個大門,除了靠近護城河的東門都被密州府軍占領,很快,密州府軍就攻破城門殺到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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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宮中殺聲震天之時,皇後帶着一個兒子三個女兒躲在臨水的偏殿中,聽着城內各處傳來的示警鐘聲,皆面色鐵青地看着手無縛雞之力的謝蘭芝。
他們都被皇帝丢下,想逃走時,經過幾個城門,都被密州府軍驅逐的如喪家之犬,此時胥含光再無皇子風度,直接對着眼前的謝蘭芝拳打腳踢發洩怨憤:“謝家的劍人,我要親手勒死你,都是你這個賤人,一定是你聯合老大老三,通風報信才招來了這等禍事!”
謝蘭芝差點被打得閉過氣去,然直到此時,謝蘭芝仍舊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她自小被養在閨閣中,四肢孱弱無力,長這麽大做的最出格的事情就是在密州馬場騎馬,然快樂轉瞬即逝,她聽從父兄命令來到金州待嫁,還沒成為新嫁娘,就被皇後圈禁了起來。
這半月來,她每日只被允許吃一頓粥食,等到兩日,皇後已經顧不上她,得了胥含光的命令,宮人竟只給謝蘭芝一頓馊飯。
怕被活活餓死,謝三娘勉強吃下那些馊飯,人越發虛弱,連逃走的力氣都沒了,若不是從宮人口中得知太子夫妻正在尋她,謝蘭芝甚至撐不到現在。⊿
咽下血中血腥,謝蘭芝渾渾噩噩道:“陛下,皇後娘娘,二殿下,可是臣女犯了什麽罪?”
難道,是辛大哥和宛娘的事情敗露了麽?
但若是如此,責問她的不該是大理寺官員麽?
胥含光拔出匕首,對着謝蘭芝的臉比劃一陣:“裝什麽裝,謝家女,你們謝家的狼子野心今日可算暴露了出來,謝岚閣竟敢帶人逼宮!想讓老三當皇帝,讓你當皇後是吧,我們這就将你弄死,讓他們都看看逆賊的下場!”
謝蘭芝臉色煞白,她終于知道自己為何會遭這份罪。
當得知自己被父兄舍棄的時候,她只覺渾身力氣徹底散去,當胥含光殘忍地用刀劃破她嬌美的臉蛋,鮮血淋漓之時,謝蘭芝竟連哭也哭不出來了。
“倒是個硬骨頭。”柳繼後見狀冷笑道。
她一點也不憐惜同為女兒家的謝蘭芝,看着眼前花容月貌的謝家女,她一瞬像是看到了曾經的楚清菡。
眼看謝蘭芝臉上滿是血跡眼神卻依舊高傲倔強,她心中厭憎越發強烈,竟叮囑身邊內侍道:“來人,綁住她的手腳,在她身上撒上烈酒,再在門外架起一個柴垛。”
柳繼後和胥含光被皇帝抛下,此時心中恨得不行,他們可不會傻到和太子一起死守金州,柳如萱要趕緊從東門離開,等她們安全後,再命人假作亂臣從東門攻入,殺了太子和他身邊的宮人,趁亂栽贓到亂臣賊子身上。
但在殺了太子之前,她還要将這謝家女燒死在東門偏院,以解心頭只恨。
謝蘭芝明白皇後要做什麽,愕然一陣後拼命掙紮起來。
她雖心如死灰,但絕不會甘心被繼後如此虐殺。
皇後命人用布條塞住了謝蘭芝的嘴,将她捆綁住手腳丢在地上,潑了她一身酒後,又在謝蘭芝身周的一圈帳子下點起了數個火盆。
火焰升騰起來,皇後帶着兒子女兒離開,宮人奉命釘死了門窗,火舌舔舐着簾帳布料,火焰雖沒立刻點燃謝蘭芝身上的烈酒,但正是如此才更折磨。
謝蘭芝無法放聲呼救,掙紮着也無法逃離圍困住她的火圈,明明身處富麗堂皇的宮殿,謝蘭芝卻像是落入了十八層地獄,她眼中滲出淚水,絕望地看着近在咫尺,但被釘死的門扉。
誰來救救她。
父親,娘親。
大哥,大嫂。
宛娘,辛大哥……
可沒人知道她被遺棄在了這裏。
當火舌舔舐上身軀,大火一瞬包裹住自己的時候,謝蘭芝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是啊,沒人來救她的,因為她的父兄都舍棄了身為女兒的自己。
就在劇痛中迎接
火焰帶來的死亡時,謝蘭芝聽到了若隐若現的聲音。
“蘭芝!”
“蘭芝在這裏,打開門!”
“哥哥,有火,他們居然放火!蘭芝!”
房門被踹開,兩個人影沖了進來。
不顧四處蔓延的火焰,高大的男人脫下`身上厚重的袍服,一把将謝蘭芝裹住後抱起,取掉她口中的布巾,三步并作兩步的沖到宮牆下,将謝蘭芝整個人都浸入用來防止走水的大缸裏。
落入水中後,灼燒的痛覺消失,謝蘭芝透過水面看到火舌正在舔舐着男人的手臂,他卻只緊張地看着缸中的謝蘭芝,直到一起趕來救人的周宛娘用衣服裹住太子的手臂,将火焰撲滅。
周宛娘将手伸入水中,顫唞着握住謝蘭芝的手,滿臉淚水道:“蘭芝,對不起,是我們來遲了。蘭芝,求求你,別有事……”
謝蘭芝閉住眼睛,眼角淚水混合着周宛娘臉上的淚滴悄無聲息地融入了缸中之水。
波紋蕩漾中,久遠的記憶呼嘯而來。
謝家有三個孩子,長子謝岚閣,次子謝景明,幼女謝蘭芝。
岚閣,拔地而起直入天際的瓊樓,登高可觸及日月,也可與星辰為伍,正是能庇護謝家的堅實樓宇。
景明,站在山巅俯瞰江河,視野遼遠縱觀全局,才能将整個謝家登上最高處。
——這都是曾經父親教導二哥時說的話。
年幼的謝蘭芝期待地看着父親,想讓父親告訴她自己名字的由來。
可是謝家家主已經忘了自己的幼女,在謝蘭芝忍不住扯住父親衣角時,他才吃驚道:“蘭芝,你是個女兒家,為何要和兄弟做堆擠在書房裏?男女七歲不可同席,若是你也想看書,就讓你母親來教導你。”
言閉,父親從書架上挑選了一本書遞給謝蘭芝,揮手讓婢女将她帶出了書房。
謝蘭芝的母親是個總是緊縮雙眉的女子,她賢惠溫婉,日日忙着服侍生病的婆母,根本沒有時間教導謝蘭芝,謝蘭芝坐在閨房裏,滿臉落寞地打開手中父親精心挑選的書。
書扉頁寫着,《女論語》。
翻開書,一行小字映入眼簾。
“凡為女子,先學立身。立身之法,惟務清貞。清則身潔,貞則身榮……”
“內外各處,男女異群。莫出外壁,莫出外庭……”
“男非眷屬,莫與通名。女非善淑,莫與相親。立身端正,方可為人……”【注】
謝蘭芝不愛看這些,可這是父親難得為她親手選的書冊,哪怕再不喜歡,她也得認真參詳。
又過了幾年,謝蘭芝終于從兄長口中得知了自己名字的由來。
“蘭芝,你是需要父兄修剪,還要有男子替你擋風遮雨的柔弱蘭草啊。妹妹,你可知道,越是清幽淡雅的蘭草,在世人眼中,才越是賞心悅目。”
原來,她只是需要男子修剪的柔弱花草,唯一的作用,便是點綴謝家這棟拔地而起的高樓。
或是,被栽培成名貴的幽蘭,當做禮物贈予旁人。
謝蘭芝已經忘了幼時讀過的書許久,這一刻,往昔和父兄相處的一幕幕卻像火焰般刺痛她的神魂,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令人恐懼,謝三娘張開嘴,吐出一直未曾出口的絕望吶喊。
“救我!”
作者有話要說:
【注】:如文中所寫,那一段都出自《女論語》。
我一直以為,《女論語》和《論語》大差不差,直到,我親自搜了它。
but,《女論語》的創作者們都是唐代女知識分子,宋氏五姐妹全都不願嫁人選擇了獨身,是那個時代最離經叛道的女性代表。